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修更是夸张,双拳往桌上猛地一砸,登时起身,惊道:“义和团?是前些日子,在山东被朝廷与日军联手剿灭的那个义和团?”。
他这一击,杯碗险些被震倒,水花溅得四下都是。
牛伯见状,神色忽地黯然下来,说道:“义和团便是这义和团了,只是……我们不属山东那支罢了……”。
疤瘌李接过牛伯的话,叹声道:“山东的弟兄死伤惨重,都怪小鬼子和……
和那贪生怕死的……朝廷!”。
疤瘌李咬牙切齿,恨地不轻。
牛伯见他神情悲愤,便兀自苦笑一声,说道:“朝廷这些年积弱无能,自己为求自保苟延残喘,可却是害苦了世间的百姓,这样的辫子……”。
说到这,他突将目光一正,瞧着众人说道:“留它何用!”。
张来生听罢,心中震惊仍未平复,看着牛伯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疤瘌李稍缓情绪,又说道:“小几位,瞧你们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人,难道看不出清廷气数将尽了吗?眼下,只有起义推翻清廷,天下的百姓才有活路!”。
张来生听着,心想奉承他几句,却又觉得违心。但若让他悖逆而言,他亦是做不出,唯恐二人一个不高兴,便翻了脸。
想到这,张来生只得转了话锋,反问道:“那这么说,绥中县惨遇,便是日本人在搜捕你们了?”。
牛伯二人听得张来生话题陡转,不甚在意。
牛伯便答道:“那些小鬼子……确是在搜捕抓人,但抓的人……却不是我们义和团的兄弟”。
听罢,张来生诧异不已,便惊了声道:“不是你们?那又是谁?”。
牛伯二人还未待答话,毛三修忽地又补问了句道:“既然不是抓你,那你这老头……又死命地跑个什么!”。
那牛伯与疤瘌李对视一眼,先是解了毛三修的疑惑,说道:“小老儿我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了,我不跑,难道等死?”。
他又道:“亏是我被发现,我才能引开那群小鬼子,让原是被抓之人,免于遇害!”。
说罢,牛伯又回答张来生道:“那位英雄可是壬公先生的门徒!”。
张来生闻言,又问道:“那您与那英雄认识了?”。
牛伯听罢大笑一声,十分豪气道:“岂止是认识,小老儿对那老英雄可是崇拜的紧啊!”。
牛伯说的渐渐开怀,张来生附和了声,趁机笑道:“既然是位老英雄,那晚辈可有幸听听他的名号!”。
听张来生说罢,那牛伯仍浑不在意,就道:“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位老英雄……便是叫……”。
那疤瘌李见状,忙欲打断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牛伯脱口而出道:“老鬼!”。
说完,那牛伯才意识到冲动,不由得讪笑一番,以示掩盖。
疤瘌李那笑容凝住,说道:“老哥儿,你怎胡言乱语,莫非喝水也喝醉了?那人哪叫什么老鬼嘛!”。
疤瘌李话说到这。
张来生还未明白二人在掩饰什么,眸间一瞥,就见这刻毛三修脸色突变。
张来生见状,双瞳瞪大,讶然不已。
便听这时,毛三修突地出声,说道:“什么老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牛伯闻言,顿时慌了神,脸色胀的通红,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真如那牛眼一般。
疤瘌李笑了声,说道:“哈哈……莫要听老哥儿胡说,我们哪识得老鬼是哪个?嘿嘿……不识不识……”。
毛三修听罢哪里买账,双手紧握杯碗,青筋爆满,追问道:“快说!你们怎知我爷爷的绰号!”。
一言既出,震惊众人。
张来生闻听,疑惑更甚,心道:“哪里又冒出个爷爷来?”。
牛伯面色不定,不住地用袖口擦着额上的汗珠。
那疤瘌李看着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老哥儿,你可是悖了他的意啊!”。
牛伯又自讪笑一声,叹声道:“哎……是小老儿之过,但既然话说到这,那便全说了吧!”。
疤瘌李闻言,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秘密是守不住了”。
毛三修仍激动不已,大声吼道:“老头!快告诉老子!别磨磨蹭蹭地!”。
牛伯笑了声,回道:“小贼头,那人确实是你爷爷毛老鬼……而我二人便与他……是至交好友!”。
毛三修听罢,神色不解,却道:“可我爷爷在世时,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交,哪会有什么朋友?”。
牛伯二人听罢,同时瞪大双眸,惊声道:“在世时?你爷爷几时死了?”。
讶然片刻,牛伯随即又变了脸色,轻声笑道:“对,从前的毛老鬼的确死了,现下他是壬公爱徒”。
毛三修闻言,又惊又不满,说道:“少扯这些来糊弄老子,我爷爷为什么没死?”。
张来生等人听到这,皆是被惊得外焦里嫩,全都迷糊不已。
这时,牛伯闻言,无奈苦笑一声,说道:“你这小贼头,哪有闲自己爷爷命长的!”。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疤瘌李,道:“不过……这老鬼……真是铁了心与自己后人断干净啊……”。
转而他又看向毛三修,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贼头……离了这烂摊子也好……”。
牛伯说罢,疤瘌李又道:“我本以为老鬼是想隐瞒他的行踪,没想到他连生死都骗你们,不愧是鬼人啊……”。
听罢此话,张来生忽地想到他的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说,他二人早便知道自己众人的身份。
想到这,张来生不禁想起那日,那华服青年的话。
“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们!”。
张来生心头一紧,这时候,毛三修又道:“屁话!什么隐瞒行踪!什么隐瞒生死的,你把话说清楚了!”。
牛伯闻言,就道:“那老鬼,眼下……正在做一件大事,看现在这样子,他似乎……什么也没告诉你毛家的几个后生,他这么做,明显便是为你毛家好,你又愤怒个什么!”。
毛三修听罢此言,突地平静了下来。
这刻,他神色略显复杂,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前,然后又抬手去拿面前的杯碗,摸了三次,才拿到。
端起杯碗,急慌慌地喝了几口水,那水马上便见了底。
接着,他又拿起张来生面前的杯碗,一饮而尽。
良久,他才定下心神,神情仍是颓然,自言自语道:“他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