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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7. 阎王也怕

千乐公主只好小步挪到萧锦然身边,发现他全身上下都烫得吓人,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嘴里念念有词。

千乐公主仔细听了很久,才听出他在喊“妈妈”。

就在这一刻,千乐公主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化成了一汪水。于是她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果断地起来将手帕浸湿,然后闭着眼睛摸索着解开了萧锦然的衣服,开始给他擦身。

她身为当朝公主,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未做过这等事情,再加上闭着眼睛,自然笨手笨脚,擦了半天把自己累得半死,终于狠狠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骂道:“本宫就看了!怎么着!本宫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

她骂到一半,这才发现萧锦然居然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瞬间全身地血液齐齐都涌到了头顶,吓得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伸出手指指着萧锦然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醒的?你,你别误会啊,是大夫让本宫这么做的。本宫可没打算占你便宜。你当本宫想看你么?你,你……”她越说越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把手帕一扔,双手捂着脸颊哭了出来:“本宫到底是怎么得罪老天爷了啊!”

萧锦然这才哑着嗓子问:“这里是哪儿?”

千乐公主抽噎了半晌,萧锦然醒来的巨大喜悦终于冲散了他们彼此面面相觑的尴尬。她爬起来抹抹眼泪,说:“说来话长,我们现在在一个土匪的山寨里,叫什么通天寨。这里有个怪人大夫,他说他要把你先治好,再杀死,就为了问问还有谁给你治过病。还有一帮人,说要把你送给谢丞相讨赏银。反正这儿到处都是坏人,特别特别多。”她毕竟年纪小,又从来没有出过宫,从没有碰上过这些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表现多半都是强撑出来的。此时萧锦然一醒,她这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竹筒倒豆子一般汇报着。

萧锦然被她说得晕头晕脑,又没有力气问个清楚,却敏锐地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公主吧?”

千乐公主看他没有关心自己危机的处境,反而先关心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暖,摇摇头说:“没人知道。”

萧锦然这才吁出一口气来,叮咛道:“千万别露出马脚。”

“嗯嗯。”千乐公主连忙答应下来,低声说:“本宫已经想好了,先骗这个怪大夫给你治病,等你好一点咱们就一起逃出去。等本宫出去了,哼哼,一定派人来踏平了这个寨子!”

萧锦然闻言一笑,只是说:“先给我倒杯水吧。”

千乐公主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满屋子找杯子找水。她从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儿,根本想不到提前准备。现下里折腾半天才好容易倒了杯清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床边。

萧锦然勉力喝了两口,抬眼看到千乐的一张大花脸。这姑娘从小就爱美,一向最注重仪态,天天都要换新衣服,可是眼下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刚刚更是眼泪鼻涕一起飞,一张俏脸此时简直是惨不忍睹,从头到脚就像个小叫花一样,任谁也猜不出这就是当朝公主。

萧锦然突然间就自顾自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低声道:“真丑。”他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若有若无的气音。即便如此,他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客气。

千乐公主反应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瞬间柳眉倒竖,喝道:“你说什么?”她越想越生气,一手叉腰又接着大声问:“你为什么没有喊三?”

萧锦然愣愣地望着她。

“你这个大骗子!从崖上跳下来的时候,你说好了要喊三的!”她又提高声音喊了起来。“你为什么没有喊三?!”

萧锦然实在不能理解这姑娘为什么如此在意这等无足挂齿的小事,皱着眉头说:“小爷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有你这么报恩的么?”

千乐公主这才偃旗息鼓下来,仍有些不满意地说:“暂且先饶了你,等你好一点儿再跟你算账!”

萧锦然只得苦笑着答应。

千乐公主纠结了半天,又把手帕捡回来用水洗了洗,别过脸去递给萧锦然:“快,自己擦擦身子,大夫交代的。”

萧锦然叹了口气:“你看我现在能动么?”

千乐公主惆怅地看了他一眼:“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小妹妹你才多大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萧锦然说到一半,突然感受到千乐公主能杀死人的目光,于是连忙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劳烦你帮下忙。我发誓不会吐露此事,坏了姑娘名节。”

千乐公主点点头:“也罢,只能如此了。”这才板着一张脸接着给萧锦然擦起身来。她一边擦一边抱怨:“哼,原本以为你有多厉害,害得本宫一定要跑出来看一看。什么一刀劈死一个人,什么天下无敌,都是骗人的。要不然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惨。”

萧锦然听得满脸黑线,不禁叹息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一刀劈死一个人的啊……”

千乐公主兴致勃勃地正准备分享她听到的故事,没想到萧锦然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千乐公主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刚刚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怎么说晕就又晕了过去。这下子她心里比之前更加没底。她突然之间想到以前有嬷嬷告诉过她,人在死之前会突然清醒一段时间,叫做回光返照。她想到这里,瞬间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狠狠吓住了。

如果萧锦然真的因此而亡,她怕是要难过一辈子。

身为公主,她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一般的日子。如果她开口,就连天上的星星也有人去帮她摘。生平第一次,死亡、离别、悲伤这些词汇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千乐公主第一次发现生而为人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她在宫中总是被逼着抄写经文。每一次都无比厌烦。可是现在,她甚至开始对着萧锦然念经。

佛祖啊!如果你真能听见我的祷告,可不可以让萧锦然活下来。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我给您抄一辈子经文可好?

何妙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只见萧锦然静静躺在床上,千乐公主呆呆坐在床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两股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不断地在往下流。

饶是何妙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此时也差点被吓得一哆嗦,不由得怒道:“你平白无故坐在那里哭丧呢?”

他这句话一出来,千乐公主“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大夫啊——他回光返照了,他要死了!他没得救了!啊——”

何妙手心中后悔把她放进来,恨不得此时再把她重新踢出去:“有的救,没的救,该我来说,哪里轮得到你?”他一边说,一边放下竹筐,把里面的草药一一取出来。

千乐公主的哭声立马乍停,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抽抽着:“他还有救?”

何妙手不满地瞟她一眼:“本大夫号称‘阎王怕’,你说有救没救?”

说起来也不知萧锦然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莫名其妙碰上千乐公主,莫名其妙被追杀,莫名其妙被逼着跳崖,莫名其妙被摔得只剩下半口气在,可是偏巧就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号称大胤第一神医的何妙手。何妙手也算是个奇才,祖上一直都是宫廷御医,他受到家庭熏陶,自幼熟读医书,五岁会背《千金方》,八岁开始写《行医本纪》,等十一岁的时候因为医好了江湖帮的帮主而名扬天下,十五岁时被请到南楚给南楚王医治头疼的顽疾,十七岁开始孤身行走江湖,距今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些年里他的行踪飘忽不定,人人都以求得他出诊为荣。自然而然,他每一次现身江湖也都会引发一连串的风波。

可惜的是,如此一位天纵奇才的大夫,却在三十岁时突然罹患了一种怪病,而且久治不愈,身体每况愈下,所余寿数竟然不满三年。江湖中有人传说这是因为他一辈子救死扶伤,惹怒了阎王爷,因此才无端受了天谴。他本人身为一名大夫,却不能医治自己,很受打击,而且本就惜命,灰心丧气之下竟然听信了市井流言,宣称再不出手医治任何人,就此隐遁山野,没了踪影。

萧锦然这次身受重伤,先是得到了伤心人的救治,后又遇到了隐居已久的何妙手,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番因缘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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