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厅，凉风一吹，林郁才清醒了几分。见自己还拉着卫荃，顿时触电般地缩回手，犹豫道：“我们就这么离开吗？”
卫荃说：“还留下吃晚饭？”
林郁说：“我是觉得咱们提前离席会不会不合适？”
卫荃问：“你还有话对你老师讲吗？”
林郁心想：如果私底下我当然还有许多话讲，但这种场合我就没法说啦。就说：“没有了。”
卫荃说：“那你还有话对别人讲吗？”
林郁摇头说：“别的人都派头大架子大，说话也很难懂，今天所有人中，只有老师和你我想说话。”
卫荃听他说想和自己说话，脸上浮现笑意，拉住他的手道：“那我们走吧。”
林郁被她柔荑握着，只觉酒劲又涌上来了。迷迷糊糊穿过了庭院，出了山庄。林郁说：“你坐车来的吗？”
卫荃“嗯”了声，想想道：“来的时候有，现在没有了。”
林郁心想：原来你也是打车来的。他说：“那我们打个车回去吧。”
卫荃说：“这是郊外，不好打车。”
忽闻后面一个爽朗的声音道：“不如我来送两位回去吧。”
林郁转身一看，只见封如卉笑眯眯地走来。
林郁说：“封大哥，你来送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封如卉笑道：“就冲你叫我封大哥，也要将兄弟送回城里是不是？”
林郁说：“酒席已经散了，各自回家了吗？”
封如卉说：“差不多了，他们还有些活动，不过本大爷不感兴趣。”
封如卉去把车开来，是辆奥迪A6，车上封如卉说：“二位可别嫌这车寒碜。”
林郁摸着真皮座椅，呵呵笑道：“不寒碜不寒碜”他对车一窍不通。
封如卉怕打扰小两口谈情，便不再多言。林郁与卫荃坐在后排，林郁还想着在大厅中自己面对卫荃又是垂泪又是牵手，想起来真是十分唐突，很想向她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他不言，卫荃也不多语，二人便这么静静坐着。车开进市区，封如卉才打破沉默说：“二位去哪？”
林郁下意识看向卫荃，卫荃也正看着他，问道：“要不要去喝杯下午茶？”
林郁说：“啊？下午茶吗，可我刚刚吃饱。”
封如卉骂道：“笨蛋，只喝饮料不就行了吗？”
林郁就说：“那好吧。”
封如卉便问：“那去星巴克？”
卫荃摇头说：“太吵了，有没有清静些的地方？”
封如卉沉吟片刻，说道：“听说城南刚开了家Manhattan island，人倒是不多，不妨去那里。”
卫荃微微颔首。
封如卉把二人送到咖啡厅门口，他对林郁点点头道：“我就先走了。”
林郁说：“封大哥，你不进去喝一杯吗？”
他本来就对封如卉印象不坏，又得他专程开车送回来，心中感激，不由好感大增。
封如卉哈哈笑道：“就不当电灯泡了。”他伸出食指冲林郁指了指，“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没想到不但和高人交好，更有美人倾心”
高人自然是指吴教授，美人嘛，林郁摇摇头，刚想说他和卫荃并不是那种关系，肩头却被封如卉重重一拍，道：“林老弟，加油哦，我看好你。”
他含笑望了卫荃一眼，上车离去。
两人各点了杯拿铁咖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本来林郁还担心自己口拙，卫荃又寡言，二人这么干聊会冷场。但卫荃一开口便问起林郁怎么和吴教授结识，这是林郁一直津津乐道的，便娓娓道来。
他口才平平，不会渲染铺垫，也没个重点、省略。连带和吴教授探讨的一些奇怪的数学问题也讲了出来。他一说到数学上的内容便来了精神，说得眉飞色舞，食指不断在空中比划，似是在拟写方程。他思维又发散，一道题一种算法很快便可以联想到其他题目，偶尔一个公式他又延伸到发现公式的科学家，讲到其人生平，便如此一路讲下来，竟也讲了2个多钟头。
卫荃却仔细听着，神色没有半分不耐。林郁讲得口渴，咖啡很快喝光，卫荃便为他叫来一杯咖啡。林郁讲完看时间都快4点了，颇有些歉意道：“我这人说到这些就忘了时间，我不太会讲故事，真是十分抱歉。”
卫荃却说：“你讲得很好啊，那个物理学家卡文迪许很意思，学问很高明，人却扭扭捏捏，和你很像。”
林郁脸一红，说道：“我哪能和人家比。他的学问胜我一百倍。”
卫荃说：“他也比你害羞一百倍。”
林郁嘿嘿一笑，说：“除了卡文迪许，还有许多科学家也很奇怪，比如有个和牛顿同时代的科学家叫胡克，这人也是个奇才。可是特别嘴臭，唔我说的不是有口气的嘴臭，就是特别能叨逼叨。”
卫荃闻言捂嘴而笑。说道：“你平时说话结结巴巴，讲到传闻逸事却说得十分有意思。”
林郁咧嘴一笑，将胡克的故事讲完，又趁兴讲了牛顿的一些有趣的故事。
他望着卫荃说：“我光顾着自己说，你一句话都没说呢。”
卫荃说：“听你说就很好了。你又想我说什么呢？”
林郁说：“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卫荃想了想道：“我和我姨妈姨夫来的。”
林郁说：“你姨妈姨夫，我怎么没见着。”
卫荃说：“他们也有敬酒，我没跟随他们。”
林郁就问：“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敬酒呢？”
卫荃说：“我不认识吴省之，也不愿陪同他们敬酒。”
林郁心想：你离开时好像也没给你亲戚说一声，估计是怄气了。
他便问：“你的父母没一起来么？”
卫荃说：“我爸爸死了，妈妈去了国外生活。”
林郁一惊，有些不知所措，低头道：“对……对不起。”
卫荃说：“没事的，爸爸死得早，那年妈妈也出国了，我现在也记不得他们容貌了。”
林郁抬头看着她，见她神色如常，才松口气，问：“那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呢？”
卫荃说：“我在姨妈家生活了两年，就去了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林郁说：“怪不得我感觉你说话有些不一样。唔，我不是说你中文不好”林郁连忙说：“其实你说话很好听，还有些江南口音，对了，你姨妈是在江南那边的吗？”因为凌清是江南人，所以林郁对江南口音还有些熟悉。
卫荃摇摇头：“爸爸先在江南工作，我从小就住江南。”
原来卫荃父亲原本在江南任职，后来调来Z省，便举家乔迁入宅。
卫荃六岁那年家中生出变故，父亲骤然离世，母亲则去了加拿大。卫荃在母亲的妹妹家中生活了两年，便独自一人去了澳大利亚。后来读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林郁问起她的大学，卫荃想了片刻，还是道：“The University of Melbourne，environmental hydraulic engineering”
林郁恍然道：“是墨尔本大学的环境水利专业。”他重重一点头，正色道：“墨大的工程学方面历来在世界前列，能考进里面非常了不起。”他望着对面的女孩，没想到她如此惊艳的容貌下还有过人的头脑。
卫荃说：“你才是了不起，省状元，一个省有多少人？”
林郁说：“没法比的，你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而我从小就是安逸的环境，老师父母都十分支持我，我家虽然不富裕，但对我予取予求，我生活算十分舒服了。”
卫荃托腮说：“那讲讲你。”
林郁说：“我经历很普通的，就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没什么可讲。”
卫荃说：“从小时候讲起，慢慢说，不许含糊。”语气竟有几分娇嗔之意，听得林郁心神荡漾。
既然美女要求，林郁自然遵从，就讲小时候怎么贪玩，令父母老师头大，但他成绩却出奇的好。他逃课去外面听说书，还怂恿同学一起去，老师家长都把他当做洪水猛兽，严令孩子不许和他玩。
到了初中，林郁以年级第一的成绩，当仁不让地成为班主任钦定的班长。同学们都想挨着他坐，希望能对学习有所帮助。记得同班有个小胖子，请了林郁吃了一个星期食堂，才和林郁坐到一起，结果林郁不是上课睡觉，就是中午溜出去网吧，一个月下来，小胖子成绩一落千丈。
到了高中，各种比赛一多，林郁就成了老师的宠儿。虽然他调皮捣蛋，上课不听讲，晚自习看小说，但他次次月考都是年级前十。
后还在老师的怂恿下参加各类竞赛。其实他本来只学了数学和信息竞赛，但经不住老师不住鼓动，生物、物理、信息、数学、化学统统参加。
那时他才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一起考，参加五门，全部省一等奖。后来选了数学和化学去参加全国夏令营，又拿了金牌。当时就可以保送到K大了。
但是他暗恋隔壁班一个女生，不愿意早一年去大学，就编造了一段自己觉得有些知识需要巩固，太早进大学不太好的屁话，结果还真把父母唬住了。班主任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他还怕林郁不参加高考，他的学生夺状元的几率就小了许多。
林郁果然不负众望，夺得了省状元。班主任多高兴就不提了，林父林母也高兴地热泪盈眶。毕竟在他们看来保送大学并不如高考来得正规。这可是实打实的状元，立刻大摆筵席，邀请亲朋好友。
后来进入K大，林郁就微微有些郁闷。首先他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学霸——唐庭，这个人也同样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的省一等，同样是以状元的身份进入K大。两人切磋了一番，林郁发现除了数学自己别的科目似乎都没法胜出。
然而后来又见到知识广博的梅花楼，见到了气质超然的凌清，见到了文采斐然的胡浅，他才知道全国数亿人口真是藏龙卧虎，自己这点小聪明真是算不上什么。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头却见卫荃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不由怪道：“你笑什么？”
卫荃说：“你这点小聪明也算不了什么的话，那全国许许多多大学生也都不活了。”
林郁心中一喜，嘴上却说：“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卫荃说：“你高中暗恋的那个女生呢，怎么样了？”
林郁说：“我高三白呆了一年，到毕业都没鼓起勇气给她表白。本来打算高考结束那晚借着酒力表白的，结果喝了两杯就不省人事了，等醒来时大家都各回各家，各奔东西了。”
说到此处林郁无奈摇头，卫荃也不再追问，二人喝着咖啡，四处一片静谧。
林郁一看时间说：“呀，都6点了。”
卫荃点头说：“时间过得真快。”
林郁问：“你回家吃吗？”
卫荃摇摇头“我们还在聊，为什么要回家？”
林郁其实也隐隐不希望这么早回去，闻言高兴地说：“那我们填饱肚子继续聊啊。”
卫荃点点头。
林郁又问：“我们是在这里吃吗？”他想这里装潢精致，一定很贵，自己早上问老妈要了400块，也不知够不够。
卫荃扫了一眼，说：“在这里吃有什么好，我们去别处吃吧。”
这正和林郁心意，连忙点头说：“好啊好啊。”
两人走出咖啡厅，林郁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晚饭不回来吃了。林母在电话里骂道：“你这孩子，六点才打来，我和你爸都吃起了。行了，早就知道你不回来吃饭的。记得晚上别玩太晚。”叮嘱几句，林郁连声道：“知道了”便挂了电话，转头问卫荃“我们去哪里吃？”
卫荃问：“哪里有好吃的小吃？”
“小吃？”林郁想了想道：“在市中心有不少，我看看，这里是城南，咱们正好坐7路车。”
卫荃：“公交？”
林郁点头道：“对啊，公交，你不习惯乘公交吗”他笃地想起这种天仙般的人儿坐公交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荃却摇头道：“公交很好，我在澳大利亚经常坐公交。”
林郁便和卫荃乘坐公交。上车林郁就后悔了，这里是城南的一处商业中心，7路车连接这里和市中心，因此乘坐的人不少。车上没了座位，林郁只能和卫荃站着。而车上的人目光都朝着这边望过来，看得林郁浑身难受。
林郁低声说：“你在澳大利亚坐公交也是这种待遇吗？”
卫荃摇头：“那边人要少些。”
林郁心道：早知道应该打车的。他暗叹口气，抬头望着卫荃。见她一袭墨绿风衣，穿的只是平底鞋，自己却只能堪堪平视到她的眼睛。林郁不由说：“你真高。”
又是赞美又是自惭形秽，他自己173，卫荃一点也不比自己矮。
卫荃说：“所以呢？”
林郁说：“所以你下次穿高跟鞋，我俩走一起就一点也不合适了。”
他说了这句，又觉得后悔，心想我为什么要这么说，真是太冒昧了。
卫荃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林郁心想：是啊，她一定也觉得我失礼，但人家有教养不指责我。林郁啊，人家是天仙一样的美女，你只是一个**丝，你怎么配得上人家？
他如此想着觉得颇有些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