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素芝睡到十点才醒,昨晚他们两个都不怎么睡,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聊到东方红,太阳升,安素芝才惺忪睡去。
至于聊的内容,无非是乱七八糟的居多,吕范二试着从安素芝口中探听她老爹的事,她有些许的抱怨,说她老爹就只知道一天到晚忙打理生意,一天到晚忙开会,都没时间陪她。
抱怨归抱怨,而后她又很天真地给她混账的老爹平反了,“我老爸做的生意蛮大的,似乎赚了不少钱呢,因为他经常拨款去帮助救济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因为他有在做好事,他在秉行我妈的遗愿,仅因这一点,我原谅他。”
你妈的遗愿?究竟是什么遗愿?纵然吕范二心里有十万个“?”,他却并没有将这个“?”反问于她,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怕因为他的这不当的举措,会引起一个人对失去至亲的人的思念,引起她曾经往事的伤悲,即便有些伤悲被尘封已久,再次重新揭开,悲伤依旧还在。
“吕范二,你的父母呢?”安素芝双眼迷离,一脸困倦。
我的父母?吕范二的心揪了一下。我的父母,我的父母……我是有多久没有想起他们了,不是我不想记起,是我根本想不起他们的模样,我何尝不想想起?内心里是有爸爸妈妈的概念,概念本身就是空的东西,至少对我而言是空的,既然是空的东西又何必想呢?——我甚至连他们一张照片都没有见过。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想含糊地绕过这个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看安素芝,眼睛早经闭着了,笔直的鼻子发出轻微的鼻息声,她是困得睡着了。
早上他轻轻地拿开她放他肚子上的手,轻身走下床,到桌上摸了烟,点了一支独自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瞭望清晨的城市。
雨后的天空犹如被清洗过一样,空旷无际的异常湛蓝,从外扑进来的清风也分外清凉,从他鼻中溢出的烟雾淡散在柔和的清风间。
他此时处在的位置为21楼,从这儿望去,天空蓝蓝一片,俯视下去,稀疏的叫不出名字的许多树木植物在清风中微微摇曳。公路上的汽车一辆衔接一辆,小道是电车三轮车一类,来回穿梭。
早上七点的城市,走动的人步履匆匆,步履蹒跚推三轮车的,挎办公包上班的,胸前系红领巾背大书包的,各色各样的人。不止这世界,还有这些平凡的人,孤独忙碌地转个不停,这些平凡的人,是你,是我,是我们活在世上的人,为了生活生存,奔波,蝇营狗苟……我的父亲母亲,你们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安好?
十点,安素芝醒来了,睁着惺忪的眼睛,“吕范二,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你在抽烟,你可不可以抽少一点,你抽得太凶了。”
吕范二坐椅子上,把烟给掐灭了。在这里,除了夹着烟排遣心中的郁闷外,真不知道干什么,他笑了笑,答道:“是,我知道了,安素芝同学~~~”
“我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安素芝听他应答的口气,气得把枕头朝他扔来,“戒不了的话,抽少点也可以的呀。”
他把接住的枕头往床上一扔,“赶紧洗漱,回学校吧,我坐着等你这头猪等好久了。”
在楼下吃了点东西,吃的不是什么高档玩意,是路边摊的小贩供给的粉汤。吕范二他老家那边的特色小吃之一,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南海粉”。安素芝直言说好吃,端起大碗嗖嗖狼吞虎咽,完全没有一点淑女的形象,也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矜贵。
“女孩子吃相没个端庄样,小心找不到婆家,”他看着安素芝端起碗吃粉没个淑女样,“这边的粉没我们那边的正宗,我老家那边的才叫正宗呢。”
安素芝双手端着碗搁在桌上,双眼放光:“真的?——有机会你带我去吃吧。”
“能不能有点出息,一碗粉就让你激动成这样,”吕范二鄙夷说道,安素芝这厮,就好比大户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偶尔吃顿粗糠糙粮,觉得适口味很正常。
“真好吃,”安素芝说,“我从来没有在这些小摊位吃过东西,这比酒店西餐厅那些好吃多了。”
这年头,没钱的在家吃野菜,有钱的去酒店吃野菜。安素芝这回是上山下乡吃了顿野菜,吃上瘾欢喜不得了。是因为吃得好吃还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吃好吃?
吕范二在车上呵欠连天,“妈妈的,才一宿没睡困成这样,与部队里两天三夜没合眼训练实在没法子比呀。”他暗自慨叹。安素芝手挽着他的手,头依靠他肩上,车两旁一切事物往后倒退,的士师傅轻车熟路地在开车。
回到学校,已然十二点了。安素芝说回去再补补眠,不然下午上课会困死掉。吕范二也困得很,打算睡一觉,在安素芝走进宿舍之后,他在周旁审查了一遭,仍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安心回自己的寝室了。
“呀呀呀,二哥彻夜不归,是不是去生火做饭啦?”周志成见吕范二回来,惊异笑着说。
吕范二听着怪糊涂的,一时不明白,便问,“什么生火做饭?”
“装哟,”周志成飘到他身边,食指戳他心口上笑道,“当然是生米煮熟饭咯……”
“生米煮成熟饭乃兵家常事,”吕范二说,“我在部队里,厨师班的小兵不把饭煮熟的话,是要遭惩罚的,俯卧撑越野跑蛙跳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有你好受的。”
周志成被他说得愣了愣,“二哥,我说的是‘生米煮成熟饭’体罚体位有‘老汉推观音’式等等,不是你说的兵家‘生米煮成熟饭’要越野要俯卧撑。”
“反正都是生米做成饭的意思就对了,”吕范二说着,就把上衣脱了,躺倒在床上,“太困了,我先睡一觉。”
“啊啊,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彻夜干活不停歇!”周志成似乎从他的困倦中发觉了什么,不怀好意说。
“是啊,昨晚确实激动得睡不着……”吕范二笑了笑,遂了周志成的意思说。
以前他也曾像现在的周志成一样,爱琢磨表面的东西,进而对所琢磨的对象下粗浅的判断,就像刚才周志成开玩对他的昨晚彻夜不归做出的“生米煮成熟饭”的判断。我们现代人,绝大多数都只看见依赖外在事物的表面,做出以为正确其实未必正确的认为,而这种粗浅固执不化的认为,一直根深蒂固地潜藏在每个人的基因中。此种基因的表现为,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看到的东西的外相。
睡到了上课的时间,吕范二爬起来,抖擞了下精神,就等着和安素芝她们一同去上课了。临近上课时间,周志成仍临危不乱镇静地在游戏里杀人放火。
“不去上课?”吕范二说。
“上课?”周志成瞧了他一眼,“下午有球赛呀,可以不用上课的,怎么,你要去上课?”
“作为幼稚园年年被评‘三好学生’的我,你以为我会走与你一道天天游戏不思进取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人生?”在对待课程上,吕范二和周志成是五十步笑百步。
吕范二刚说完,隐约听见对门开的声音,不再理会周志成,顺手在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就走了出去。
安素芝华敏她们刚出来,吕范二有礼貌的跟她们说“哈喽”,然后在她们的带领下一起去上课。发觉自己带的书和她们带的书不同,她们带的是数学,而他拿的是大学语文。反正都是上课,书一不一样也是上课,他想。
这次上课所不同的是,安素芝和他坐在末座,没想以前一来教室就往前面走,坐三四排的座位。
“哇,你坐这边作甚?”吕范二见安素芝在他右边坐下,对这位经常前头坐的不速之客的到来很意外。
安素芝瞥他一眼,“我喜欢呀,怎么着?”
“不怎么着,不怎么着,热烈欢迎,热烈欢迎呀,“他说,“等会‘李宇春’看不到你了,她会觉得不适的。”他们数学老师长得确实挺像李宇春的,班上男生暗下都把她唤作“李宇春”。
“听数学课挺烦腻的,你有没有觉得?”安素芝一直手撑着她的半边脸颊对他说,“嗯,对你来说,每堂课都差不多,不是吗?”
他笑笑,点头附和,“还是你懂我。”
“要是有‘军事理论’这门课,你是不是才有兴趣?”安素芝侃侃道,“你就只知道去图书借阅有关于军事类的书籍,想不通你当初是怎么想读会计专业的。”
“会计是我的最爱,成为一名出色的做假账会计师是我的梦想,”吕范二外在真诚地发自内心的说话,“对会计,我的修为已到了七窍通了六窍不是?再努力努力,不通的一窍也会像吃了‘999’感冒灵颗粒一般,鼻子不塞了,也就开窍了。”说完他为自己的睿智感动得呵呵得意起来。
“真像个白痴,”安素芝并不认可他的睿智,“给你的,拿着,”安素芝说着,给他递过来一个信封。
吕范二接过来:“给我的情书?”在手里掂量掂量,情书不至于写了厚厚一叠,倒是很像钞票。
“这年代,好想有人写情信给我,”安素芝听吕范二说的情书后,陷入了遐想,“通讯科技发达的年代,书信反而越发觉得珍贵了,可就是没人写。”
吕范二在纳闷中打开信封一瞧,果真是一沓钞票,都是东方红崭新的***爷爷,他颤抖着声音道:“这是……你昨晚睡我一晚上的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