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车不可逆向行驶,但是写小说的人可以随意往前倒推时间,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写手的快感所在。
就往前倒退大半年,就在1998年元旦前后,如同回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修补回忆,一个坑一个坑的填。
那一阵子正处于林秋雨专心准备考试的前后几个月期间,金太阳军乐队新兵女兵团队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悲恸的事,老好人黑牛张玉婷,脑瘤破溢,死了;另一件大事,老实巴交、没有存在感、文化成绩最好的张楚怀孕了,被开除军籍,提前离队了;第三件大事,只有林秋雨自己知道,她恋爱了,和江南老师举案齐眉间情投意合……至少她自己认为自己恋爱了……
日常,黑牛张玉婷对战友的热心帮扶绝对不是敷衍做作的那种,是那种“一周做了一火车好事”的***式模范,每天比别的队员早起半小时,把宿舍走廊地扫一遍,走廊两边的公共厕所冲洗干净,再回来整理个人内务。谁有个小病小痛的,都主动关心,特别是大家刚开始军乐队铜管乐器的吹奏,十来斤的乐器背在肩上,一背就是一天,一个个晚上躺在床上大声呼喊:腰酸背痛吃不消,还要跟着曲谱紧张的排演吹奏,一刻不能缓和松弛。
好多女兵私下讨论:“妈的,连大姨妈来访时间都吹得紊乱不准了!”
黑牛张玉婷是军乐队指挥,不需要吹奏,自然不需要背着十来斤的乐器,但是手持指挥棒,手舞足蹈地更加吃力,要凝聚全乐队的精神和节奏,更是一种体力加脑力活儿的叠加。
她见大家一个个喊腰酸背痛,月事紊乱,用自己的津贴给大家买了红糖,利用帮厨的机会跟厨房阿姨要了些许生姜块,如果谁说不舒服,就帮她泡上一杯姜茶,顺便还帮她把当天的小值日悄悄做掉,擦桌子、倒垃圾、洗碗、打菜,力所能及的都帮忙。
周末外出每人每月一次,只要有其它队员更需要外出会亲访友,她都无偿谦让:“我真是不想出营区,出了门全是高架桥,路是认不得的,广东话也不会讲,黑车很多,也是不敢坐的!”
一开始大家怀疑黑牛张玉婷的热情是别有所图地笼络人心,要么图个入党,要么图个立功受奖好提干,或者考军校加分,但是后来大家观其言、察其行,她就是一个乐意助人成性的傻黑妞:演出的一路上,组织大家有序登车下车,帮别人提拉重型乐器、帮别人擦拭乐器、帮别人摆放乐器,一路贯穿着她忙碌的身影。
只要有人喊一声:“黑牛,来帮我个忙!”立马听到她爽朗地应答:“马上来!”
张芸指导员多次提醒大家:“战友之间不要互相喊绰号!”但是大家就是记不住,看到张玉婷就忍不住喊:“黑牛!黑牛!”她就是那种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全心全意为周边人服务的人。
后来每次班务会,大家一致把优秀队员投给她,黑牛张玉婷主动给大家打招呼:不要再把先进投票给自己了,自己只是精力旺盛,举手之劳。优秀先进的个人荣誉,投给需要的队员,对考学提干入党都有帮助。
这悲恸的事发生在这批新兵来金太阳军乐队后第一个送基层“迎新年文艺汇演”。
按照部队传统,元旦前后,军乐队要排演一台节目送基层各营区巡演,不局限于军乐队演奏,而是各显神通,把自己的才艺贡献出来编排一台文艺节目。大家都精心准备节目,热情高涨地拿出看家本领,新兵们更是藏龙卧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首次亮出绝活,像陈郝的双排键电子琴弹奏,看似手忙脚乱,一人承包了一整个个乐队的高、中、低三个声部,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男兵们大多是准备的军体舞蹈、群口相声小品、军营三句半,还有拉手风琴、跳街舞、踢踏舞的,一个个生龙活虎。女兵们自由组合,唱歌、跳舞,表演乐器。
孙梨和林秋雨准备合作一个二胡伴舞,她们想学春晚周冰倩拉一首《真的好想你》,由林秋雨边拉边唱,孙梨在旁边伴舞,二人一拍而合。两人精心准备起来,勾勒了一个留守故乡的女孩子思念远在天涯哨所兵哥哥故事情景,她俩又邀请了一个学过舞蹈的男兵一起参与表演,经过多次排练,练到了炉火纯青、赏心悦目的地步,顺利通过师政治部审核。
后期江南老师编排节目时,又将洛春影的口琴表演加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洛春影一出手,就知道功底有多深,她双手执琴,左低右高,时而合玄伴奏、时而颤音伴奏,时而舌点打拍。叹为观止。所有人都以为洛春影只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所有人都没把口琴演奏作为技术,但是洛春影诠释了何谓“口袋里的钢琴”之音。
在江南老师的搭配下,林秋雨第一次和洛春影合作,二胡与口琴的搭配对话,值得品味,整体上来说,二胡本身的感染力超过了口琴,二胡厚重的忧伤超越了口琴的浪漫轻快,口琴和二胡的完美配合宛如一对恋人的絮语在听众的耳边呢喃,相互倾诉、互诉爱慕之心,但两个乐器发出的音调永远不会重合,而是像蝴蝶一样追逐,仿佛两个永远都不能在一起的恋人。
口琴和二胡互相动情演绎着《真的好想你》呈现完美演奏效果。
团里审核完节目,根据节目单,做了布景和道具,然后把整台节目送下基层,一个营区一个营区的演出。
黑牛张玉婷和几个少数民族的兵,组成了民族风情群舞,张玉婷将蒙古舞融入了街舞的时尚元素,她踏地为节,舞姿多彩,时而大鹏展翅、时而抖肩踢腿,尽情展现了一个民族浑厚含蓄、舒展豪迈的特点。特别是到了顶碗环节,她头顶瓷碗,手持双盅,在音乐的伴奏下,两臂不断舒展屈收,身子后倾下腰,后背几乎贴到地面,既端庄娴静,又柔中夹刚,融稳、准、敏、轻、柔、健、美、韵为一体,看得下面的铁血战士们狂欢不止,鼓掌不止。
孙梨在后台不停地鼓掌尖叫:“黑牛!好样的!黑牛!你太棒了。这个我要跟你学这个顶碗舞!你不许保留!”
基层连队战士们的青春热情真的吓着了第一次演出的她们,《真的好想你》也得到了基层战士们共鸣,空前热烈的掌声像热浪一样迎面袭来,着实让林秋雨和孙梨兴奋了好几宿。
作为一个文艺兵,第一次给基层战士演出(军乐队主要做重大会议仪式迎宾演奏任务),心情激动难以平复,林秋雨连夜写了一篇诗歌《当我的秀发拂过你的钢枪》,寄给《解放军文艺》,竟然很快发表了,收到了稿费150元“巨款”。
收到稿费的那天,全宿舍的人都沸腾了,拿着150元支票相互传阅,最后她跟送外卖的阿赖订了10桶方便面、卤鸡蛋、零食,10个女孩一起过了一个快乐的聚会。阿赖小哥送餐过来,特意给每个人赠送了一瓶汽水,让女兵们以茶代酒、干杯狂欢。
训练之余,林秋雨又陆续写了好些文章发表在各大军报文刊上,像《幸福像太阳一样灿烂》,纪实散文《渴望陌生》,都引起了轰动。很快整个军乐团甚至师部领导都有知道,金太阳军乐队有一个才女,叫林秋雨,文笔很好。在光鲜亮丽的军乐团,创作成为她另外一张标签,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也鞭策着她不断提笔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