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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月夜下的宿命

这个叫塘湾的小镇地处江西东北部,三面环山,西部临水。古镇是典型的赣北美景,山婀娜水秀丽,所见之处皆是旖旎的景色,这里很多民居是明清时期留下的,看得出来古镇在那个时期的富裕和繁荣。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雨水冲刷着青砖瓦房和磨得光滑的石板,安欣疑是穿越进入了前朝旧都。

两人开着从上饶租来的车子,按照地址穿过老街进入小镇的另一端,这里应该是新城区了,进入这个地段街道和新建的楼房就和其他的普通乡镇没有区别。问了几处人家以后,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靠近山脚的地方,几座刚建好的三层楼房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单。

刘文雄家里这座三层楼房豪华的气概明显不同于其他民居,朱漆的大门半掩,周斯敲了门上的铜质门环,一个农妇模样的中年女人出来领着他们进去,到了客厅看到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老太,老人头发花白,人很瘦弱,精神倒是很好,她起身客气地招呼两人就坐。房子里面所有设施异于普通百姓人家,显得现代和精致。

安欣介绍自己是刘文雄的同事,正好在附近游玩,听说刘总在老家,就路过这里来看望老人,然后把他们带来的一些营养品放到老人跟前。老人不明就里,一听说是儿子的同事就非常开心,大老远的赶过来看她很是过意不去。她说儿子一家刚刚去老宅子了,在老城家里还有几间旧房子,自己平时都是住在这里。老人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有随儿子去南江,在农村的侄女一家过来住在这里照应她。

安欣起身真心夸奖房子建的好,简直就像是城里的别墅,老人听了就更开心了,说这些都是她儿子的杰作。她站起身来一定要带领他们上楼去参观,两人只得礼节性的随从上楼。

三人踏上楼梯,二楼迎面是一个敞开式的大书房,杉木做成的护墙板散发着原木的幽香,一张硕大的木制书桌上面一台电脑和散落着的一些文件。老人心疼地说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太辛苦了,一进门就上楼工作,还带着一堆文件来处理,因为孙女闹着非让他去老房子玩,这才不得已放下正干着的工作就给拽跑了。看着老太太幸福的笑容,周斯心想看来刘文雄根本没有轻松度假本意,他是躲到这里让安欣暂时找不到他,拖延时间,让安欣失去最佳作证时机罢了。

安欣站在阳台上,外面茂密的竹林笼罩着这个独特的大书房的确让人赏心悦目,但她哪有心思欣赏这些,看到刘文雄的办公用品在书桌上面,仿佛看到他人坐在那里一样,顿时心里堵得慌,她赶紧提出不看了。三人下楼后周斯就拉着安欣的手对老人提出告辞,说他俩要去老城找刘总一起见面游玩。安欣不明白周斯怎么突然不按计划行事,正好趁刘文雄不在家里可以做老人思想工作啊,再看到周斯迅速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她明白周斯改变计划了。

告别老人两人出来后周斯低声告诉安欣,U盘到手了!安欣明白了他是趁她和老人在阳台看风景的时候拿走刘文雄电脑上面的U盘,她的心脏激动的“怦怦”直跳,没有想到老天有眼竟然这么顺利就让他们拿到U盘!到底这个U盘里面有没有尹萍的录音还不能确定,周斯准备先离开这里查看U盘内容再说。

上车以后周斯将车子发动,一脚油门踩下去突然车子“吭哧吭哧”上下跳动,开始摇晃起来,周斯脸色突变,叫了一声:“坏了!”他迅速跳下车后发现车子一只后轮胎被刀子扎了一个口子,整个轮胎已经瘪了!周斯冲到驾驶座对安欣喊道“快跑!刘文雄来了!”安欣呆掉,没有刘文雄的影子啊!

原来刘文雄被女儿缠着要他来老房子玩,等他和老婆、女儿来到老房子后,突然想起了电脑上面的U盘没有来得及拔下来,他心里很不踏实。他没有想到外面会有来人,只是害怕家里照顾妈妈的表姐夫和他们的儿子万一发现U盘里面的内容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他让老婆秦莲和女儿先在老房子玩,他回去拿个东西就过来。

等他来到家门口发现一辆上饶牌照的车子,进门以后表姐说他的同事来了,妈妈正在楼上陪同参观呢,刘文雄心下大惊,知道必然是安欣无疑,他躲在楼梯下面听到楼上安欣和妈妈说话的声音,知道他们是冲着U盘来的。他让表姐不要吭声,装作他没有回来,他迅速来到厨房拿了把刀,来到门口将周斯租来的车子轮胎用刀捅破,然后躲在院子里面。待安欣和周斯出门后,他冲到楼上发现电脑上面的U盘果真没有了!这个时候的刘文雄一瞬间像发了疯一样怒吼着冲下楼,妈妈和表姐突然看到刘文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梯上面出现,眼睛冒血往门外冲去,她们瞪着眼睛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U盘里面有他刘文雄收取客户好处费以及下面员工和他利益分配的所有明细资料!刘文雄性格粗暴,但是做事情却极端精细,他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会做下记录。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安欣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尾随他来到自己万里之外的的老家,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将U盘拿走!

本来搞掉李嘉丽就是刘文雄背后指使心腹所为,当沈彬听到客户透露李嘉丽收取贿赂的消息以后,刘文雄就让沈彬怂恿客户将李嘉丽和安欣一起告倒。因为他自己是一分钱都不会错过的人,所以他认为每个人只要有机会都不会不拿白得的钱,只有傻子才会将送上手白花花的银子拒之门外,他认为安欣也不会例外,肯定一告都是一个准!

后来尹萍不明确作证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看来安欣被诬陷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怎么可能尹萍说是记不得收钱的人呢。刘文雄永远不会忘记安欣第一次参加的那个会议,她避重就轻回答了自己的那些质问仍在耳边回响,令他内心无比愤怒却又无法表达。这个表面不声不响的女人总是给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仿佛在她那风平浪静的水面下面掩藏着可以掀起滔天大浪的能量。

事实证明她做的项目越来越显现出超乎寻常的视角,自己一直窥觑却无法拿下的几个大项目,最终都是因为她提供的独特方案被她囊入怀中,如果她在手的几个大项目都能顺利落地的话,那对他刘文雄产生的冲击波将会像是海啸一样可怕,她的威力是李嘉丽无法比拟的!所以当张富明把尹萍交出的U盘拿给他的时候,为了把安欣拉下水,他赶紧将尹萍的录音证据拷到自己的U盘上面,把空U盘交给安欣拿走。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他非但没有把安欣拉下水,反而把自己的老底顺带着也给搭了出去!

他飞速冲出门外,看到周斯和安欣已经背着包跑出几十米外,入冬的太阳说下山就下山,刚刚天还亮着的一转眼就暗了下来。暮色下路上行人不多,几个留守的孩子和老人好奇地看着奔跑的这几个人。眼看着周斯和安欣跑到了老城边上,一转眼进入了四处都是窄窄的仅容一两个人并行的胡同,进入几个弯曲的胡同以后回过头来不见了刘文雄的踪影,安欣赶紧停下来倚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周斯还好,安欣已经是跑得两腿发软喘不过气来了。周斯扶住安欣把她身上的背包拿下来套在自己胸前,自己背着两个包,还没等把包背好,弧形胡同后面的石板上面传来疾速的跑步声,两人相视一眼赶紧撒腿往前面跑去,跑着跑着到了一个两道巷子的岔路口,只一步没有跟得上安欣发现自己竟然和周斯跑岔道了!安欣回过头来看到刘文雄竟然追进了自己的这条胡同,她没命地往前跑,绕了几条胡同,不知道已经跑向了哪里!

正跑着突然安欣发现前面胡同没了,出现了一片空地,原来是一座破房子坍塌后被拆除了一半变成空地,另一半只剩下半人高的围墙,里面残垣断壁,慌不择路的安欣翻过半人高的围墙跳了进去,围墙只到安欣胸口这个高度,回头一看里面四方的围墙围成了一个院子,没有去路了!隔着围墙远远看到刘文雄从胡同那头向自己跑来,安欣弯着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实在没有办法再跑一步了,只好蹬着眼睛眼看着刘文雄冲到围墙跟前,两人就隔着一道墙相互瞪着仇恨的眼睛听着对方大口喘着粗气,正当刘文雄双手撑住断墙准备纵身一跃的一刹那,突然安欣抓住断墙上面的一把沙土瞬间往刘文雄的眼睛扔去,顿时被沙土封住眼睛的刘文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双手捂住眼睛暴跳起来,安欣迅速从破房子的另一道墙跳了出去,冲向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胡同……

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胡同上面的天空,月色如水清晰地笼罩着这片青灰色的百年房群。老房子里面很少还有住户,偶尔有窗户亮着灯光,或许都是年老的留守老人住在那里。只身于这个陌生的古城里面,安欣心中生出恐惧,这里的胡同盘根错节像个迷宫,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包被周斯背在身上,手机也在他那里无法联系,正当她绝望的时候,弯弯的青砖胡同里面忽然她看到一扇木板门在月光下静静地敞开着。安欣轻声进去,四下无人,她迅速将木门关起来躲在院子里面静听外面的动静,一会便听见刘文雄跑过来又从这个门口跑过去的声音。安欣舒了一口气,借着月光开始打量这个小小的院落,四方的院子栽着茂密的竹子和枇杷树,整座老房子大约有三间,黑窟窿咚的没有光亮,青灰色的砖头历经久年的风雨已经被蚀去边角,雕花的木头窗户也已破败,显出年代的久远。房子是坐落在院子的正中间,东西两侧各有一条小道通往后面的院落。安欣心想既然院门开着里面肯定有人,能借到手机联系上周斯就好了,于是她悄然来到后院,后院比前面院落稍小一些,干干净净的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面没有植物和任何东西,同样是一座青砖的老房子门却大开,里面烛光闪耀。在这个寂静的月夜里,在四处充满着灰暗的腐旧气息的庞大的古屋群里,突然看到散发温暖烛火的光亮,安欣整个人一瞬间被温暖过来了,等到她来到敞开的正门前时,看到里面的灯火映照着的竟然是几尊半人高的佛像!佛像并排立在黑木做成的巨大条几上面,香炉里面袅袅的香火和红色大蜡烛跳跃着的火焰是唯一活动的物体,原来整座房子都是供奉着佛像的佛堂!

佛堂竟然也是空无一人,冬日清凉的月色照耀着无一丝声息的院落,古老的佛堂里面灯火如炬……这一切汇聚在一起的画面在这个月夜里竟是如此的诡异和梦幻!安欣一时间恍惚了,她立在那里无法动弹,正当她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行动的时候,听到前面院子里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等安欣转过身来,一位美丽的年轻女人已经站到她的跟前,另外一个像是保姆一样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紧随其后。

她细高的个子,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在月夜下惊喜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神流露出爱慕之意,就像佛堂里面跳跃的烛火一样闪亮、令人温暖。看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被安欣这个陌生人的闯入惊扰到。她身后的女孩子摸索过来拉着年轻女子说道:“妈妈!你开始烧香了吗?”安欣这才惊讶地发现漂亮的小女孩竟然是个盲人,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年轻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正要开口讲话,这个时候安欣越过她的肩头看见刘文雄从前面院子也走了进来!月光下两个人对视以后相互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彼此望着对方!年轻女人看到安欣的眼睛突然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后,她赶紧转过身去,看到刘文雄的也是同样惊恐的表情,女人的眼睛仿佛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像静止的像石人一样立在那里……女孩子转过身撒手向刘文雄跑去:“爸爸!我听到爸爸的脚步声了!你去哪里了?刚才我和妈妈找你好久呢!”

刘文雄低头拉着女孩的手没有说话,他摸了摸女儿的头,突然掉头转身向前面院子走去,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面。年轻女人走到孩子跟前把她领给保姆说道:“乖,和阿姨去找奶奶吧,妈妈一会就回去!”

女孩和保姆离开以后,年轻女人来到安欣跟前,月光下她的一双大眼睛就像那如水的月亮一样静静地哀怨地笼罩着安欣。她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向佛堂,只见她在蒲团上面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什么。

看着她瘦弱、温柔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安欣内心流淌着一股心酸的热流,这个背影竟然令自己如此的亲切和心痛,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为林海牺牲了一切却和自己的丈夫咫尺如天涯的背影,仿佛那个混合在月光和烛光里面跪着的竟是自己!安欣的双眼模糊了……一会只见她站起身来,低头轻轻来到安欣身边,两人一时还是无语,突然女人跪了下去,双手伏在安欣的脚边泣声道:“求你了!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求你放过他吧!求你把他在U盘里面的东西都给删掉好吗?放过我们吧!”

安欣将她扶了起来,刘文雄这么死命地追踪自己原来是他的秘密全在U盘里面!老天!安欣无法明白这个疯子的所有行径,她看着秦莲祈求的眼睛再看看佛堂里面跳跃的烛火,安欣内心涌出无法说出的悲哀。

秦莲见安欣凝视着佛堂里面的佛像,她轻声说道:“这里是家里的老房子,婆婆一生拜佛,我们每次来都要到这里给菩萨上香。刘文雄从来不告诉我他公司的任何事情,刚才我带着女儿在这里等他的时候,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他记录着收取贿赂的U盘被人拿走了,正在附近追讨。这么巧你就来到这里了,我相信您来到这里是菩萨的指引!菩萨慈悲!求您看在我失明的女儿还有他老母亲的面上放过我们好吗?”

安欣的目光终于从佛像上面转了过来,她看着秦莲的眼睛说道:“那他为什么要害我?非要诬陷我坐牢才肯罢休!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在菩萨面前讲述他的罪恶的?难道菩萨是在保佑他这种犯下众多罪恶的人吗?!”秦莲流着泪说道:“请你相信我,如果我之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是不会和他共同生活下去的,你看这样好吗,我让他把这些不该得的收入都退还回去,如果他做不到,我也会和他离婚,我肯定会离开他!我以菩萨、以我女儿的名义向你保证!你能相信我吗?”安欣看着秦莲坚定的眼神不发一语,默默地转身向门外走去,月光下秦莲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面目送安欣离开……

两旁黑灰色的老屋无声地陪伴着她,狭窄胡同上空的月亮如影随形,安欣恍如一个人在梦境里面穿行,说来也奇怪,从刘文雄老家的房子出来后,安欣漫无目的游走却突然走出了这个迷宫,眼前豁然开朗,胡同没有了,她来到了一条空旷的街道上,几个烟酒店和水果店门口招揽客人的灯光在闪耀着,安欣仿佛终于回到了烟火人间。她用小店的公用电话打通了周斯的手机,告诉他自己的位置后周斯说马上赶来。

周斯背着两个背包出现在安欣的视野里面,他看着安欣的眼神异常的沉重和迷离,安欣知道他已经看过U盘的内容了。两人来到旅馆进入房间以后,周斯严肃地告诉安欣,U盘里面有很多刘文雄收取贿赂的资料,安欣低着头看着U盘不说话,周斯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安欣点点头,告诉他自己误入刘文雄老家的经过。

两个人为如何处理这个U盘犯了愁,周斯打开电脑,安欣不想看刘文雄的那些资料,他和周斯听了尹萍和李嘉丽交易过程的录音,听完后两人久久不语,终于得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安欣的心却像千金的石头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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