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法领域,对于论述性而非验证性专著,一本书的厚度往往和它的艰深晦涩程度成反比,斯福尔克,咄咄逼人并不能填补你知识的匮乏,我是牧羊人。你才是羔羊。”
——铂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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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基础理论构造及其美学原理,授课老师是连续三年进入“格瑞森女学员们最想追到手的男人”前5名的斯福尔克教授,即使已经步入中年,得体的穿衣打扮,优雅有礼的举止,她依然散发着对一切青涩小女孩最具吸引力的成熟男人魅力,将这些初出茅庐的肤浅小女生们迷得七荤八素。
这大抵也是为什么如此晦涩的充满了枯燥的哲学思辨的课程会意料之外的事受欢迎的原因吧。
弦月望向窗外,淡淡地想。此刻日光绚烂灼人,洒在肌肤上,炙热得几乎要在那一片光润细腻上留下烙印。
将黑板上结构复杂的魔法原理衍生图誊抄到笔记本上,那是个不规则的形状,有点像是一朵巨大的盛放的莲花,是圣徒雅格达所著的《神学大全》里的一个经典案例。她放下钢笔,捧起一旁的白色瓷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这种充满艺术美感的瓷器,永远是高档红茶最体贴的容器,红茶之美,在瓷白的月牙色衬托下,完全抹去了那份浓郁的鲜艳,有了淡雅内敛的感觉。
“很细致斯文的男人吧。斯福尔克先生真是温柔到让每一个女孩子都禁不住心动的好男人呢。嫁给她的女孩子真是幸福,是吧?”
坐在她后面的安多拉轻轻用笔戳了戳弦月的后背,眸子里分明闪动着亮晶晶的一种名为心动的东西,看来她也在斯福尔克教授的魅力下沦陷了。
弦月没有回答,眯着眼睛欣赏着杯中姿态各异的茶叶,这应该是来自秦州大陆的茶种,香味浓郁悠长,花香过后又有醇厚的蜜糖香味,红艳的汤色在瓷杯中减淡,有着温和的美感。
“它叫【雅格达的宽恕】,但是人们更习惯于称呼它为【封印之章】,和【审判之矛】一样都是当世最精妙的魔法图之一。我们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这类复杂精密的阵图,同学们……”
斯福尔克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正享用红茶的弦月。纯白的羽纱,优雅的仪态,在斜照的阳光下,说她如同天使,也不能算过份的吹捧,“这更是难得的机会来听我讲解,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够弄懂这个阵图的百分之五十,毫无疑问,你就可以成为一代魔法大家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认真地,听下去!”
弦月无意顶撞这个广受爱戴的男人,她顺从地翻开桌子上厚厚的《魔法领域三大神圣比例》,用红色钢笔把涉及的内容一丝不苟地标注清晰。
最死板的教师灌输思想,而名师总是启发思维。
圣城梵蒂冈特的【异端裁判所】里关押着很多学识渊博的大魔法师,有一位就是格瑞森神学院的前图书馆馆长,昔日的大神学家和大异端,也是弦月的魔法启蒙者之一。她的讲解远比斯福尔克要来得深入浅出,老人能够耐心将她的解释具体到指出几本书籍中某个段落解析,在她看来,有一个人能继承她的异端体系,而不是让这些知识随着她一起葬入黑暗真是再件好不过的事情了。
也许弦月并不算是个完美的继承人,她涉猎太广,没办法像老人一样浸淫其中数十年,却不妨碍她触类旁通,向往着成为博学如巫婆圣迩忒弥斯一般的人物。
而这些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不重要,她现在只要做一个乖巧地承受填鸭式教学的木偶学员就可以了。
但显然讲台上的男人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外表温和优雅的男人将声调上扬了八度,“那么刚刚在课堂上享用了下午茶的爱斯洛塔小姐能否为我们分享一下你的见解呢?”
不知从何时起,在格瑞森里流行起了一股奇怪的风气,敢于且勇于挑衅乃至羞辱贵族权威的人总是会收获一大票拥趸者,前几天学院里刚刚进行了一场要求无罪赦免因为发表侮辱教皇言论而被判处入狱忏悔三个月的魔法天才所罗门的游行,如今,连向来塑造温和形象的斯福尔克教授也不能免俗。
心存偏见的总是弱者,就仿佛贵族一定是高傲的,王子一定身骑白马,吹捧太过的圣爱斯洛塔家继承人也难免给人以名不副实的错觉。
“当然,荣幸之至。”
弦月微笑着回答,她的下巴微微昂起,上身挺直,双手手指交叉搭在小腹前,双腿并拢向左倾斜成75度角,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成为礼仪课上的标准姿势。她轻巧地起身,洁白的纱羽随着动作引起的气流轻轻浮动。
安多拉瞪大了眼睛,充满忧虑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这个善良的姑娘还在内疚于是自己的悄悄话害得斯福尔克教授注意到了弦月,她喃喃道,“这太难了,我们才刚刚接触这些。”
“只是个最低级中级元素魔法师,雅格达封印矩阵理论的众多研究者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难怪她会不知死活地挑衅弗洛里娅,”芬格瑞妮冷哼一声,她的唇角翘起讥讽的弧度,“她的意识里,还没有封印矩阵这种概念,就像一只爬行的蚂蚁,再怎么努力抬头,也只能看到它头顶的一片枯叶,而不是远方峙立的雪山。”
果然,对于从小就耳濡目染晦涩魔法理论的圣爱斯洛塔继承人,这样的问题并不冷,也不偏,弦月简洁而完美地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斯福尔克只是在提问的那一瞬间,想起了几年前把自己的自尊击溃,拄着细木杖的金发男人。
从此之后她改变了教课方式,不再做咄咄逼人的魔鬼教师,她变得风趣绅士、温文尔雅,事实证明模仿那个男人的她开始一帆风顺起来,嫉妒仿佛蚂蚁一样咬噬着她那条敏感而自卑的神经。因此在见到被男人护送进入格瑞森神学院的贵族少女时这种嫉妒彻底地爆发出来,她想让她出丑,连同铂伊司的骄傲一同击碎。
为什么有人生而高贵?为什么有人天赋卓绝?为什么有人傲慢而不自知?
一点淡淡的妒忌,如同揪心的魔鬼一般,悄悄地毒害着斯福尔克平静的心灵。她不是温文尔雅的魔法原理学教授,她只是一个敏感的、不堪一击的嫉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