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被轰隆隆地打开来,一个组织周密、人口众多的山寨出现在眼前。只见里面的竹楼密密麻麻,高低交错,相互之间由竹板搭建的长桥相连,这些长桥纵横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寨子中间是一方圆形的广场,周围一列一列的男子正在站岗,看起来纪律严明不输当朝军队。另有一些男子在周围自由的行走着。几乎所有男子都佩戴着兵刃,看起来一脸凶狠。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妇女带着孩子在旁边唱着歌谣做游戏,看起来如同京城的普通女子一般。这些景象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很快就有人过来问话:“这次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又看一眼拖车上的萧锦然和千乐公主,皱着眉头问:“怎么办事的?居然都不请示一下就带生人进寨子?”
来人似乎在寨中颇有权势,尤哥此时也不得不陪上了笑脸:“刘三爷莫生气,不知道何大夫在吗?这小子从悬崖上摔下来,快断气了,得请何大夫瞧一瞧才好。”
刘三爷一听此话,从鼻腔中挤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尤富贵你小子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何大夫是我们寨主的贵客,哪是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见的。这等穷酸小子死也就死了,还不赶紧把人扔出去免得脏了寨子。”
尤富贵一听此话,知道事情难办,忙把刘三爷拉到一旁低语起来。刘三爷听明白之后满脸不信地走过来看了看拖车上的萧锦然:“你真的弄清楚了?这小子弄伤了谢丞相的宝贝儿子?看他细胳膊细腿的,有那本事?”
“这点还请三爷放心,我爬树上亲眼所见。当时卖完了货物刚好需要等一笔款子,也只是想顺便凑个热闹瞧一瞧新兵营的擂台赛,可巧就看到这小子伤人,您别看他人小,当时那模样狠得跟匹野狼一样。后来我听周围的人议论,才知道被弄伤的是谢丞相的儿子。现在刚好又在悬崖下面捡到他和这个小姑娘,岂不是老天爷开眼,巧上加巧,特意要给兄弟几个送笔银子花——顺便还一道送了个姑娘给兄弟们当老婆。”尤哥眯缝着眼睛陪笑道。
刘三爷一挺肚子,心里面一琢磨,说:“既然如此,倒是可以以此做番大文章出来。你先带他去后院找何大夫瞧瞧病,我这就去禀告寨主,没有吩咐切不可妄动此人。”说罢回身便走。
尤富贵心中不甘,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忙低下头答应,又指挥着身边几人拖着拖车往里走。
经过一个低矮的小门,另一个院子出现在眼前。只见后面又是一番别有洞天。青山绿水农家院,山水盈盈之间飘荡着缕缕青烟,一畦一畦的菜地排列井然有序,甚至还有个热闹纷呈的市场在售卖各种瓜果蔬菜。
千乐公主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土匪的山寨里居然这么有意思,俨然一个小型的城市了。她正看得出神,猛然间听到尤富贵在旁边喝道:“乱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千乐公主瞥他一眼,偷偷在他身后摆出了个极为不满的表情。
尤富贵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说道:“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我们通天寨出了名的有来无回,只进不出。你这小姑娘就等着在寨子里面终老吧。”
千乐公主愕然道:“你们不打算带我去相府吗?”
尤富贵乐道:“我们带着这小子去是为了赏银,带你个小丫头片子去干吗?难不成你也是谢宰相的仇家?”
千乐公主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带我过去赏银会更多,你信吗?”
尤富贵裂开大嘴哈哈大笑:“你就编吧。像你这种小丫鬟,就算一连串丢上十几个主子家都不会着急的。还赏银,骗谁呢。”
千乐公主张着嘴巴愣了愣:“你才小丫鬟呢!你全家都是小丫鬟!”
“你不是小丫鬟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我尤富贵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姐不会满街到处跑,更不会一个人流落到荒山野岭里。”他看了一眼萧锦然,贱兮兮地贼笑道:“哦,我明白了,你定是舍不得这小子吧?莫非他是你的小情郎?看你小情郎闯祸了,你俩一起逃亡?还真够浪漫的。”他一路骂骂咧咧地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转眼就到了一个干净简朴的屋子前。他这才停了嘴,毕恭毕敬地敲了敲房门,朗声问道:“何大夫,您在吗?”
屋内有人应了一声,打开房门,是个面色蜡黄、瘦弱不堪的中年男子。该男子看是尤富贵一行,皱了皱眉头,压抑着一丝不耐烦地问道:“有事吗?”
尤富贵看起来比这男子还要年长一些,此时却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何大夫,车上这小子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还得劳烦您瞧一瞧,也用不着多好,别让他断了气就行。”
何大夫看也不看萧锦然,丝毫不感兴趣地说:“你们寨主是不是没搞清楚?我这次来你们寨子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干活的。”
“何大夫您可莫恼。要是一般人,兄弟几个说什么也不敢来麻烦您,可是寨子上下还指望拿这小子换点钱花,偏巧这小子伤得太重,死了就不值钱了,兄弟们这才没办法了不是。”
何大夫撇了撇嘴角,伸头看了一眼萧锦然,说:“这小子身有旧伤,原本就流血过多,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火毒已经入了心脉,什么换银子花,还够不上药费的呢!瞎废什么功夫。”
他正准备缩回屋内,冷不防听见千乐公主在旁边凉凉地说道:“治不好就说治不好,瞎找什么烂理由。”
何大夫毕竟是个大夫,和全天下所有的大夫一样,最受不了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闻言不禁气道:“哪里跑来的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就乱说。我何妙手治不好?我要是治不好这世上就没人治得好他。”说罢竟然拿起萧锦然的手腕号起脉来。
这不号脉还好,一号脉他反而愣住了:“心肺皆伤,六脉俱损,按理来说他早该死了,怎么还活到现在的?”
何妙手的眉头越皱越紧,猛然撕开萧锦然的衣服检查起来。越检查却越暗暗生疑,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千乐公主问道:“快说!他之前的伤是谁给他治的?”
千乐公主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何妙手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
千乐公主顿时觉得真是冤枉,拖长嗓音道:“你再问也没有用,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也在一起没多久,他之前找的哪位大夫也没跟我说啊。”
何妙手沉默了一下,突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也罢,我把他治好再亲自问他好了。我这儿有一万种方法,不怕他不说实话。”
尤富贵等人立刻动身把萧锦然抬进屋去,边抬边答谢道:“辛苦何大夫了!”
何妙手继续笑着说:“别急着谢我。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规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我若是救活了他就是明目张胆地和阎王爷抢人,将来可要坏我的功德。这小子这样下去横竖都是一死,我先把他救活了,问清楚该问的东西,自会再亲自动手把他杀死。”
尤富贵几人闻言都是一愣,慌忙陪笑道:“您看,何大夫您能不能别急着动手,稍缓一点杀掉这小子,我们跟寨主说一声去……”
何妙手不满地摆摆手:“指望你们寨主对我施压么?做梦!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说罢把几人往外面一推,“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等何妙手检查完萧锦然的身体,准备出去准备草药时,已是日落西山,漫天红霞,煞是好看。他推门推了半天没有推开,这才发现门外面蹲着个姑娘,小小的一团,歪着脑袋抱着膝盖已经睡了过去。
他看了半天,认出是和萧锦然一起做着拖车过来的那个小丫头,不禁怒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赶都赶不走么?”
千乐公主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问:“萧锦然怎么样了?能治好么?”
“你这丫头还真是难缠。”何妙手讥讽地笑道:“不过也是,那小子从崖上摔下来,撞上了河底的礁石,不但断了条胳膊,还摔得内脏出血,几乎成了个废人。我看你倒是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就是有点儿无关痛痒的皮肉伤,看来被那小子护得挺周全。看情形,你俩不会是私奔出来的吧?你情深,他义重,倒也挺好。”
千乐公主想起二人坠崖的时候自己被萧锦然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免于撞上河底的礁石,不由得面上一红,低头忸怩道:“你这大夫真会胡说。什么私奔……真难听。”
何妙手看她这幅样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守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无端端惹人眼烦。”
千乐公主连忙说:“那您让我进屋子里帮忙去啊!我帮您端茶、倒水、熬药、收拾东西……”
何妙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手,会干这些活儿么?”
千乐公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现学。”
何妙手不禁头疼道:“进来吧,进来吧。省得在屋外面丢人现眼。”
千乐公主欢呼一声溜进屋内,一眼就看到萧锦然躺在床上,死死咬着牙关,一脸衰败的青紫色。
她看得心痛难忍,连忙问道:“大夫,他,他没事了吧?”
“你真当跳崖是那么好玩儿的?说没事就没事?”何妙手弯腰从桌下拿了个竹筐出来,回身道:“看到旁边那盆水了没?拿着手帕浸湿了给他擦擦身子降温。我出去找几味草药回来。”
千乐公主一听脸上立刻通红不已:“擦……擦身?要脱掉衣服的那种吗?”
“不然呢?”何妙手一脸不满的表情:“你不是进来帮忙的么?”
“这……不好吧……”千乐公主踌躇道。
“这小子为了你可是马上就要送命了。好不好你随便,反正他是死是活全在你。”何妙手瞟她一眼,背上竹筐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