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东海之水,日夜眷顾着宁波府象山县,一刻不停,邻近海边,有一座小村舍,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每户日日出海打渔,日始而做,日落而息,倒也保得了三餐温饱。人们不敢有大的奢望,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足矣。此时,正值大明孝宗弘治年间,天下并不太平,海外倭寇横行,内地起义不断,朝廷又是勾心斗角,对外不知如何下手。
正是秋日,渔人们打渔归来,站在船头,手中提着渔网,与粼粼的海面成了一道景色,落日的余晖洒在渔人们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亦是耀眼夺目。人们正在笑谈海上趣事,只听一人惊呼道:“海沙帮。”
顿时,鸦雀无声,接着,一阵哄乱,人人撒下手中的东西,没命的飞奔回自家的茅舍,紧缩大门,男人手中紧攥鱼叉、菜刀伏在门侧,女人抱紧孩子瑟瑟发抖,口中抖念着“阿弥陀佛。”
大船一点点靠近这个村子,船上展着一张黑色大帆,帆布上绘着一头翻海虎鲨,船上的人凶神恶煞,手中各拿着不同的兵刃。如同一头鲨鱼张开大口要吞下这座小村子。日头落下,船靠岸了,船上的人走了下来,为首的托着一柄九环刀,脸上一条刀疤,从额角到嘴角,连鼻子都被豁开了,他对周围的人道:“只要女人和牲口,其他的宰了,不留活口。”
他手下的人蜂拥而上,冲破房门,见人便杀,一个平静的小渔村顿时成了尸堆血池,渔人怎会是一群海盗的对手?一时三刻,只剩下女人和牲口,面有刀疤的汉子,抓过一个女人道:“兄弟们,今晚尽兴,明天就下一处。”群贼欢叫,将酒肉搬下船,到村庄食用,死在刀下的尸首,尽数被堆砌在海岸边上。
戌时,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疾步至此,此人一身皂衣,头扎逍遥巾,身背一个古色木匣,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浓眉大眼,目光灼灼,脸色微微蜡黄,身材康健,远望去不乏斯文,近看却又透浩然。
那人刚刚到村口,只见村口的牌坊上挂着三四具尸首。顿时,脸色大变,如历雷霆,忙纵步入村,放眼望去,诸多尸首抛在岸边,还有的横于街路,他四下寻觅,远瞧见一具男尸手持钢叉,一叉扎在一个海盗的脖颈间,周围有七八具海盗的尸体,都是击中要害。男人跌跌撞撞跑到那尸身面前,跪下来大哭:“萧兄,长峰有愧于你,因家事耽搁了半天,想不到你我竟然阴阳相隔。”
这一哭,将守门的海沙帮三个喽啰惹了过来。
其中一人骂道:“狗娘养的,老子正喝的兴起,号什么丧?”
又一人道:“你这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爷爷们正差一副心肝下酒,就是你了。”
“六哥,老十,不如割了他去向三爷换酒喝。”
第一个人淫笑道:“不错不错,三爷高兴了还能赏咱两个小娘…..”
这“娘”字还没落下,只听“咔”的一声清脆,那贼人轻飘飘地飞出三丈多远,显是活不成了,那“咔”的一声定时肋骨尽碎。剩下的两人,一个挥刀劈来,一个拔腿就走。男人身形一晃,用食、中两指弹开了刀锋,接着纵身一跃,飞过海盗头顶,顺势两指一戳,正中头顶百会穴,百会穴是百脉之交,就算是硬物一撞都会有伤,何况是精深的一指?那贼人七窍流血,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男人追上将逃的海盗,一把扣住神门***盗半身酸麻,瘫软下去。
男人道:“我问你,那使叉的汉子是怎么死的?”海盗道:“小人只是在旁掠阵,那位英雄功夫了得,伤了我们七八个弟兄,小人刚想上去援手,那位英雄就鲜血迸溅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实情?”男人厉声问道,“小人不敢有半句假话”“你叫什么?”“小人叫王投。”“你们海沙帮一路北上,干什么去?”
“我们帮中分三路,一路走海路,一路走江路,一路走旱路,参加九九重阳节时宁波府的群雄会。”
“群雄会?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都有那些帮会?”
“好汉你不是我们西川两广的豪雄,所以不知,这群雄会好生了得,有两广道黑虎门、金蛇门、鹰爪门,四川的巴山派与福建的巨鲸帮。”
男人冷笑道:“什么群雄会?不过是一群跳梁的小丑,巴山派堂堂名门怎么也会跟你们混在一起?我问你,你帮派三路都由谁统领?”
“走江路的是二当家黑蛊毒王薛天成,旱路是我们帮主撼天镩张百错与四当家九头蛇龚珍,本路的是三当家劈山刀于三环与五当家攒骨针尹寒。”
“原来如此,走,带我去见你们的当家。”
“是,是,好汉。”
王投此时心中窃喜,只要见到三当家与王当家,此人必死无疑,自己说不定能顺势上前捅上几刀,以解心头之恨。王投刚要走,只见月光之下水中渐渐爬上来一个东西,仔细一看,吓个半死,一个人正从血淋淋的水中爬了出来,惊叫道:“有鬼有鬼,好汉救我。”
男人道:“别吵。”定睛一看,不由犹悲转喜,放开王投奔了上去,一把扶起水中人。王投一看是一个小孩,十一二岁。长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一时间忘记了手上的麻疼。
小孩一见男人扑倒怀里,哭道:“师傅,我爹爹他…他…”男人扶起他的头:“虹儿,师傅看见了,你爹不会白死的,走,师父给你报仇。”孩子泣急而喜:“是。”男人拂去孩子脸上的泪痕,道:“虹儿,可看见杀你父亲的人是谁?”“看见了是一个青衣白鞋的书生。”“好,跟我走。”接着又向王投道:“接着带路。”王投不敢有违,在前悻悻而动。
那孩子是持叉人的儿子,叫萧楚虹。那持叉人叫做萧真,外号托天叉,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萧楚虹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从小在海边生长,自然学的一身好水性,可在水里伏的一两个时辰,当海沙帮攻村时,萧真冲到最前,挡住一众海盗,可叹多数村民一味害怕躲到房里,妄图神明庇佑,却难逃劫难。
海盗见他势单一起围攻,萧真伤了十几人,冷不防背后一阵刺痛,中了五当家尹寒的银针暗算,抵不住针上剧毒,立叉而死,众贼见萧真神勇,不敢上前移动尸身。水底萧楚虹见父亲身死,不敢上岸,只得等待时机,听到师父到来,这才爬上岸来。
王投带着师徒二人到了村中祖庙,离得远远望见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皂衣人对萧楚虹道:“虹儿,不可离师父一丈之外。”萧楚虹点了点头:“虹儿晓得。”皂衣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咱们会会他们。”
王投道:“大侠,请。敢问尊姓大名,一会小的也好通禀给当家的。”皂衣人道:“我姓沈,沈长峰。”
沈长峰走到庙前,见到庙中牌位散落各处,七零八落,萧楚虹小心绕过牌位,作揖道:“各位先人,保佑村里度过此难。虹儿没保住各位,宽恕宽恕。”
那王投走到庙口,突然一跃,闪进庙里,大叫“三爷,有点子,扎手!扎手!”话还未完,早有四个赤膊大汉跳将出来四方围住,四口钢刀齐齐挥出,沈长峰双手齐出,左右开弓扭身一转,手抓刀背一运气,向内一拉,那两人便向两刀扑去,互伤在对方刀下,一人见其厉害,委身一趟,向沈长峰下盘斩去,沈长峰右腿向下一踩,将刀踏在地上,那大汉拔了又拔,钢刀纹丝未动,脸涨得通红,沈长峰笑道:“放你去吧。”腿一抬,大汉猛地向后仰去,后脑正撞在一尊倒插的牌位上,昏了过去,当真是在天有灵!最后一个,见势不好,在地上拾起一刀,双刀望腰间剪来,沈长峰马步一立,右手两指一夹钢刀,向下一拗,双刀顿时断成两节,沈长峰左手如惊鸿般抓在他的腰间要穴,劲透重关,汉子霎时瘫软,接着右手一提,似提布偶般将大汉凌空提起,走入庙中,群贼见他如此了得何人敢妄动?
于三环骑坐在供桌上,左手抓着一条半熟的羊腿,右手抱着一坛酒,还沾着血的九环刀被插在粉墙里,作倚靠之用具。
沈长峰双手吐劲,将手中大汉掷向于三环,“咚”的一响,于三环一拳打在大汉身上,飞向了人群之中。
“尊驾是哪一位?”
沈长峰朗声道:“沈长峰拜会海沙帮当家。”
此话一出,人声鼎沸的大堂霎时喑了下来。于三环将手中吃食一抛,起身道:“原来是金剑无敌沈大侠,难怪如此气派。失敬。”这时,堂内人堆里低语起来,宛若刚烧起的火苗,嘶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