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协读毕奏疏,开口便道:“陛下,梁州进可北取关中,南袭益州,退可为中原腹地之屏藩,周士达久镇此地使羌氐异族不能图略我中原,今既病亡朝廷当厚加抚恤其家人,以安梁州将士之心”。一旁的刘隗听完,暗道:“这老小子真个是个滑头,抚恤之事朝廷自有礼法,今日皇帝召我们来此,难道是为了讨论如何抚恤周家”,但既然刁协已经开了口,便也默不出声,只看皇帝作何答复。
没想到皇帝却笑了,开口言道:“确是要厚恤其家人,以安梁州将士之心,这点已经有人想到你们前面了”。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奏疏递给刁协。刁协赶忙拜接后展开奏折,刘隗也在一旁一并观看。正如刘隗所料,驻守荆州的王墩已经知晓周访病故之事,此奏章正是大将军王墩所书。
见是王墩所奏,二人也看得更加仔细,皇帝口中所说的已经有人想到了前面,指的正是王墩,原来王墩在奏疏中保举周抚任武昌太守,言厚恤周访家人可安将士之心以防梁州有变,这倒也算是中肯的提议,只是这武昌乃是荆州治所岂会无人驻守,看到此处刁刘二人都已猜出王墩此奏疏的心思,果然这位大将军王墩是要推荐现任的武昌太守郭舒前往梁州接管周访旧部,并言梁州将士久戍边地不晓王化,还是应当速派智勇之士前往接管梁州军事,而荆州毗邻梁州,郭舒通晓军事又兼交通之便可速至梁州以威梁州诸军,当为最佳人选宜早作决断云云。
看完这份奏折,刘刁二人觉得已然完全明白了皇帝的心思,梁州自然是要派大将驻守的,而大将军王墩又推荐来了其认为的合适人选,那么这个问题就简单了,皇帝若是同意王墩的建议,只需要直接诏准即可,也就不会有今日召见之事,既然现在单独召见讨论,皇帝的意思自然是不同意的,至于不同意的理由想来其实也很简单,如今王家内有司空王导,外有强藩大将军王墩,尤其是这王墩,当初东海王司马越执掌朝局时,虽令王导辅佐琅琊王司马睿渡江,然真正被假以兵权的却是王导的这位堂兄,王墩当时便被授予扬州刺史,也正是在他与王导二人的这层关系下,江左初年才出现了君臣一心共治天下的局面,毕竟司马睿的第一块根据地扬州当时就是王墩的直辖领地。如今的王墩除了任然遥领帝都所在的扬州刺使外,还直接控制着长江中上游的荆州和江州,虽然近年风头有些被统御河南诸路军事的祖逖盖过,但其既是有最早拥立之功的首要功臣,又是手握建康门户的有力实权派地位任然是不可撼动的。
既然王家已经有了这么大势力,王墩本人又兼有扬州、荆州刺使和江州牧三州最高统帅实权,从势力平衡的角度考虑皇帝自然不愿接受王墩提案的人选,再去接管梁州。既然摸清了皇帝的脉络,下面只要接着皇帝的思路顺着来就好了。
这次任然是刁老爷子首先发言,“陛下,大将军此次进言怕是有夹私之嫌,他王家已经受陛下不承之恩,如今梁州刺使有缺,朝廷自有决断,其也更应主动谦避,如何还要推荐自家部将去接替周士达,岂不是有违臣礼,微臣以为断不可取,当直接敕旨王处仲以君威令其自重自守,休言他妄才是“。皇帝听了刁协的话,心里很是舒服,却未接老刁的这个话茬,而是说到:“大将军推荐的武昌太守郭舒确是位良人,早年在王澄处就已任军中别驾,渡江多年也是我朝老人了,这些年来一直远居异地未能入朝,也是亏损贤士了,此次梁州偏远就不要去了,酌调其入京升任尚书右丞也好常伴朕之左右再续往日情份,二卿以为如何?”
一直未曾开口的刘隗的忧道:”陛下揽贤下士自是无所不可,只是不知梁州刺使陛下可有合适人选“。“湘州刺使甘卓久居军中,其才与周士达可谓不相伯仲,朕欲使其转镇梁州,凭其武略当可胜任”。刘隗原本还只是疑虑,听到皇帝说要让甘卓转镇梁州,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就连老学究刁协听闻此言后似乎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居然也感脖颈处传来了嗖嗖的利刃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