产自德甘行省的白葡萄酒“冰美人”,是用白葡萄或红葡萄榨汁后发酵酿制而成,色淡黄或金黄,澄清透明,具有浓郁果香、口感清爽的葡萄酒。据说,安德烈.圣爱斯洛塔亲王的爱好之一,就是在家中享用这种味道甘甜醇美的高雅饮品。
虽然也常被人诟病为女人才喝的娘娘腔饮料,安德烈亲王却依然故我地钟情于此。事实上,这种昂贵的葡萄酒正是弗洛里娅小姐带给父亲的礼物,女儿完美的品酒艺术让安德烈亲王很快爱上了这款“冰美人”。
弦月向来认为,一位优秀的贵族应兼有诗人般的浪漫情怀和英雄的粗犷气概,但显然,安德烈亲王粗犷有余而风雅不足。这让她有些失望。
对于一个女孩来讲,父亲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有着“帝国最具男子气概的男人”“亚斯兰雄狮”“镇守斯罗兰的铁血安德烈”美誉的安德烈亲王,足以让女儿傲慢到把整个帝国的世家公子哥们都不放在眼中。
此时,他正半倚半躺在铺着雪白软缎的美人榻上,用他那只宽厚的手掌捏住一只精致的施华洛世奇水晶高脚杯端详着,杯中盛着淡金色的液体,灿烂得仿佛凝聚了整个秋日的阳光。
诚然,这个姿势并不算怎么优雅得体,但是在安德烈身上,你只会感觉到强烈而迷人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他好像草原上的一头半阖着双目打盹的雄狮,慵懒而危险。
“大人,”身着黑色礼服的白发老人悄声走到他面前,谦卑地行了一个礼,然后道:“看样子,小姐似乎还对风祁侍从长有很深的误解,您觉得是否有必要要干预一下?”
“风祁那小子啊,”安德烈眯起眼,表情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我记得在他十五岁的那年,就笃定地对我说,他要她。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张扬稚嫩的女儿在那个时候有什么吸引人的,除了她的姓氏和美貌她别无他物。”
老管家静静笑着,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于是我说,可以,只要你配得上‘圣爱斯洛塔’。”他叹了口气,“但果然恶魔就是恶魔,他的眼光果然准的可怕。弦月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把自己骨子里的优越感打磨得纯粹自然,相比克莉丝汀,她的美永远有一种干净、清澈、隽永的感觉。而这些,都是她自己学会的,她那个只会装装圣女的母亲可教不了她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惜……”
幼崽就是幼崽,永远天真地妄图逃出上位者的掌控,而不懂得韬光养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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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斯塔拉姆斯之堡,狂欢派对。
弦月再次踏足到这个圈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讽刺感,兜兜转转,即使在经历了曾经那么惨烈的成长后,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够用如此平淡如水的心境来面对这些。习惯了自己与母亲分坐长桌两头相顾无言的沉闷用餐氛围,也习惯了礼仪完美的侍从官教导给自己的沉恪守的餐桌礼仪,眼前男男女女宾主尽欢的情形竟让她觉得格外喧嚣与烦躁。
没有管家小心研磨烹煮的波多黎各尧科咖啡,没有大厨精挑配料制作的精致糕点,更不要说有着精美手工绣花的纯白桌布、那些光润如玉的昂贵骨瓷餐具和擦拭得雪亮的纯银刀叉,仅仅只是在食物的风味上堪称特别而已。
赫拉克勒,古堡的主人就是这样毫无生活情趣的一个莽夫。
弦月暗自腹诽。
尽管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但她那张在帝国贵族圈子里无人不晓得出尘脱俗的脸仍然不会被遗忘,这是一张即使已经细细端详过千百遍仍然给人以惊艳感的面庞。如果说一定要给那个人以一个想象的话,这张脸再合适不过了。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消息了,神秘的桫椤圣殿已经在三天前悄悄易主。桫椤圣殿是专为各国皇帝贵族服务的占星师们的圣地,它游走于各种强权君主之间,每一个人都曾想独占它,却从未如愿。而占星、命运,往往决定着君王们的决策和政治的走向。
这场派对与其说是狂欢,不如说是为好奇心浓厚的贵族们提供了一个试探与被试探的场所。赫拉克勒的政治智慧远不像其在生活细节上表现得这么粗线条。
“在这里见到你,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红唇轻轻贴上那支做工精致的水晶鸢尾,弦月的眼底也有了凉薄的笑意,“你也是锡金夫人的裙下之臣吗?还是赫拉克勒那个莽夫的狐朋狗友?”
蔷薇丛中,风祁正倚着墙,漆黑的头发在绯红的霞光中飞扬,他的眼中仿佛弥漫着朦胧的白雾,如梦似幻,飘忽在记忆的年轮里。蔷薇花瓣轻柔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眨眨眼,淡若晨露的眸与蔷薇的神采一起飞扬,恍若翩跹着眩目的雪色华泽,风轻云淡。他如同一泓安静的幽泉,静静流淌着,却让身旁绚烂荼靡的蔷薇花也失去了傲人美艳。
下一秒,弦月已经被他拥入怀中。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仿若夏末青草的香气,极幽极淡,一如他素来的温文尔雅。
质问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总是这么虚伪,不累吗?明明是个魔鬼,偏要装作羽翼洁白的天使,让每个人都崇拜你的光环,而你则苦苦维持那些不属于你的光芒,这样难道不累吗?”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分,怎么会累?”风祁似有些不解。他俯身,微凉的肌肤擦过弦月的脸颊,蔷薇色的唇瓣在她耳侧轻启:“我的一句话可以让所有女人想入非非,我的一个笑容足以令她们神魂颠倒。在她们心中,我代表的就是最纯洁的色彩。如果我不是天使,她们一定会很难过呢。”
他的气息柔美清幽,语气却如罂粟般邪恶无比。
弦月冷笑:“风祁,你不是圣人。”
他不置可否地轻笑:“很遗憾,迄今为止,只有你明白这一点。”
原来不是他隐藏得太深,而是没有人相信他不是天使。人们总是沉迷于自己给自己制造出的假象。看到金色的光,就以为是神圣的,看到黑暗的影,就以为是邪恶的。风祁是镀了层纯金的恶魔,金箔未揭开,他便永远高贵如仙。
她曾经一直以为风祁是戴着羽翼的天使,他用纯白的光芒照耀卑微的生物,让每一朵青涩的花蕾得到阳光的滋润,生长、开放,拥有荼靡惊艳的一瞬,再迅速凋败。爱上他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如同每个人都渴望从天而降一场甜美的金光闪闪的梦。
“有趣……”弦月轻轻勾起唇角,浓密睫毛下,一抹冷讽的嘲弄闪过茶色瞳仁,“我想起来了,我也是曾经是那些傻瓜里的一个呢。”
傍晚的轻风,扩散开一片压抑的沉寂。风祁俊秀的眉轻轻皱起,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弦月轻轻笑了起来,从他的身边走过,清凉的银铃般的笑声,伴着如烟般飘渺的轻语,掠过他的耳际,“我说过,你所有的东西我都会抢走,就像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雷诺特。”
最后那三个字中纠结的恨意,就如纯白纸页上沾染的墨滴,那样的夺目清晰。
风祁看着弦月的背影,澄霁的眸心中,划过一丝落寞的伤痛,最终,烬灭无痕。
呐,你知道吗,一个恶魔想要配得上那枚闪耀圣洁荣光的白玫瑰家徽,需要把自己层层伪装多少层才能用欺骗换得一个位置吗?
没有人生来就斑斑劣质,心肠歹毒,即使他是堕天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