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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追踪

第二日,子萧依昨日的吩咐去送信,半路上遇到子姝。只见子姝神情有些烦恼,便问她,你不好好跟师父去谱曲,在这里垂头丧气什么。

子姝见他一副正经样子,一时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兄长肯定是要去拜会我师父吧,他昨夜去了蓬莱,想必要再过两日才回来,我今一大早就去了想告诉他昨夜那些事,他却只留了封信,想必这会人都到那旧友去处了。

子萧一听,十分无奈,你这师父果真是正经神仙了,性情这般潇洒自在,这次又是谱了什么好曲子一时兴起就走了吧。

那边子姝点点头道,正是。兄长你如今反正送不到了,不如回去找涂师叔,同他商议商议父亲的事。今日我没什么事,去采些凝香花,你就不必去了。昨日你采了好些,竟全是盛开的,应当多采些带花苞的才好。

啊这样啊,那倒是。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对了,你要没什么,顺便带了怀宁一同去吧,她刚来此也不太熟悉,你们年纪相仿,应该处的来一些。你师父何时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再来吧。

子姝一边走一边应下来,二人便从二重山那里折回山庄去了。

接下来两三日,涂师叔却不见人影,每日去见了师兄弟叙旧,子萧总是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同他长谈。好在玉瑶宽慰他,不必着急,大约涂师叔有自己的打算,也许是去各个人那里打探些消息也未可知。涂长风一向做事十分稳重,又时常出其不意,玉瑶对他这些能力倒是十分的信任。再加上怀卿按照墨夫人的教导,开始研读些浅显的心决,时常叫了子萧去请教,这才叫他不必那么着急。

怀宁在这里待了两日,方想起母亲的话,便去跟涂师叔和墨夫人告辞,好不容易一一告别完,只剩下怀卿和子萧了,此时二人正在山庄的一角凤来台那里研读心决,十分认真。她心情略有些失落,见二人丝毫没注意到她,一时玩性大发,悄悄藏在那亭子下,猫着腰摸到到二人坐的石凳下方。

啊!这一声喊叫,着实吓了怀卿一跳,书本都掉在地上,赶紧四处望过去。怀宁你别藏了,我知道是你!你快出来给师兄赔个礼,他跟我一同在这里,被你吓得不轻。

子萧虽也被吓到了,但有些腼腆,不是十分开的来这玩笑,只好呆呆说道,确实,怀宁姑娘不必玩了,我们俩正在做功课,你有什么事上来说吧。

怀宁见他十分刻板,略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倒打扰了他们,于是一边走上来一边道,我是同兄长来道别的,母亲不是说叫我早日回去吗,我算了日子也该下山了,怕到时候我晚回去了师父骂我。

怀卿一听她要走,心里有些不舍,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呆在那里也不说话。

喂!兄长!你未免太冷漠了,我这一路跟你走来千辛万苦的,现在要走了,你连句话也不说吗?说完,她有点气恼的踢了一下石凳,哪知这一下十分吃痛,却也咬牙忍者,斜眼冲怀卿看过去。

子萧见状,觉得怀宁十分活泼可爱。一想这两个人应当有好些话要说,这一别怕是一年半载又见不到,于是他起身说道,怀宁姑娘你好好跟他说吧,我去看一下母亲,顺便跟她说一下送你回去的事。

嗯,那谢过墨师兄。我已跟墨夫人说了这事,她说会安排,如果不方便也实在不必找人送我,我自己也没问题的。

二人拘了礼,子萧便走了。

怀卿见她有些恼,拉她坐下来。昨日刚说了那些话,今天你又生气了。这么快就走,我倒觉得有些舍不得。不过想想舅母在家一个人孤单,十分想念你,你也该回去了。你过来,我要送你一样东西。说完,他把涂师叔的双蝶玉佩拿出来,递给怀宁。

怀宁见他竟然把玉佩给自己,十分惊讶道,我不要这玉佩,这个还是你戴着要紧,我拿了它实在浪费。这是涂师叔给你的东西,你要保护好,万不可随意给人。如果你真想送我什么,把你那白龙琉璃环给我好了,我对它十分喜欢,要了多次你都不给,这次正好还我人情吧。

怀卿思索了一番,有些为难。便道,这白龙琉璃环,我上个月不小心打碎了,为此涂师叔还教训了我一通。你要实在想要,等我下山了再烧一枚给你好不好?

怀宁一时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还是快走吧,与怀卿在一起实在受折磨。她垂头丧气道,那说好了,回去你烧好了送给我去。另外,我看这里的人并不那么友善的,你不可以随意就相信了别人,虽说有墨夫人等一应长辈维护你,可你自己也要时时小心些。涂师叔不知道何时会走,他走时你务必多请教些疑问,千万别只知道伤怀,误了正事。我若得了师父的允许,会再来看你的。

才几日的时间,怀卿见她都学会交待这些繁琐事情了,一时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果真不负自己关爱她一场。

二人又在那里叨念了许多有的没的,见天色不早,便都回桃源去了。

出城的乌族商队走了三五日,此时已接近乌鸣谷。再走二三里便进入一片竹林,那竹林一角里有一个隐蔽的暗阵,过了暗阵是一片盆地,再往里走上十一二里,才能到谷前。此刻众人皆不知,那些寻踪粉孵化的粉蝶已经悄悄飞出行李,一路回到赵春那里。他每日叫小儿子在后院里捉了那蝶,便回到内室里去描图。

商队行路的时候十分无聊,众人无什么多余的话。毕竟这商队也不全是族长派出的亲信,也有几个查探机密要事的祭司家的死士。绿萝不愿跟他们那些冷冰冰的外事们通行,于是索性一直同山合走在最后面,胡乱谈些逸闻趣事,觉得十分轻松。平时自己在谷里,并无什么人愿意跟她多说话,大家看她是族长的女儿,都十分避让,倒叫她觉得十分不自在。虽然她从小活泼聪慧受父亲喜爱,可是每每无人交谈时,也觉得十分寂寞。因此她之前偷偷跟商队出了乌鸣谷,一路随他们见识了许多世间的玩意儿,才发觉原来谷外面竟是如此有趣,并不像父亲说的世间险恶。这一路上,只有山合同自己聊些有趣的故事,更是觉得十分满足。

说来也奇怪,绿萝见到山合时,总有一股十分亲切的感觉,好似二人早就认识一样。聊了这几日,这感觉越发的强烈,虽然按照谷里的规矩,自己同下等人的是很少能见面的,可山合看起来却很不一样,于是她没忍住问道,山合,我总觉得似乎哪里见过你,你记不记得我们见过面吗?若是谷里的话,我实在想不起来,如是在外面,那也这是我第一次出来。可是同你聊了这许多,总觉得十分熟悉似的。

山合听她这样说,倒是吓了一跳。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养父养母把他养大,前两年他们就去世了。自己平时并无什么亲戚朋友,还时常因为身份低下受人欺负。身为下等人在鬼谷里几乎见不到那些高等的祭司和法师,更别提族长和护法们了。绿萝是族长的女儿,是少主,自己没有可能见过的。他想了想,便仔细答道,想必是少主最近见多了世间的人物,把我混淆进去了。我这身份低微,从没有机会见到少主和主上,少主最近旅行太累,大约是记错了。

绿萝听完,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实在没有什么记忆,便想似乎是这样吧。二人正无话,青伯绕到后面来说道,少主你还是从暗阵另一侧进去吧,不便跟我们一起。我看你这一路安静,便不向主上揭发你了,你自己去应对吧。酉女你也是,自己同你母亲去说吧,我不告诉她便是。

二人一听,十分欣喜。绿萝开心道,谢谢青伯,那我们便与你们分开,不再打扰啦。说完,又对着山合道,我与你这一路聊得十分好,只是回去了谷里不一定能再见,你保重些。

山合赶紧回道,少主请去,不必在意我。

道完别,那二人便转向去了竹林的另一面,准备从暗阵的另一侧进谷。

青伯见山合他还略有些呆呆的看着二人去的方向,便同他讲道,山合,你有些事情不必多想,世间机缘巧合,各种事物经过顺其自然罢了。

山合见他神情凝重,便解释道,青伯误会了,我并未多做想法,只觉得这世上其实没所谓公不公平的,万事有得必有失,身外情形皆是如此,略有些感触。

青伯见他确实无甚么私心杂念,心里也觉得有些安慰,但看那绿萝的身影,再看一眼面前的山合,隐隐叹了口气。

自此无话,众人进了谷,一路十分顺利,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此时,最后一只粉蝶也飞出筐去。只是往那暗阵飞去的时候有些吃力。只见那粉蝶忽然散开,幻作了数只小蝶,合力去撞击了那阵法外侧薄弱的地方,几次冲撞终于成功,于是又合到一处继续飞去了。

赵春已然画好了地图,还差最后一处定位,他十分高兴,等不及要送去给师兄看。于是他唤了小儿子来,将地图叠好放在竹篮里,交待道,老幺,去把这些包子送到宋家宅子去,见到老爷去问好,把这个给他知道吗。

小儿子十分乖巧的点头道,爹爹你放心,我已送过好几次了,懂得懂得。我务必要亲手交给老爷,是吧。

嗯。快去快回,爹爹在门口等着你。

众人进了谷后,各位外事分别道了别便去回各自主任那里复命,只剩下青伯河山合二人。青伯交待了他几句话,正要走,忽又想起来什么,便轻声道,山合,你明日继续去那老地方等我,我再教你些其他事物。

山合有些惊讶,但仍是十分尊敬的点头回道,是。

二人分别后,山合觉得这一路十分疲倦,想要回家去睡个好觉。虽然心里有些疑惑,青伯为何冒着风险较自己那些法术,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有这感应族人的天赋吗。虽然自己觉得这天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东西,只是身为下等人无法学习高等的法术,却也是有些不甘心的。自古以来,乌鸣谷里就流传着不成文的规矩,下等人是无法时常接近祭司和法师们的,只能学习一些寻常武功或者杂役之事,平素也都是忙忙碌碌,受人差遣,从未有什么不满或者怨言。虽不知为何会有此规矩,可人人都十分小心翼翼,不敢越界。自己小的时候也常听说些因为下等人偷学禁术,而被主上一怒之下打散形魂,堕入往界的故事。青伯作为主上的护法之一,法力身后,身份尊贵,却对自己这般教导爱护。山合也不知道为什么青伯要对自己不寻常些,养父养母从未跟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因此他也无法得知这些事情的缘由。胡思乱想着,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山合就醒了。这一觉睡得十分昏沉,自己有些头晕,便走出门去想到后山透透气。天空略有些发白,估摸着此时刚刚过了寅时,乌鸣谷的树木过于茂密,因此阳光时常要等天色大亮才能照到这里。整个乌鸣谷其实就是陷入森林内的一处山谷,北面和南面各自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虽然不高,却常年被树木覆盖,十分隐蔽。山合这一类的下等人一般都聚集在山谷最下层的西南处,再往西,就是谷内的荒芜。所谓荒芜,其实就是乌鸣王惩罚族人的一处牢狱。每当有人触犯了谷内的规矩,便会依照祭司或乌鸣王的命令去处置他们。有些小错的人或者是身份高贵的人家,最多就关些禁闭或是降下等级。至于那些犯了大错或者低等人的命运,都十分凄惨。乌鸣王会命祭司打散他们的魂魄,将肉身堕入荒芜。或是将他们幻化成元珠,放在荒芜内的灵树内。从此,这些人就再也无法往生了。乌族人最看重的便是人的灵魂,族人们都认为没有魂魄的人,比死掉了还要可怕,因此很少人会去以身犯险触犯族规。因此,山合自从记事后,并未见过有人受过这么重的惩罚,大家一直都相安无事。

自己一路走,竟然走得很远了,再往前便是荒芜的边界。他看那边界处散发着幽幽的怨念,虽然那些魂魄被打散,可还是会留下一丝痕迹,这偶然的几丝魂魄隔着边界却也有隐隐的激荡。山合觉得十分奇怪,以前自己经过这里,从未有过什么感觉,如今难道是因为年纪长大了一些,感应族人的能力也有增长么,竟然还能隔着如此深厚的结界感受到那里面魂魄的激荡。他本想走近些去,但一想青伯似乎警告过自己,万不可接近荒芜,因为自己体内的感应之力不知到底有多么强烈,万一受了恶毒魂魄的招唤,怕他堕入幻象中去。此时天色也大亮,那荒芜的边界也开始渐渐看不到,他便收了脚步往回走。一路上,也无什么其他心思,少年到底是内心简单的,细细回忆了一下出谷之前青伯教授给他的法术,背着口诀就回去了。

一整日,山合都在青伯宅里帮忙做些杂事,劈柴烧水、打扫庭院诸多琐事都十分认真。青伯虽然对他很是照顾,他却不敢因此懈怠,做什么都十分尽力就是了。每逢初一和十五,青伯都在老地方与他会合,偷偷教他些法术和心决,并警告他不可对外声张,不然会受到鬼王十分严重的责罚。山合从小就在各处祭司家里打杂,很会察言观色,因此深知青伯说的十分严重,从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自己也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偷偷练习。今日是十五了,想必青伯又会教他些不寻常的法术。毕竟,这两年自己的进步很大,那些简单的心决和低阶的法术已经都十分熟练。或许青伯可以教我招魂了吧,他一整日都兴奋的想着,做起事来更加痛快。

傍晚的时候,山合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回家去换洗一下衣服,好去见青伯。正当走出青伯家门时,却见绿萝从门外进来。本以为昨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哪知今天便又见到了。当下他心里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回应。没等他开口,绿萝便笑道,呀是你啊,青伯在吗,我要找他好生谢谢才是。

山合一听方才松了口气,便十分拘束的答了,青伯正在宅内用晚饭,少主容我去通报一声。

绿萝见他一副宽松衣服打扮,心想这便是下工回家了,也不好意思麻烦他多跑一次,便说,不必去通报了,青伯正在用饭,我不便打扰。你也快些回家去歇息才是,想必你爹娘也等你吃饭呢。我不妨事的,明日再来。

山合听她一席话,心里顿时又暖又辛酸。自己从未见过的少主,对自己倒是如此关心。不过转念一想,大约她素来这么温和待人吧,自己也并无特殊之处。听她说到爹娘二字,心里却十分难过。虽然养父养母与他没有血缘,却待他如己出,十分疼爱。自从他们二人去世后,自己总觉得十分孤单。每日下工回家,却无事可做,除了练功解闷,也不知道该如何消遣。想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淡,默默点了头,便去了。

绿萝见他去时神情落寞,觉得自己或许说错了什么。毕竟,在鬼谷里面下等人一般总是家中或多或少的有各种烦恼,也许是自己刚才说什么爹娘,勾起他伤心事了。想到自己从小也没有见过娘亲,这感受却是能够理解的。但此时酉女在身边,自己也不便只身与这少年聊天,不然万一被人误会,只怕是给他带来灾祸了。想到此处,她喊了一声,山合,你等一下。

山合听到绿萝唤他,有些惊讶,赶忙站住,却见那少女已经跑了过来。她手里拾了一片梧桐叶,叶子上有几个小字,交给他时十分郑重的看了他一眼,便又笑笑的跑回去了。

这一路山合走的十分忐忑,总觉得自己似乎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十分气恼自己。等到自己走回家,他才把手里的叶子打开看了一眼。

那叶子上模模糊糊的有几个字,写着:竹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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