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完前面的坑,开始新篇章咯。
念旧的人,活得总像个拾荒者。
这世上最折磨恋人的事,就是曾经两情相悦的一对恋人,没有争吵,没有分歧,没有隔阂,突然有一个人决定放手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谈恋爱如同两个人一起拉长橡皮筋玩,橡皮筋被拉张弛到极限,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先放手了,另一个还死拽着,必定会被橡皮筋弹中受伤。
现在死拽着橡皮筋另一端不肯放手的就是林秋雨,一拽就是许多年,不能释怀。在青春期稚嫩的林秋雨内心至少这样认为:既然江南牵了她的手,应该就是表白了吧,因为牵了手,今生就应该一起往下走。
林秋雨读初中时,爷爷过世,奶奶哭得很伤心,一度卧床不起。她曾问过奶奶:为什么当年嫁给并不起眼而且出生于地主成分、别人避嫌来不及的爷爷。
奶奶回忆起往事,一往情深地说:“第一次见面在冬天,飘着小雪,在东关街,我吃了他给我买的热呼呼的米糕,总不能不负责任吧?一走了之,我做不到啊。”
世道变了,今非往日,林秋雨倔强地认为世道变了、江湖变了,但是爱情的码头应该没变、爱情的真谛意义也没有变,既然江南老师牵了自己的手,还鼓舞督导自己努力学习,考军校,就两人就应该是情侣和恋人的关系了吧。那么多晚上隔桌相守,默默无声地守护,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丝情意牵绊。
1998年,九月十三日,林秋雨满怀憧憬到解放军艺术学院报到,被统筹安排进了部队文化工作系,综合学习部队政治文化工作。虽然仅三年时间的大专课程,却涵盖了从“政治文化”到“文艺表演”到“组织士兵群体活动”等安方方面面的基层部队干部能力的提升,每学期课程都安排得紧凑有序。
开学后循例先为期一个月的军事训练,然后开始上文化课,在一节《马克思哲学》课上,有些枯燥的理论,林秋雨迫不及待写了一篇很长的信给江南老师,内容涵盖了三点:
一、感激他给予的兄长式关怀、恩师式点化;二、长篇赘叙了军艺的人文环境、艺术氛围,特色的课程,以及自己的生活现状,因为她知道江南从内心来说是渴望来军艺进修的,这对江南来说是渐行渐远的梦想;三、表达了自己对江南老师的爱慕之情,希望能交往下去,而不是随着两地离愁而疏远。
快搁笔时,发现已经洋洋洒洒写了26页格子纸。
最后忍住了千万思绪,草草写了一句话收尾: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话,我想你了,如你有心牵着我的手,将来结伴而行,等我三年毕业后分配回金太阳军乐队如何?就此搁笔。
信封盖上部队三角免邮戳寄了出去后,心潮澎湃,想象着江南老师收到信时的欣喜若狂,一定会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回信,然后鸿雁传书,两地交流,成就一份美好的爱情。
可是等了大半个月,没有收到江南老师的回信,林秋雨心沉淀淀的,像是被掏空了心窝,又像丢了魂似的,上课也无法集中精神。
一个月后的周末,同宿舍湖南的女孩卢燕说:“秋雨,我今天路过系里传达室,看到你有一封信没寄出去,搁在传达室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敢帮你取回来,你自己去看看呗。”
林秋雨飞奔到系办公楼的传达室,门卫老张怜悯又疑惑地对林秋雨说:“老头子我在这传达室待了快15年了,也是这么多年第一回长见识!这年头还有人写信写得超重了,被邮局退回来的!小姑娘,免邮三角戳只能免一张邮票的分量,你这个信严重超重了,要再贴两张邮票才行。”
林秋雨长舒了一口气,并不是江南不回复自己,而是自己的信超重了。
为保险起见,她赶紧买了三张邮票,用胶水牢牢实实地贴信封上,重新交给老张,嘱咐他帮忙尽快给邮递员。
老张又叨唠着:“邮局也是太生分了,明明知道这是军人的家信,还退回来?!不就是邮资没贴足嘛!这年头一切向钱看哦!”
又是一个月,还是没收到江南老师的回信,依旧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卢燕看到林秋雨魂不守舍的样子:“你这也倔犟脾气,这年头还有谁写信哦,想他就赶紧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吧!”
一句话点醒了林秋雨,不如直接打电话去金太阳文工团问问。
接电话的话务兵是个新来的通讯兵,跟林秋雨她们并不熟悉,林秋雨打过去让他喊江南老师接电话,那新兵说:“江南啊,他提前退役了!才办的手续。”
晴天霹雳,幻如隔世,林秋雨急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一般提前退役的都有什么事发生,比如张楚怀孕事件,林秋雨心里不祥的念头划过。
话务兵慵懒地回答:“没出什么事,听说他在深圳那边找到好的工作了,部队为了照顾他,提前几个月让他退役了。”
江南刚转四期士官,不是义务兵,特殊情况下可以主动要求提前退役,一定是江南在那边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不可失,提前退役了,林秋雨心里替他感到开心。
林秋雨忍不住多问了新兵几句,关于江南的更多信息,话务兵也没有讲更多,一副无可奉告的不耐烦语气。
那话务兵说:“如果你们很熟,你应该有他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们不熟悉,或者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的情况,你盯着我问也问不到!”
句句在理,句句割心,林秋雨悻悻地挂了电话。
不管怎样,林秋雨似乎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下,不是江南老师不回信,是他走得匆忙确实没收到自己的信。
此刻的北京,此刻的解放军艺术学院,秋高气爽,校园干道两旁梧桐树叶儿泛黄,林秋雨走在树下,像一个迷失的孩子,遗落在人群里。
此刻,北京的深夜寒冷干燥,南方的羊城都市却温暖湿润。
15年后,林秋雨再遇到江南,感慨道:“我们的爱轻得如空气,却依然承受不起。”
那段时间,林秋雨看了一本畅销书《小王子》,其中一段看得泪流满面:
“来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说。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你驯养。”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千千万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千万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是的,你驯养了我,却一笑而过。
林秋雨在日记里写道: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就会认得出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匆忙躲回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却会像音乐一样,把我从洞里唤出来……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没用,麦田跟我也没甚好说。这很叫人难过的。可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将会是多么的美妙,同样是金黄的麦穗,就能让我想到你,我也会爱上吹拂过麦田的风声……
嗯,如果你驯养了我。请你足够坚定,足够耐心,足够勇敢,接受我的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