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华兄弟二人在襄阳城中的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一路摇晃着回到客栈。他们的行迹引来了当地江湖势力的关注,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一直尾随到客栈。陈怡华虽然醉眼朦胧,但是,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但他并没有作声,而是搂着沈仲阳的肩膀,径直回到客房,和衣而卧。
没多时,沈仲阳已是呼呼大睡,而陈怡华则不敢真的睡着,只待跟踪的人现身。果不其然,窗户被撬开了,两条黑影窜了进来。他们看看床上的人都已沉睡,便去翻二人的包裹,准备拿走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陈怡华包裹里还保存着陈弘志送的吴道子墨宝画,心里自是一惊,随手抛出一团事先准备好的泥块,砸中了其中一人。那人“哎哟”一声就晕倒了,另外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陈怡华点中了穴道。
陈怡华点亮了蜡烛,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来此盗窃!”
被点中穴道的人三十岁左右,很壮,满脸麻子坑和横肉,凶狠异常的样子。对陈怡华的问话并不搭理,而是斜眼看着他。他们的动静把沈仲阳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当看到有两个陌生人一人倒在地上、一人被点穴了,再看看已经被打开的包袱,什么都明白了,趁着酒劲,怒火上冲,喝道:“你这两个毛贼吃了豹子胆了,敢来偷你爷爷!”嘴里骂着,身子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就是几个耳光,扇得满脸横肉的壮汉脸上一道道血痕,打得他嗷嗷怪叫。
“还不说话,是吧?你爷爷我今晚郁闷得很,正好找到出气的了!”沈仲阳还要抽打,被陈怡华抬手挡住了。
“这位朋友,如果再不老实点的话,我这位兄弟今晚杀人的心都有,等会我就挡不住了!”
想来这壮汉是吃到了苦头,他从沈仲阳通红的脸脸膛和冒着杀气的双眼,感到了恐惧,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我们是铁手帮的,头领刚才注意到了你们的行踪,要我们来探你们的底……”
“什么铁手帮铜手帮?探我们做什么?”沈仲阳没有好气。
“铁手帮是方圆数百里最有名的帮派,你们竟然不知?”
“我们才来到襄阳,当然不知。”陈怡华说道。
“那是,两位是江湖人士的打扮,到了襄阳却不拜码头,我们老大看不惯,要探你们的底细,揩、揩你们的油!”
“原来这铁手帮是要一手遮天啊!”沈仲阳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老大有什么本领揩我们的油!”
“你们铁手帮主要是做什么营生?”陈怡华问道。
“我们这铁手帮,专吃硬的,谁有钱就找谁,谁有势就找谁;谁给钱,就帮谁。”
“哦,原来是一群见利忘义的王八蛋!”沈仲阳更来气了,“你们一定是坏事做绝了,我今天就要杀杀你们的气焰。”
说着,沈仲阳解开了壮汉的穴道,趁解穴的一瞬间出招,一掌将他的右手胳膊给劈断。壮汉顿时痛得惨叫不绝。
“带走你这同伴,快去通报你们老大,要他来见我,否则,我去找他的话,他的脑袋就不保了!”沈仲阳一改往日温和的脾性,暴烈异常。他打开房门,一脚将晕倒在地的那个稍廋的家伙踢出门外。刚才被卸掉胳膊的壮汉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间。
“仲阳,今晚成心要捅这马蜂窝?”怡华笑道。
“我不把他们的刺给拔了就改姓,妈的,以为在各处纠集了几个耍狠的可以为所欲为了,专吃硬的、谁给钱就帮谁,这还得了?”沈仲阳跺了跺脚,然后坐到床上。
“只是,我们这初来乍到的,也不宜太过招摇,毕竟山外有山,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大哥,我们是要谨慎一些,但也要维护正义,与这邪恶势力争斗一番,就是死了也轰轰烈烈!”沈仲阳豪气干云。
“好,既然如此,大哥也就像喝酒一样舍命陪君子了,斗跨铁手帮,肃清襄阳!”陈怡华咬咬牙,拍了拍沈仲阳的肩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两人的手合在一起。
闹腾了半夜,都困了,二人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阵嘈杂声吵醒,太阳早已照进了房间。陈怡华揉揉眼睛起身到窗前去看看,这一看不打紧,楼下的街上黑压压的都是人,一大群蚂蚁般的人把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小二到门前看了几眼本想说上几句的,一看都是手提刀剑棍棒的恶棍、黑帮打手,便不敢吱声,立即退回店里。
“叫你店里住的两个家伙滚出来说话!”一个身披披风、满脸络腮胡的人喝道。
“这,这是要哪两个人呐?”小二结巴着。
“两个年轻的黄毛小子!要他们赶快滚出来,要不是我拆了你的房子!”
“大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店小二哆嗦着走到楼上陈怡华他们住的房间,清了清嗓子,叫道:“两位客官,外面的人好像都是来找你们的。”
沈仲阳也醒了,起身答道:“你叫那个家伙给我滚进来说话,否则我卸了他吃饭的家伙!”
“这,这……”店小二不知如何是好,稍一沉吟,觉得外面人多,而且个个凶神恶煞不好惹,“二位爷,还是你们出去交涉吧,否则小店要被拆了啊!”
“好啊,店家,你尽快给我们拿些水来洗漱,再拿些吃的来,拆了这个店最好,我会给你一座新的!”沈仲阳已经整理好衣服,打开了房门,丝毫也没有畏惧之色。倒是店小二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吧,吃的暂时不要,先拿点水进来。店家请放心,我们会应付的。”
“只是……只是这几百人,你们只有两个……”小二伸出两个手指头,睁大了眼睛。
“你倒是快去啊!”沈仲阳大声喝道,“今日损坏了什么大爷加倍赔你也无妨!”
“是,小的这就打水来!”小二快步跑去打水。
门前的铁手帮人多势众,气焰高涨,等得不耐烦了,见小二不但没叫出陈怡华二人,反而要端水上去,就直接攻进客栈。在络腮胡的带领下,人们潮水般地涌进店里,拥不进去的还是将客栈外围围得水泄不通。
店小二端着一盆水奔跑般地冲上楼,进陈怡华的房间,还来不及关门,铁手帮的人就跟过来了。陈怡华接过洗脸水,放到地上,只顾用手操水洗脸;沈仲阳则一座山一般站到了门口。几个小喽啰或许要在老大面前表现一番,径直往里冲,伸手去推站在门内的沈仲阳,但刚一接触沈仲阳的身体就被硬生生弹了出去。
“就是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伤我三弟?”络腮胡咆哮道,“还不赶紧跪地求饶!”
“哪里来一群疯狗在此乱叫,还不给老子滚!”沈仲阳身旁已经准备好长枪,但此时并未拿在手上。
“贤弟,你来洗脸吧。”陈怡华不慌不忙地叫道,人已经站到了沈仲阳的身旁。然后,他转向络腮胡:“这位朋友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是要来聊天呢还是来算账?”
“哼,当然是找你两个小子算账!如果你们跪地求饶,赔点银子或许大爷我今天格外开恩,可以饶了你们。否则……”络腮胡冷笑着,他身边的人又要冲进屋捉人。
店小二吓得躲到一个角落,静观其变;沈仲阳随便用手洗了几把脸,回到门口,接过络腮胡的话:“否则我今天让你狗啃泥,当着你这么多兄弟出尽丑!”
“哇!”络腮胡怒喝一声,直接驱身攻击沈仲阳。沈仲阳也不退避,只待对方的拳头到了太阳穴附近了才突然一抬手,用拳硬生生去撞击对方的拳头。这一撞,可不简单,发出了“嘭”的巨响,震得络腮胡退后了三步,他自己也退后了一步,整个客栈都摇晃起来!只有两个内家高手较劲时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络腮胡定了下身形,运足劲挥拳再次攻击,其他的喽啰也一拥而上,混战立即展开。一时间,吆喝声、击打声、楼板震动声响成一片。沈仲阳长枪就手,但不好施展,只用一只手应付着围攻的人,不时有人中了他的招飞出、倒地,惨叫不绝。木楼摇摇欲坠,木墙壁稀里哗啦被推倒了。陈怡华担心包袱被毁,背在肩上,加入了战斗。铁手帮的人还源源不绝地涌进来,一个个被打得飞出去;络腮胡在喽啰们的掩护下对沈仲阳不断使出杀招,挥舞着鬼头大刀,刀影含光。沈仲阳则一边挥枪抵挡,一边劈掌挥拳,杀得难解难分。沈仲阳突然一招泰山压顶长枪砸到络腮胡的头顶,络腮胡立即举刀格挡,长枪砸在了鬼头大刀上面,力有万钧,络腮胡立即蹲成马步,可是楼板被压穿,人掉落下去了,摔在楼下的桌椅上,桌椅也被砸碎了,沈仲阳紧跟着从楼板的破洞里跃下,继续追击……
陈怡华背着包袱应付一群人的围攻,似乎轻松自如,转眼间就将十数人击退,其余的还是蚂蚁一般围上去,不停地被击飞。但陈怡华并不使出杀手,只是尽量将他们逼退而已,能不伤人尽量不伤。
客栈的楼房、家具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沈仲阳一直跟络腮胡缠斗到了街上,更多人四面八方来围攻,但丝毫也靠近不了他,而是只要一触及就被拳脚、长枪扫飞。不出一顿饭的功夫,街上就躺下了一堆堆的铁手帮流氓。眼看络腮胡也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沈仲阳用力一下将长枪往地上一插,长枪稳稳地没入土中,然后他赤手空拳对阵络腮胡的鬼头大刀,只没几个回合,络腮胡就汗如雨下,被沈仲阳一掌击中头顶,拍得跪倒在地,然后一脚踏在他的肩膀上,络腮胡的双膝深深地陷进土中。
“你这专吃硬的铁手帮也不过如此!”沈仲阳吆喝道,“还要不要再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须饶舌!”络腮胡倒也算个英雄,并不求饶。
“尔等坏事做绝,今日我就替襄阳百姓除害!”杀得眼红了的沈仲阳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与悲伤都要发泄在这个铁手帮老大的身上,说着伸手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贤弟住手!”陈怡华从楼上一跃而下,停到沈仲阳的面前。
其他的铁手帮人士,看到老大被抓,投鼠忌器,而且被这两个年轻人惊人的武功所震慑,不敢靠近。
“不要枉杀生命,只要他肯改过自新,就饶他不死!”陈怡华说道,然后转向络腮胡,“这位壮士贵姓?你可知错?”
“在下王适,这些年来又岂止做了一两桩错事?”络腮胡拱拱手。
“既然知道在座错事、坏事,怎么就不会迷途知返呢?”
“好人没饭吃、没衣穿,我们空有一身蛮力,做好人那么容易吗?”
“大哥,不要跟他废话,”沈仲阳咬咬牙,“他答应立即解散铁手帮、赔偿受害者,我就既往不咎!”
“王壮士,您看如何呢?反正你这铁手帮也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还不如重新教化他们改邪归正,做些善事,走回正道,何愁衣食呢?”
“……这,在下何曾不想呢?只是,正如少侠所言,一群地痞流氓,要他们改邪归正谈何容易?!”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自会协助于你。”陈怡华伸手拉开了沈仲阳,让王适站起来。
王适拍拍身上的尘土,摸了摸受伤的地方,然后对拱手陈怡华说道:“王适在此谢过少侠,不知少侠贵姓?”
“在下免贵姓陈,名怡华。”
“陈怡华?”王适皱了皱眉,沉吟一会问道,“你是小华?”
“王壮士认得在下?!”陈怡华惊道。
“你叔叔叫陈忠,对吧?”
“是啊!王壮士怎么知道这些?难道……”
“你确实就是小华,你忘记我了?十年前在广州,你还是个孩子呢!可如今……”
“你难道就是王叔叔?”陈怡华吃惊地问道。
“是啊,说起来,我们还是患难之交呢。你叔叔可好?还有你李叔叔呢?”王适立即激动起来。
过往岁月闪电般掠过脑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真不知从何说起。在这里,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与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