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高音突出、故意拖得悠长的老人,声音穿过石板路,穿过庙街,穿过弄堂,传了进来。
一个老者,头戴破烂的竹制草帽,身穿破烂肮脏的长衫,推着一个小推车,沿街叫卖:“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
难道最近蚂蚁、老鼠很猖獗吗?答案是肯定的,最近据说从南洋番邦传来一种“火蚁”,身体强壮、身形较大,通体火红,只要咬到人就难以治疗,据说这潮州城中以及南越各地已经很多人死于非命了。一个小小的蚂蚁咬了人之后,竟然比毒蜂蜇到还严重十倍,几乎无药可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不,荔湾的吴大叔,前日才到地里去给荔枝树修枝,不小心被一只火蚁咬了,昨天就过世了,丧事都还在办理之中,灵堂就设在西大街上,甚是扎眼。
这火蚁是外来的毒虫,目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简直就是谈蚁变色!而这可怕的火蚁繁殖迅速,很快就在南越地区如星星之火,四处为害,让出入田间地头的人们防不胜防。于是,很多人索性就不下地了。无端的祸事,给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了浓浓的阴影。如此以往,田地荒芜,灾害延续,变乱滋生……
话说韩湘他们将鳄鱼捕回来之后,刺史韩愈大人命人将鳄鱼抬到公堂之前,当众宣判其罪恶,然后衙役们用大刀斩下了鳄鱼的头。围观的群众大声叫好,呼声动地。
鳄鱼虽然被韩湘的奇术定住了,但并没有死去,头落下之后,鲜血如注,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劣畜被除,大快人心,我当作文以祭之!”韩退之挥毫写下了《祭鳄鱼文》,千古传诵。
“湘儿,看来你真的没说大话,让人刮目相看啊。”回到公堂之内,韩退之夸奖道。
“韩大人,今天捕捉这鳄鱼,确实并不简单,简直可以说是凶险万分啊!”一个衙役说道,“但就在大家与鳄鱼斗了很久不能擒住它的时候,韩公子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才将这活蹦乱跳的家伙给定住了,大家才将它抬回来。”
“他哪有什么法术啊,只不过是他力气大一些罢了。”韩退之遮掩道。
“我们亲眼所见啊,况且,这鳄鱼本来就还没死,大家刚才也看到了,砍了头还流了好多血呢!”
“大家别争了,我这是给鳄鱼抛了些药粉,让它昏迷罢了。”韩湘解释说,“一直斗下去,我们都很累了,鳄鱼也累了,我才有机会将药粉抛进它的口中。大家不要奇怪了。”
虽然大家都还不信,但既然韩湘都不愿承认法术的事,大家也就只得打住,各自回去歇息了。
这一连几日,韩湘上街都再也没看到卖灭蚁药的老头。心中的疑惑更是加深了:难道,他只是要给我某种暗示?或者,这恶毒的火蚁只是一个阴谋?那这背后又该是什么呢?韩湘左思右想仍不得其所。于是,他回到卧室,手书一信,吹响口哨。不一会,一只信鸽飞到窗前。韩湘将信件塞进信鸽腿上的信筒里,放飞了。
转眼过了春节,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时值朝廷大赦,韩退之贬谪之后遇到这样的大赦,也是喜事,接到圣旨调任袁州刺史,准备打点行囊启程前往袁州,韩湘、韩滂自然随行。但去袁州之前,韩湘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调查处理,那就是那卖灭蚁药粉的老头之事。于是,他先飞鸽传书给罗浮堂,先着手调查,自己也赶往广州。
烟雾轻轻敷衍着江面,雨后的广州并没有放晴。珠江北岸,一座临街的大楼,虽说是白天,但室内已是灯光明亮。明亮的灯光照耀着五彩斑斓的丝绸绫罗,甚是富丽堂皇。这是韩湘最近以来开的洋行所在地。这丝绸洋行,本是广州城中最大的绸缎庄,每日顾客盈门,货如轮转、日进斗金。这房子的后院正对珠江,离海心沙码头本来就不远,沿江行路、骑车都能很快到达。后院很宽敞,朝南,自然种植了很多珍稀植物,树木有龙血树、水杉、罗汉松等,花盆中则有金茶花、孔雀兰等等。一个不大的池塘中养着珍贵的鱼种和金龟。
院内的两厢都略显高大,多了几个房间和厅堂,形成四合院的感觉。这也是秘密的九苍剑宗罗浮堂所在地,要是韩湘在的话,就住在东厢。西厢则是分堂其他骨干出没、议事的场所。韩湘不在的时候,都是刘征代为处理日常事务。刘征,中等身材,典型的南方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他口中念着诗句,走出内堂,走进花树丛中,伸伸腰,摇摇手,算是活动身子,也算是吸吸这雨后新鲜的空气。
一只鸽子钻出云层,飞到他面前,“咕咕咕,咕咕咕”。
“过来,过来!”刘征伸出右手叫道。鸽子一跃歇在他的手掌上。他取出信函看了看,然后,将信塞进袖中。四处看看花草,拨弄一番之后才回屋。
“小六子,你出门去转转,看看街上有没有卖老鼠药、蚂蚁药的老头,带一个回来,我们要采购一批。”刘征对一个小二说道。
“掌柜的,怎么突然想到要买老鼠药、蚂蚁药呢?”
“难道你没听说最近山上的蚂蚁特别可怕吗?我们要买一批防蚂蚁的药。”
“好嘞,我这就去。”小六子去洗了下手,转身出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小六子领着一个头戴破草帽、身穿长衫、推着手推车的老头进了绸缎庄。他们穿过门店,直入后堂。
“掌柜的,卖药的人我给请来了,您跟他谈吧?”小六子叫道。
“哦,有请!这边有请。”刘征打开了西厢的房门。
“这,你们买药的话,就在这了,我老头子邋遢,就不进去了。”老头声音较低,头也低着。
“不要紧,不要紧,老人家,您进来啊,我要跟您好好聊聊。”刘征笑着招手。
“不必,不必!”老头依旧没有抬头。
“没事的,老人家,既然我们掌柜的叫您进去,你不必担心!”小六子在后面推了一把。老头十分不情愿地踱进西厢,漠然地扫视了一眼,只见这宽大的屋里陈设虽然简单,但却气派非凡,给人一种空旷、肃然的感觉。他依旧破帽遮颜,面无表情。刘征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老头,只见他眉目有神,眼露精光;白须冉冉,却是面色红润。
“这里坐吧!老人家。”刘征招呼道。
“不了,不了。”老头摆摆手,“客官,你要什么药就尽管拿吧,我还得出去做生意呢。”
“小六子,你去忙吧。”刘征打了个手势,“老人,您坐,今天你的药我全部要了,不必出去兜售了。”
“全部?全部要了?”老头嘴巴故意哆嗦了一下,“我的药好贵的!”
小六子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房门。老头只得就近坐到了楠木的椅子上。
“您这灭蚂蚁的药还有多少,总共多少银子?”
“就这些,就差不多十包了。”老头伸手翻着推车篓子里的药包。
“其他的药呢?”
“总共,总共就二十、二十多包吧。”老头故意结巴着。
“哦,那您需要多少银子?”
“嗯,这样吧,”老头伸出五个手指,接着又勾回四个,只留一根食指。
“一两?十两?”刘征哈哈想起来。
“当然,当然得十两!”老头眼睛似乎冒出了些许光芒,不过依旧故作拘束地僵着身体。
“不妨,不妨。”刘征笑了笑,“只是,老人,我还需要更多的药,您家里还有吗?”
“有是有,只不过……”老头欲言又止。
“没事,您说。”
“只是,我老人家住得很远,一时半会到不了啊。”
“这也没问题,我叫人陪您去取就是了。不过,其他的还有多少,价钱就不能这么贵了。”
“我那,我那很多,你要多少都有,不过客官您要那么多干什么?”老头对刘征的问题未置可否,反倒怀疑起来。
“我当然是要拿您的药来灭蚁了,我们自己又有门店,可以正式对外销售啊。”
“可您还不知道这药有没有效果呢!”
“那倒是,您能不能证明一下这药的效果呢?”
“这就对了,不难!”老头似乎激动起来,伸手从篓子里掏出一只瓶子,里面装了好几只火红的蚂蚁。“您看,我只须一点点药粉,就可以灭掉这些蚂蚁。”说着,老头打开灭蚁的药包,拧开装蚂蚁的瓶盖,从一角倒了一些药粉进去,摇晃了几下瓶子,不多时,瓶里的蚂蚁就不动了。
“对,就是要这样的药粉!”刘征凑过来,看这药包的药粉,只见这药粉呈淡黄色,有如泥土。
“你究竟要多少呢?我回去取来就是了。”老头问道。
“没事,没事,我叫人跟您去取。价钱的事?”
“价钱嘛,既然你要很多,算是批发了,就五钱银子一包,散卖的话得一两银子。你不必带人跟我去取,你写个文书,算是订单,下十两银子定钱,要多少包我明日送到便可。”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你的手推车和上面的药得押在我这,待您明日送货过来再取如何?”刘征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无妨,就押在这里吧。那您就写个文书吧。”
刘征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写下了一万包药粉的订单,递给老头。老头接过去一看这“一万包”的字眼就吓了一跳,心说这个老板阔气。但他还是镇定了下来,看了看刘征道:“您这当真?”
“这个当然!我回头就叫账房先给您十两银子作为定钱。”
“只是,我老头子怕是要请几辆大车给送过来了。”
“说让我叫人陪您去,您又不肯,当然得请好几辆大车了。不过,你尽管送到这里就是,现银给您结账。”
“好吧,我老人家就告辞了。”说着,老头就站了起来。刘征跟他出门到店里,跟账房支了十两银子给老头;而老头的手推车和上面的药则留在了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