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华山之中,陈抟给陈怡华讲述身世,让陈怡华知道了自己的大概身世——
陈怡华的先祖就是隋末农民起义的领袖“混世魔王”程咬金,也是大唐建国的功臣栋梁。但其祖父为避朝廷党争,移居荆州,改陈姓,以掩人耳目。不想,在长安的宿敌们紧追不舍,仍旧寻到荆州。
那一年,陈怡华才七岁,正是活泼贪玩的年龄。一天夏天的晚上,陈怡华硬是要拖着小叔陈忠带他去田里抓田鸡。陈忠被他磨得不耐烦了,就带上竹篓、火把往田间去了。但是,在他们抓了一篓子田鸡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被杀,凶手早已不见踪影。陈忠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端倪,害怕敌人还会来,就带着年幼的陈怡华连夜逃离荆州,亡命江湖。
但是,究竟程氏在京城得罪了什么样的人,以至于人家要一路追杀、斩草除根呢?这是朝廷政治相互斗争、倾轧的缩影,也是某些阴谋者惯用的手段,不足为奇,也无须追根究底。
好个“无须追根究底”,竟然挡住了陈怡华继续追索的视野和办法,难道就这样将杀父灭门的大仇搁置不顾了吗?
无论如何,陈怡华还是得感谢陈道长,他告知了自己的大概身世和仇家所在。至于不说出具体的仇人,或许是真的不想他去报仇,因为他总说冤冤相报无尽头;也或许他真的就不知道呢;也或许,朝局变幻,我自己的仇人早就被别人清除了呢?
无论如何,既然十多年了,自己也学成下山,实在应该回到出生地荆州去祭拜一番。同时,也可以走访一下邻居,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这样决定之后,陈怡华反而轻松了很多,就要拜别道长,下山而去。
“贤侄,你是要去荆州吗?”陈抟问道,“这远去荆楚之地,路上一人没个照应,也没个聊天的,不孤单吗?”
“那又如何?我自己的事情啊,要是其他事情,我还可以带上我那结义兄弟沈仲阳。”
“老道是觉得,此去结伴较好,况且你那兄弟或许也很无聊,正好要找个地方游历呢?”
“也是,他说过要跟我一起走江湖的,我们除了到荆州,还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嘛。”陈怡华说着就有了办法。他到了山下的华阴,找到剑宗门人,传书给沈仲阳,约他结伴同行。
这陈抟则依旧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进入深山之中,准备“夏眠”。他的心中其实虽有小小的波澜,却也不会太大,毕竟,世事在他看来已是淡如烟云。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场浩劫只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早已预料到,改名换姓不是要逃避现实,当什么缩头乌龟,而是要远离纷争,过上自己想要的清静日子。但是,武当山下,并非真正的清静安详之地,长子陈怡、儿媳张氏不幸遇难,次子、孙儿得出生天,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历史就如人生,人生最终也会成为历史。如果沉迷在恩怨情仇里无法自拔,人生不如蜗牛,历史不过一只贝壳。命运有时候就如睡眠,做的什么梦,无论是好梦恶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下一个睡眠种下什么样梦的种子。
沈仲阳收到陈怡华的信息之后,忙不迭地赶往华阴与大哥会合。他当然明白,只有多到江湖之中去游历,才能增长见识、提高本领。如果真有机会或许也能找到自己的身世。自己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据说也是在此次要去的荆州附近,襄阳。陪大哥去了荆州之后,就去一趟襄阳,虽然这座城市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每每见到路边的小乞丐,沈仲阳就在想,自己当初或许也是这样流落街头,被师父收养了的吧。
兄弟俩会合之后即启程赶往荆州。再下江南,对这两个年轻人来说是另外一番心情。他们的心中似乎都蒙着一层阴影,与这炎炎夏日格格不入。直到过了南阳,接近长江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才有了好转,一路有说有笑,谈天说地。
话说此次科考,贾岛终于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做了个秘书郎。终于感到苦尽甘来的贾岛大宴宾客,要洗去这多年来的晦气。
宴会自然邀请了他的好友李凝,还有韩愈、韩湘等人,大家喝酒聊天,吟诗作赋,热闹了一整天。可是陈抟早已沉睡山中,没能赴约。
贾岛上任后,虽然衣食解决了,仍旧感到不太得志,除了正常的公务努力去做之外,依旧苦吟终日。朝廷如走马灯一样更换着皇上,新的皇帝才没登基几年,就又因各种原因短寿夭亡,更新的皇帝又登基。但是,天下百姓、小兵小卒们生活并没有因为新主的上位而变好了,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个人壮志难酬,理想被现实击得粉碎,只能寄情于诗文歌赋之中罢了。
一天,贾岛与几位诗友约好到当年居住过的青龙寺游玩。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们到来,他便把随身携带的诗稿拿出来,一边自我欣赏,一边念叨着,作进一步的推敲、修改。但是,不经意间夜色已经降临,诗友们却仍还没有到达,于是他和衣而卧在几案上打盹,很快便睡眼朦胧了。
身边有响动,使贾岛突然醒来,发现一个陌生人从他的衫袖底下抽走了诗稿在看——那可是我的心血呀!贾岛心里这样一想,便“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从那人手里将诗稿一把拽了过来,愤愤地说道:“看你穿得这样鲜亮,长得又是如此肥头大耳,就不是一块懂诗的料!”那人即便想要抢夺诗稿也来不及了,于是不再说什么,冷冷地看了贾岛一眼,转身自顾下楼去了。
事实上,这被贾岛讥嘲的陌生人,可是当朝宣宗皇帝李忱啊!宣宗素有微服出行的习惯,这会儿适值他改换朝服,出来游览,来到该楼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吟诗,就登楼上去。而此时的贾岛却睡着了,于是便出现了这一幕。
事后,贾岛听得知那人就是当今皇上时,吓得两腿颤栗不止,便赶忙跑到宫中去叩头领罪。皇帝根本就不认这事,就当贾岛唐突,胡乱猜测了。然而,没多久,他就被贬谪到长江担任主簿一职,病死于任上。
陈怡华带着沈仲阳到了荆州,四处打听,终于找到自己出生的那个小村庄——大田村。虽然已经经历了十余年日月的洗淘,但他还依稀记得这个村庄的模样。村里邻家的狗剩、得民等几个当年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如今何在呢?
陈怡华挨家问了一遍,才找到狗剩,已是一个粗犷的汉字,穿得破破烂烂的,但却很精神。
“你,你是哪个?找俺狗剩做囊个(什么)?”狗剩嘟囔着。
“俺是怡华,陈怡华啊,狗剩,你不记得俺了?”
“怡华?不会吧?你是怡华?”狗剩睁大了眼睛。
“你再好好看看!”陈怡华靠近了他,扭了扭头,“嗯,对不对啊?”
狗剩见到面前这个白面书生样的男孩,虽然高大,但是偏廋,还腰上挂着宝剑,丝毫也么有了当年怡华的影子。在他的印象里,怡华穿得是干净利落的,虽然看起来比较文静,但也是满口的荆襄口音,如今口音还有那么一点点,但明显带着北方那种官腔。
“不大像。”狗剩摇摇头,“人们都说怡华被人抢走了,他父母都被杀掉了,你怎么会是他呢?”
“我确实就是怡华,我跟小叔逃走了,一走就是十多年了,哎,认不出也是正常的。”陈怡华说道,“不过,我可记得你最有趣的一件事情。”
“囊个事哦?你说得出,我就认你了!”狗剩憨厚地笑起来。
“当然是你把路边得民家那个大南瓜用镰刀旋开一道口,拉粪在里面再合上,得民摘了瓜回家,切开后才发现里面是黄生生的臭屎!”包括沈仲阳在内的所有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确实有这个事!”狗剩立即冲上来抱住了陈怡华,“怡华,你真的回来了?!”
“是啊,是啊!”
村庄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变化了的只是人。得民前些年得了疾病死掉了。很多老人也走了,唯有那山、那水依旧。
陈怡华得知,自己的父母被村中父老埋葬在村边。于是,就备了些酒菜和香火纸烛前去祭拜。沈仲阳和狗剩帮忙拿着东西,跟在陈怡华的身后,往村边的坟堆走去。十年生死两茫茫,劫后余生分阴阳。陈怡华再是男子汉,也忍不住泪水滂沱。
呆了几日,走访了一些当年成年的人,想要从中找到一点线索的希望都没有,只是平添了些许感叹、同情以及对今日陈怡华的夸赞。这些,并不是陈怡华所想要的。于是,他们拜别乡亲们,前往襄阳。
沈仲阳百感交集地在襄阳城中走来又走去,想要找回哪怕一丝的记忆,但这一切都说徒劳。陈怡华则不住地安慰他。两个对于自己身世都不清晰的年轻人同病相怜,无怪乎会成为好兄弟。他们无法开解自己,只得找了个酒肆去烂醉一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陈怡华兄弟二人在襄阳城中的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一路摇晃着回到客栈。他们的行迹引来了当地江湖势力的关注,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一直尾随到客栈。陈怡华虽然醉眼朦胧,但是,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有人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