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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绛魂的往事

子姝的师父去了蓬莱也有二三日,她一早起来,想着师父今天该回来了。于是洗漱过后,特地换了一件素白的长衣,先去拜见了母亲,顺便叫了子萧兄长同去余音阁。

此时已是夏末,早晨山风有些凉,二人略有些觉得冷。子萧看她穿的单薄,便问道,子姝,你还是回去多穿一件外衣,已经快立秋了,这天气早晚十分凉,不要冻着。

子姝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不服气,于是淡淡答道,兄长与我穿的一样,为何只我冷了,你就不冷呢。

子萧见他还是以往傲娇模样,倒是觉得十分正常,于是笑道,兄长也冷,你稍等我下,我去拿件外衣回来。

子姝见他腾空去了,自己原也觉得略有凉意,只是不好意思拖累他等着,这下赶紧也往自己居处去了。子萧藏在不远的林子后,见她匆匆去了,不由笑道,这个妹妹真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二人隔了一刻会和,子姝见他却并未穿什么外衣,自己倒是套了一件青石色的短衫,顿时觉得受骗,哼了一声,二人便继续往三峰去了。

墨玉山庄上本有三层,一峰自然是山庄内的主要事物人员居住的地方,也是空虚阁的所在。再往上二峰则是天机阁所在,此处遍布精巧机关,山脉也是奇险俊俏,少有人贸然进去,有什么大事也是先用了信鸽请教了阁主,再约时间下山到庄里商议。天机阁主向来不喜处理琐事,一心研究各种机巧几何等,十分沉醉于此。以往天机阁的弟子很少,都是阁主游历四方求取秘籍的时候遇见的聪慧孩子。这些弟子心思聪敏,修为却都平平,也不甚严于修炼,因此是山庄里武力最差的一阁。不过天机阁阁主与墨清自小就十分相熟,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总是得到空虚阁的照顾,可以算作是一派了。落于三峰的余音阁阁主则是墨玉赋的传人,因此十分受敬重。墨玉赋是墨玉山庄代代相传的一首曲子,这曲子若是平常人吹来,不过是个哀伤思悼之曲,但是在内力深厚、灵力修为极高的人吹来,则可幻发出巨大的魔力。世传这样的墨玉赋,可以使人堕入黑暗往界,从此失去魂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心智。两千多年前三界大战,当时天界无法制住受了妖魔蛊惑的凡人,只得请当时的余音阁先祖吹奏此赋,驱除他们的罪恶魂魄,重新施以灵智。而那些妖魔听罢此曲,全部灰飞烟灭,只剩下些许残魂流落逃窜。此曲虽有如此大的威力,却也十分损耗自身修为,因此几乎不到玉石俱焚的时刻,从不会有人使用。历代余音阁的弟子只有一人可以习得此赋,这更让墨玉赋变得极其神秘。虽然坊间都这样流传,毕竟历史太过久远,并没有世人真的听过此赋。

二人御剑不到半刻,就到了余音阁门前。整个余音阁的装饰十分简单,只是几处散落在山崖上的庭院。平时运送生活必需品的都是由空虚阁的弟子们轮流负责,因此本阁任都很少下山。只有每年拜师大会的时候,大家才会相聚。

子萧见那主庭院还同以往一样只是挂了些月白色的番带,空地上种满了幽兰花,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味。

那阁主早已在门外安置的古筝处弹着曲子,这曲听起来十分渺茫,貌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又听得十分清楚真切,能感受到那空气里面阵阵激荡的灵力,十分纯净、深厚。此时若是凡人站在此处,想必也会心神净化。这样想着,子萧也不敢打扰,站在远处安安静静听他奏完这一曲。

那阁主身着青灰色长衫,头上带了墨玉的簪,面容清俊,神色十分沉静,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山风吹着他墨黑色的长发,远远看去,倒真是宛若天界仙人一般在奏曲。如此动人心魄的好景,怕是很少会遇见。

过了一刻,那阁主停了手,见子姝正走过来,便笑道,为师只去了三日而已,听烟儿说你们已经急得不得了,到底何事这么急?

子姝拜了一拜,回道,师父只觉得三日意犹未尽,我们却十分紧急。兄长随我一同来了,请他跟师父解释吧。

说完子萧也前来拜过,开口道,余师叔,是因前几日空虚阁的门下弟子宋古堂师叔的儿子,他上山来向我们求助。同当年宋师叔一样的原因,他体内纠缠着名为绛魂的残念,时时反噬很是痛苦,因此来了这里。各位师叔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徒,我母亲便先安顿了他,准备收其到门下。只是此事有些重大,想要与余师叔商议后再做定论。这孩子体内的绛魂十分不稳,他又没有什么修为,母亲暂时也只能教他些心决,助他控制残魂激荡激荡之痛。不知道余师叔意下如何,或许需要去山庄同母亲商议,我便先去回报了。

余无声听完,停顿了下,仔细回忆了当年宋古堂的情形,便抬头道,我本不愿参与山下的琐事,听你说涂师兄竟然也回来了,倒是鲜见。你去回了玉瑶师妹,此事有些奇怪,需要当面解说。

是,师叔。子萧这便领了回复,下山去了。

子姝见他去的匆忙,想必是母亲十分着急,只是自己并无什么可以替母亲解忧之处,略觉得有些愧疚。她看了一眼师父,便小心问道,师父,您可知那绛魂究竟为何物,可有清除的法子吗?我看母亲为此事烦恼了好几天,眉头紧皱,似乎很棘手。

余无声听了,有些沉重。沉吟半晌才道,这绛魂倒是不足为惧,我只怕此事尘封多年,如今又起灾祸,势必又要一场族人争斗、血雨腥风。

子姝见他说的沉重,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随之叹气。

余无声见她面色茫然,便解释道,此绛魂其实就是那坊间流传的琉璃瓶中被封印的残魂,这残魂传说是当年乌族族长门下的护法之一,绛女的魂魄。绛女与另一位护法赤女是姐妹,这位赤女,原来是乌族内法力一等的高手,从小与族长一同长大,二人十分亲密。只是乌族有一个族规,不与外人通婚。这赤女随乌族人外出时,遇见了一位凡人。这凡人与赤女几次机缘巧合遇见,却在当时生出些事端,不顾危险维护了赤女。赤女回到乌族内对他念念不忘,时常出去与凡人相会。后来被她的姐姐绛女发现这件事,便偷偷告诉了族长。族长想要杀害这凡人之时,却被赶来的赤女阻止,两人大打出手,赤女受了大伤。也因此,赤女本来怀有的一个孩子就此夭折,还未出生就惨死腹中。乌族族长自觉十分歉疚,便同意赤女脱离乌族,永世不得回来。那位绛女从小就十分嫉妒赤女天赋过人,因此才会做出告密之事,也并未想会出现如此惨剧。赤女找到姐姐绛女之后,二人因为未出世的孩子争执不休,一怒之下赤女用全身所余法力打散了绛女的魂魄,并封印了绛女的其中一魂带出乌族。赤女心灰意冷,为了摆脱乌族人的追查,她自己废去法力和修为,变为一个凡人。赤女嫁给当年的那个凡人工匠,之后又生下一子。孩子出生时,体内有一块绛红色的胎记可以四处游走,她大为惊讶。回想自己一直将当年封印绛女的玉佩戴在身上,或许是绛魂的残念作祟。她辗转多次终于找到了已经迁离原处的乌族人,求助原来与她交好的两位护法。那两位护法偷偷会见了赤女,得知她说的事情后十分惊讶,便同赤女回到家中查看。两位护法运用通灵之术与那残魂交流,得知她果然是为了报复妹妹,便将自己的一部分残魂浸入胎儿体内,从此便世代折磨赤女的子孙。

子姝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那胎儿想必就是怀卿的祖先吧,只是他如何活下来?莫非,从那时,我们墨玉山庄就与他们有牵连了吗?这已是几百年的事情了,经过这么多世代,竟然还能如此兴风作浪,可见这绛魂的怨念之深。

余无声看她感慨连连,继续道,“绛魂”本身其实并不足为惧,只是为师怕当年的那些乌族之人,他们的后代渐渐长大。乌族人善用法术,若心存侥幸,我很担心现在他们想要取回“绛魂”去唤醒绛女。如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绛女一旦复活,势必又引发一场争斗,到时候又是一番风雨。

子姝疑惑道,如今已过了这么多年,想必他们的世代都已经忘却了此事吧。

余无声无奈的笑了笑,非也,自我听到绛魂被盗的消息,便知此后这一场争斗终于是无法避免了。乌族之人与我们不同,他们体质异常又加之法力在身,时间的概念和世代的划分跟我们相差很多。宋师弟家族如今已过了六七代,那绛女的后代最多不过三代。若是他的女儿此时约有三百岁了,那外孙不过几十岁而已。年纪便如同你我师徒二人这样,如何能忘却。

听到这里,子姝竟然哑口无言。自己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消解这些,也不知该如何讲与母亲和怀卿。她思忖了一番,只得问道,师父,果真无法避免吗?我们墨玉山庄此时正是势微,如若卷入这恩仇纷争,万一伤及无辜之人,该如何是好?我父亲的死因还未查明,如今又加前尘旧事的烦扰,如今已是极为生死存亡的时刻,师父可有解?

余无声默默的叹了口气,看着子姝缓缓道,往事已变换多年,世间格局有自己的命运轮转,天界尚无办法,我们寻仙问道之人,虽有灵力修为,终不能逆天。我此时并不担心山庄,而是担心乌族。那乌族一直隐于山林自然之间,无处寻踪,也无法了解。一旦他们与我们有了冲突,我们始终处于被动。果真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怕是墨玉赋又将现世,不免伤及无辜。

墨玉赋?子姝吃了一惊,心内大惧,反反复复想着,果真需要祭出墨玉赋吗?已经两千多年没有现世的墨玉赋,真的,乌族有这么厉害,需要我们玉石俱焚才能保全吗。一时间,她小小的心里装不下这许多纷扰,陷入了慌乱中。再抬头看时,师父已经不在。

那日光十分强烈,直直的照着茫茫的山野,子姝呆呆地立在庭院之中,恍恍惚惚间,看到一片片天空突然剥落,扑簌扑簌的纷纷掉下来。

此时桃源内玉瑶一应人等,已经等候着,看到余无声走进来,纷纷乱乱讨论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

玉瑶将前几日商议的事情一一讲与他,又问道各位师兄弟可有意见。大家都一直望着余无声和涂长风,并未有人答话。

余无声咳嗽了两声,说到,我想了一番,把这孩子送到我那里去更好些。师妹你本来要处理的事情就很繁多,此事不便再耗费你的精力。他并未学过修炼之术,我便从头教起罢了。此外,随我学习些音律,对调理心脉很有裨益。诸位师弟没有意见,就这样吧。

大家仍是一言不发,只有涂长风略微看了一眼他,两人对视,似乎余无声传递了些信号,涂长风便打住了,没有开口。

一时气氛凝重,玉瑶只得说,此事也好,原就是请师兄定论的,如今我们就直接拜了师去更好。

此时子萧已经把怀卿喊来,怀卿见到余无声时,竟觉得此人十分熟悉,似乎哪里见过,说不出的亲切感。子萧说道余师叔要收你为徒,快些行礼吧。

怀卿略觉得有些为难,毕竟自己方才拜了墨夫人为师,现在又要换了师父拜,总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便停了一下道,晚辈见过于师叔,只是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讲。

余无声见他生的十分清秀挺拔,竟与当年的宋师弟十分相像,略吃了一惊。又听他讲话十分端庄有礼,便问,你有何为难,说来吧。

怀卿见他也十分慈爱,并不像旁人那般刁难,于是说,我前几日已拜了墨夫人为师,虽然当时事出有因,可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做您的弟子,要请了师父的话,才能回复,请长辈不要怪我多事。

玉瑶见他如此恭敬,倒是十分欣慰,还没等他说完,便抢先道,两个师父岂不更好,况且,这位师父比我要更好,快去拜了,不要理会那些凡夫俗子的礼节。

听了此话,怀卿放下心,端端正正再拜过了余无声,敬了茶等,挨个拜过长辈,做了见证,总算结束了拜师。

众人见没什么事,纷纷散去。墨翟今日竟没有说一句话,走的时候十分恨恨的,旁人见他如此也并不与他为伴,各自散开了。厅内只剩下涂长风、余无声、玉瑶和孩子们,几人静默了一处,玉瑶先说到,两位师兄许久未见,且先聊着,我去处理一下今日庄内的事情。说完,便带着凝香去了。

涂长风缓缓道,师兄,许久未见,我看你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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