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让我们不断习惯各种事物、各种羁绊,来代替幸福。
大概一年半后,陶青山的公司宣布破产,涉及非法集资,被群众扭送到派出所。涉案金额近2000万。陶青山被经侦支队控制住人生自由。
陶青山的父亲陶局长气得中风,生活不能自理,陶青山的母亲把房子卖了抵公司涉案资金的窟窿,东凑西凑,才凑了200万,陶局长提前退休,一家人到乡下农村院子养病。
陶青山的母亲登门跟林秋雨道歉。并告知了陶青山公司的情况,想让林秋雨帮帮忙!
依林秋雨的性格,她不可能置身事外,坐壁上观,一连续组合拳开始出击。
斯年,2011年3月,刚过完春节,长江北岸的扬州城依然春寒料峭,室内气温维持在8度左右。
洗手间里,林秋雨用冰冷的自来水激淋了一下自己的脸,捏了捏自己略显浮肿的腮帮,对着镜子里自己瞠圆了眼,化了个精致的妆容,鼓励自己微微笑,然后套上薄羽绒出门。出门前对帮忙照看儿子陶陶的奶奶和姑妈说,冰箱里有新挤的奶,到时间点了给陶陶温一下喂上,如果奶不够了,再冲点奶粉,自己要出去大半天时间,处理一些事务。
林秋雨走到自家别墅小院后的停车库,拨通手机联系好友姜素素:“素素姐,我准备发动车出发了,你帮我约好徐总在他店里等我吧,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了。”
电话那边姜素素语重心长地回应道:“你想清楚咯,像保时捷这种豪车,二手车,一转手就不值个价钱,徐总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出88万收购它,虽然还抵不上你车原价的一半,但也算是情义相助。起手无悔,落子生根,你可别后悔!”
“人生不过百年,无非考验你的取舍”,林秋雨不耐烦地说:“知道啦素素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这完全不是你的风格!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烹羊宰牛且为乐,千金散尽还复来,以前我没车没房,身无分文,不也过得很快乐嘛!”
姜素素笑语:“看到你这个乐观心态,我放心了,前几天去看你,看到你精疲力竭、蓬头垢面地躺病床上,惹人心疼。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要一蹶不振看破红尘的!哈哈哈!”
“红尘本来就是破的,哪需要你、我这样的大俗人来揭竿子捅破!”林秋雨发动起前夫陶青山送给自己的卡宴,调好导航定位,一脸的风轻云淡,“你说好了到南京来陪我交易的,别爽约吖,出发吧”,直奔80公里外的南京城东徐总的名爵车行。
一个小时后,已是晌午,林秋雨与徐总、姜素素一行几人碰头在南京城东的名爵车行。先前徐总已经通过手机预先看过车的照片,了解了车的状况,现在他的几个估计师们正拿着项目表,围着车一项一项地对照核查,以做估价技术参数。徐总则趁暇在VIP室里,用茶水和糕点招待林秋雨和姜素素。
姜素素面对着林秋雨,建议:“秋雨啊,我觉得你还是要有一辆车的,家有老人、小孩出门总是不方便,若遇到小孩半夜感冒发烧的突发事件,叫车很不方便,还得自己尽快驱车去医院。”
林秋雨点点头:“嗯,我也有所考虑,想花几万元再买一辆代步的二手车,遮风挡雨即可”,徐总关切地笑盈盈地接过话题:“巧了,刚好有个客户开了两万多公里的九成新的大众polo,放我行寄卖,你要的话一口价8万元过户给你,大家都是朋友,绝不赚你一分钱的。”就这样,林秋雨开着保时捷Cayenne来到南京豪爵车行,换了一辆二手polo车开回扬州,同时银行卡里多了80万元整。
在豪爵车行临别前,姜素素轻轻地搂了搂林秋雨的肩,说:“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伤心难过,别憋屈坏了自己,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切都会过去的。”
林秋雨故作淡定坚强,洒脱地耸了耸肩,舒展眉头,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吟诵一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并不是她俩卖弄文辞,这是惯例,因为相识相知于扬州本土文学原创网站,飙词斗诗是她俩以前聊天的常态。
林秋雨轻巧地发动起polo,摇下车窗挥挥手,“我要赶回去给儿子喂饭啦,徐总、素素姐,谢谢你们,再见”,一路绝尘而去。
豪车换成了小polo,当天晚饭的时候,姑妈照例准备了两三道家常菜,林秋雨对姑妈感谢道:“这一年来多亏了姑妈帮忙照顾陶陶,我才得以轻松应对”。
然后林秋雨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咳嗽清理一下嗓门,郑重地跟奶奶和姑妈宣布:“我有个决定要跟你们讲,我准备尽快卖掉现在我们住的这套瘦西湖旁边的湖景别墅,卖掉的钱用来上缴法院,帮陶青山还一部分在外面非法融资的钱,减轻他的刑期。”
奶奶和姑妈四目相望,没立即接过话茬,林秋雨又解释:“前几天,陶青山的妈妈来找我,说陶青山公司陷入非法集资的案子,她全家正在全力筹款,但是杯水车薪。而且陶局长得知儿子的案子后,气得中疯了,现在在乡下老家养身。他家城里的房子全卖了,也就凑了200万。我们的别墅卖掉后,我和陶陶准备搬到奶奶在城北西湖镇上的拆迁安置房去住。”
姑妈面露难色地说:“那个拆迁小区的安置户都是我们原西湖镇乡里乡亲的,大家都知道你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在政府大院里谋得了好工作,嫁了高官好人家,现在你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回去住,大家一定会议论纷纷,我怕你架不住大家议论纷纷,舌头底下压死人啊。”
林秋雨面无表情,貌似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亦或早已想得通透。
奶奶看了看林秋雨,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大年纪,是不怕别人议论什么的,只要你扛得住,觉得心里舒坦,就把房子卖了吧。咱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心安理得地活着。”
趁着扬州城房价正处于上涨周期,林秋雨在一个周内就把湖景别墅以700万价格出售掉了,加上卡里卖车所得的80万元,一共780万元。
交完别墅后,林秋雨开着polo带着一家人,来来回回搬运好几趟衣服和生活用品,入住了西湖花园安置小区,在奶奶三室两厅100平米的安置房安居了下来。
谈不上乔迁之喜,晚上姑妈的儿子刘毅哥、儿媳妇徐萍和孙子刘浩然都来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徐萍姐堆着一脸的笑容说:“秋雨妹妹啊,这房子你就安心地住,不管住多久都可以,我们浩然还小,暂时还用不到。”
林秋雨既聪明又敏感,一秒钟听出了这话外之音:徐萍的潜意识里,这房子已经默认奶奶百年之后产权归她家的。林秋雨眉头一皱,心想自己的父亲林金湖当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牺牲了,政府拆迁安置时照顾革命烈士家属,一共分了两套房给奶奶,一套120平米的奶奶已经已经给了刘毅哥和徐萍姐结婚做了婚房,还有这一套小的奶奶正住着,合着最后她们一直认为奶奶这一套小的也该给他们夫妻俩继承,而自己作为参军入伍常年在外的孙女儿完全没有继承权的。
或许是徐萍姐无心之语,林秋雨没吭声,深知在这节骨眼上,一家人的和睦相处比什么都重要,况且姑妈还帮着她照应着满月不久的儿子陶陶。她默默地夹菜吃饭,吃完放下筷子,进了卧室间,给孩子喂奶。
喂完奶,翻看日历,隔日,又是一个周末,林秋雨想起一件事,提前打电话预约姜素素,请她陪自己到单位处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周末在姜素素的陪伴下来到单位,林秋雨趁没其他同事,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一个铁皮柜,从对底层文件堆里,扒出一个寄存在文件柜里的密码箱。
姜素素拎了一下密码箱,好奇地问:“好沉,是什么好东西?”林秋雨神色凝重地说:“素素姐,对不起,我之前没告诉你,不是刻意隐瞒,是一直没想清楚怎么处理,箱子里是20万美元的现金。”随即她打开密码箱,一沓沓美钞整齐地垒在密码箱里。姜素素好歹也官拜政法委办公室副主任的一名女官员,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场面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美金也惊得下巴合不上拢,连忙问道:“天啊!哪里来的这么多美金?”
“是陶青山在看守所里,派他的兄弟送过来的”,林秋雨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一孕傻三年,脑子也不够用,整天浑浑噩噩地,没想清楚怎么处理这些钱,甚至很混账,当时为了老人小孩,想就占为己有!就把这些钱寄存在单位办公室没人用的铁皮柜里。前些天,我联系了陶青山的律师,了解了他的案情,他在外非法集资大概两千多万,除去一些至亲朋友的钱,真正在追究他债责的也只就一千九百多万款的缺口,我把卖房、卖车的钱以及这些美金全部上缴,一共能抵债800多万,能帮他减很多年刑期,乐观一点,最终判决不会超过五年”,她看了看姜素素疑惑不解的表情,说:“如果我不帮他,他铁定被判超过十年。”
姜素素替她愤愤不平:“你这傻女人啊,陶青山在外面沾花惹草,把那个百乐门的歌女姚玲玲肚子搞大后,死活要和你离婚。你现在这样还不予余力地帮他,不要忘记,你现在也是拖老带小的,以后靠你那点微薄工资怎么生活?这些钱到底是不是合法收入我们不管,自然由法律去界定,既然已经到你手里,你就先收存起来。你现在车、房都卖了,也填补不了陶青山公司的漏洞。”
“我有一种直觉,直觉我们误会陶青山了”,林秋雨转过身去看窗外,外面正下着豆粒大的雨,雨滴无声地拍打这落地玻璃,“素素姐,这一切都是陶青山策划好的。你想想,我有孕在身,突然,他就带着姚玲玲来找我,说姚玲玲怀孕了,不能和我结婚了,并主动将他名下的湖景别墅增送给我作为他婚内出轨的补偿。”
林秋雨接着说:“当时我也很蒙圈,为了小孩,为了我年迈的奶奶,也为了我自己不至于无家可归,我把那套别墅接受过户下来,接受了协议离婚。我认为官宦纨绔子弟,终究不靠谱,别指望他能相依相守一辈子,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与自己作伴就够了,何况那边姚玲玲也怀孕了,让他俩在一起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林秋雨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随即一年后,陶青山就被经侦支队以非法集资立案调查,收监看守所。他又派人暗地里来送一箱美金。我有一种直觉,其中一定有蹊跷,是不是陶青山知道自己的金融投资公司资金链即将断裂,面临着破产和诉讼,以离婚补偿的形式,尽早地把固定资产过户给我,让我不至于陷在破产的狼狈不堪中?”
姜素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别说,你这一梳理,真的就一环扣一环地了。他自己也很缺钱,还能派人送你一箱美金,也算是有仁有义。你若把这些财产变现成现金来替他抵债,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不管真相如何,你到底是也不欠他的了。只是我真的心疼你拖家带口,一无所有。”
“退一万步说,倘若陶青山当时真的是想和姚玲玲重修旧好,跟我离婚,我也不该持有他的这些资产而见死不救,房子、车子、票子本来就全是他的。他爸爸陶局长已经气得中风,提前病退离岗了,他妈妈也把市区的房子卖了,还了亲友们一部分的钱,老夫妻俩现在搬到乡下去养老养病了。这种情况下,我再怎么恨,再怎么狠心,也于心不忍把持着这份财产,看着陶青山被判个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十几年后,青丝变白发,他这一辈子就完全毁了。”
在姜素素的陪同和见证下,约了陶青山的律师,一起把卖房的700万、卖车的80万和20万美金送到了经侦支队办案组。办案的经侦民警说,这笔款上缴得很及时,目前整个案件上的资金流向还没梳理清楚,还有几个涉案大佬还没归案,案子还在进一步调查和梳理中,但不管如何,这笔钱对陶青山的减刑帮助肯定很大。
再过些日子,林秋雨又把自己家三套拆迁安置房卖了三百多万,和陶陶搬到了姑妈乡下院子去住。寄人篱下,但是这三百多万也通过黄律师交给经侦支队,作为填补涉案资金的窟窿,黄律师说:“有一个朋友也送来了整整四百万,这几块资金凑一下,陶青山就只剩两百万左右的窟窿,判刑应该不超过两年,我有把握的!”
林秋雨说:“哪个朋友送来的救命款?”
黄律师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你貌似不认识,是陶青山生意上的伙伴吧!她不愿意留名……”
既然对方不肯留名,林秋雨也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