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乐自有记忆起,在苏教授没来之前,从未有过快乐时光。孤儿院里,她从小就是被欺负的对象,原因却是她比他们都长得惹人喜爱。在孤儿院里,时常会吃不饱穿不暖,所有的小孩都盼望着被收养,来收养小孩的人,即便是再不济也是能保证温饱的。而他们在挑选收养的孩子时,往往会选择长得乖巧可爱的。
苏乐乐恰好长了这么一副样子。于是每当有收养人来的时候,她不是被锁在柜子里,就是被关在厕所里。可是这种行为在她生完那场大病回来之后就停止了。却也没有人愿意收养她了,而且孤儿院的孩子欺负她时似乎变本加厉了,夹带着骂她扫把星,灾星。以前他们从未这样骂过她,即使她并不懂得这两句话的含义。可她还是隐约觉得,或许跟她的病有关系。
他们总是在一起,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瞪她。在夜里院长他们都睡着以后,偷偷的把她扔到门外。
“我们才不要跟你一个屋睡觉,你会害死我们的,扫把星滚吧。”
那时孤儿院里,夜里经常会有野猫跑进来,它们带着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上串下跳。苏乐乐那时候觉得,或许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这样的夜里,她不敢去告诉院长,因为她知道那样做的话,等待她的将会是更猛烈的报复。
幼小的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直到那一天。
苏教授来院里上了一节音乐课,院长不知道上哪借了一台黑漆漆的桌子,苏教授说那叫钢琴。在此之前她听过最动听的就是院长偶尔会在睡觉前唱的歌曲,另人安心的,温柔的调子。
随着苏教授跳动的手指,钢琴悦耳的音符,跳出来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没有小伙伴的骂声,没有嫌弃的眼神,没有闪着绿光的黑夜。
她听得入了神,不觉间竟笑了,从未有过的,快乐的笑容。可这快乐是短暂的,在音乐声停止后,她忍不住想要抓住这种快乐,于是她带着这份强烈的愿望,跑到了钢琴面前。她紧紧的盯住苏教授,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很喜欢这个,你…可以教我吗?”她指了指钢琴。
苏教授露出慈爱的笑容,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道:“可以啊。”结果院里的小孩一听,全都跑了过来:“我也要学,我也要学。。。。”苏教授还是笑,可苏乐乐却急了,她急的就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苏教授把她轻轻拉倒身边,对着小朋友们说:“不急不急,大家一起学,我一起教。”
她紧紧的抓着苏教授温暖干燥的大手,像是抓住了生命里唯一的一丝光亮。
这是苏乐乐世界里唯一充满阳光的一天,苏教授就是那个太阳,她带着音乐,照亮了苏乐乐的整个黑暗世界。
而后来,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阳光,季樊就是那个太阳,他带着叫做大白兔的糖,甜蜜了她的整个年少时光。
那个周末的早晨。像往常一样,她被苏教授带到家里。却在打开门后,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叔叔。那个叔叔看到苏乐乐时,皱了下眉头,眼神里透露出对她的不喜。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别老往家里带,你多给院长拿点钱不就行了吗?这钱我来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这还不是为了您好。”他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苏乐乐有些害怕,虽然她带着耳机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可是看表情她觉得似乎跟自己有关,于是她小心的躲在苏教授身后,不敢看他。
苏教授听完赶忙把苏乐乐拉到门外,她取下苏乐乐的耳机,然后轻声对她说:“乐乐乖,你到楼下的花台边去玩一会,不能出小区知道吗。我跟里面的那个叔叔说点事儿,说完了我就下来接你好不好,嗯?”
苏乐乐乖巧的点了点头。于是她独自来到楼下的花台边上,她戴上耳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音乐。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苏乐乐开始害怕,开始胡思乱想:苏教授会不会不要她了呢?那个叔叔一定是讨厌我的,他会跟苏教授说些什么呢?她越想越怕,越怕就越难过,眼泪忍不住的就滚了下来,可是她却抿紧嘴唇不敢出声。
哪怕是哭,也不敢哭出声来。从来如此。
她学着弹钢琴的样子,手在花台上敲打着。她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害怕,她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不会的,苏教授一定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不会的……
不会的……
就在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球鞋,她顺着抬眼,发现是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男孩。他有一张干净好看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本能的低下头,赶紧擦干眼泪缩到一边。眼泪还在不争气的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完。手背已经湿了一片,她不敢再抬头。
过了好一会,那双球鞋再次出现在眼前,跟着还出现了一袋糖果。拿着糖果的那双手,不似孤儿院里那些总是脏兮兮的手,细长而干净,手腕处带着一串漂亮的白色珠子。她仔细看着眼前糖果,袋子上印着一只可爱的兔子,里面的糖包着奶白色的糖纸,一颗颗圆鼓鼓的。她从未见过这种糖果----苏乐乐吃过的糖果数都数的清。
一次是一对收养人带来了一包糖果,是那种五颜六色的硬糖。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些,她除了当着院长在的时候尝了一颗,剩下的还没焐热就被抢走了。
再有就是到苏教授家里。她拿了一个铁盒子打开递到她眼前,里面全是糖果,五彩缤纷的。“这个糖是给你吃的,不过可不许多吃,吃多了对牙不好。”听了苏教授这个话后,苏乐乐就再也不好意思开打那个盒子了。
苏乐乐抬头看向他,对方用手比划着,示意她取下耳机,她有些犹豫的照做,然后听见他说:“这个给你,你别哭了,快回家吃饭吧。”苏乐乐拿着被他塞到手里的糖,她有些惊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遍布全身。
然后她看见他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直到苏教授来接她回家,她才想起,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13年后的今天,她终是对他说了这句谢谢,并且还以最真挚的微笑。
如果可以让时间定格,那么季樊一定会选这一刻,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他几乎停止了心跳,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取下手珠,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戴上,又怕吓着她,最后还是规矩的递到她手上。手珠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苏乐乐就着他取下时的样子,原样的戴上手腕,大了。
她手腕明显比季樊的瘦上一圈,季樊见状说:“我帮你收下线。”苏乐乐于是又取下递给他,季樊接过来找到接头处,把线头扯出来开始解,“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还在上学吗?”他主动找了个话题。
她有些不自然的摆弄手指,“22,我没上过学。”季樊有一丝惊讶。不是说苏教授助养的吗,怎么…居然没让她上学?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淡淡的说:“苏教授带我去过学校,不过我有病,上不了。”
“什么病?”季樊问出来就后悔了,这种事儿,私下问问老妈不就知道了么,老妈不知道问苏教授也行。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这条通向苏乐乐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接着苏乐乐的回答再一次让他感到意外,“精神病。”同时还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吓人的表情……
季樊乐了,他觉得这姑娘,真的是……很特别。
真的是精神病,还是两个,她没说出口。一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而另一个,是后来才得的“社交恐惧症”。8岁那年,她生病失忆过后,孤儿院的小孩开始欺负她,明里暗里的骂她扫把星,灾星。连以前要好的伙伴都躲着她,她认为是因为自己的病,才让他们这么对待她,她并不记得养父养母因她而死的事儿。由于亲眼目睹养父母死的那场车祸,巨大的恐惧和伤痛导致了精神障碍,她情绪反复失控,后来接受了半年的精神治疗,病情才得到控制,是她选择性失忆了,在心理学讲就是触发了身体防御机制。医生说,由于她是受车祸刺激,像汽车密集的地方尽量不要带她去,说不准汽车发出来的哪一种声音,或者交通事故,都有可能刺激到她,引发她的病。这事儿院里的小孩都知道,但是院长不允许在她面前提起,他们欺负她,更多的是因为怕她,觉得她是灾星,只能用幼稚的排挤,把她赶出他们的小团体。患过精神疾病的人,很容易诱发恐惧症,她长期在伙伴厌恶,嫌弃,甚至欺负的环境中,诱发了社交恐惧症。她害怕任何一个集体,所以她上不了学。苏教授能用一个耳机,让她可以上街,可是却没有办法让她正常的上学。
其实不光是集体,陌生的人,都会另她感到不安,季樊却是个例外,她可以和他正常的交谈,甚至开玩笑……
季樊乐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弄好了手珠递给她:“戴上试试,看合适吗。”
苏乐乐接过手珠戴上,正好。
她用手指抚过珠子,温润透亮,她很喜欢。
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