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难忘,相比较军乐表演业务,林秋雨一有空余时间,还是喜欢泡在图书室,贪婪地阅读,汲取书本养分,读书笔记摘抄了一本又一本,创作草稿本也一本又一本。
付出的辛劳也得到回报,一篇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在各家报纸刊物。最近一篇《文工团女兵脸谱》发表在解放军报上,着实引起大家关注,写得俏皮又真实,女兵生活活灵活现。
大家争相传阅。
有一天,江南老师夜晚查岗,发现林秋雨忘记了就寝时间,正在图书馆里聚精会神地做笔记,故意咳嗽了几声。
江南老师一改往日冰冷,暖暖地说:“语言一现即逝,唯有文字永恒,我们的大作家,看书、写作固然重要,但也要遵守部队的作息时间喔!”
林秋雨回头看到背后站的江南老师,脸涨得通红,说了声:“对不起,我太投入了,忘了时间,违反作息纪律。”收拾完书本,夺门而出,回到宿舍,摸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复,虽然大家谈论过江南老师曾经被治安扫黄大队抓捕过,但是林秋雨从内心还是敬畏江南老师的,想不到江南老师竟然还记得自己在一次班务会上的发言,当时她说自己想做一名阵地记者,以笔替枪,写很多纪事报告文学,像巍魏一样,写《谁是最可爱的人》。
她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隔几天,江南老师主动找到图书室,郑重其事地对正在创作的林秋雨说:“林秋雨,给你一个建议,希望你能采纳,”林秋雨一脸疑惑看着他严肃的眼睛,“建议你暂时停止创作,把高中课本拿出来复习复习吧,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机会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军官的。”
如果将来某一天,林秋雨模糊了江南的音容相貌,一定不会忘记那一刻关切深情的眼神。
事发突兀,考军校、提干这些都不是林秋雨规划中的事。江南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也就刚离开校门这一段时间,文化功课还没有还给老师,努力一下有机会考上军校,如果考上军校,毕业回来就是军官,说得通俗一点,一辈子的金饭碗就有了,说得高尚一点,人生价值得到了升华。”
林秋雨依旧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提干做军官?”
“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部队吧!那你想过你退伍回家做什么?是上厂做纺织女工还是去歌舞厅做歌女?或者背井离乡去打工?”接着又说,“我知道你是烈士子女,作为烈士子女,考军校是可以加分,况且你业务很精,应该留在部队发光发热,希望你能抓住明年六月份的部队统考机会,把文化成绩提高一下,首战告捷,考上军校。”
一通话点愣了林秋雨,她想驳辩:“纺织女工怎么啦?舞厅歌女怎么啦?”又觉得江南老师出发点是为自己好,如梗在噎,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晚上躺在床上,第一次思考自己离开部队后将何去何从,拿什么来养活奶奶和自己,继而下定决心考军校一搏。如果能考上军校,留在部队,继续做军乐队演奏,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做擅长的事,另外说不定还可以陪江南老师一起在军乐队做战友。
幼稚的她没想到,江南老师比她长十岁,定然不会陪她在部队多久的。
团里聘请了拥军结对的广州三中老师,上夜校给战士补习文化课。江南老师悄悄地帮林秋雨分析了她的优势和劣势:“解放军艺术学院面向战士招考,文化成绩占70%,专业成绩占30%,文化成绩包括政治、语文、数学、英语,你的优势就是专业技术得到领导的肯定,技术分数应该不会低,会得到推荐;而且是烈士子女,照顾加20分;你语文基础好,政治和英语文科类应该都不差;你的弱项就是数学,然而数学并不是天书,跟着老师把各个环节理清楚,复习资料上的题能背下来,依葫芦画瓢至少都能给一半分,所以你很有希望考上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加油!”
林秋雨跟江南老师有过几次合作表演,特别是深圳广播电视台那一战,经过大家共同努力,交出一份领导满意答卷,真的应了一句歌词:“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的友谊,把我们召唤到一起!”关系自然走得贴近了些,故而俏皮地刺激江南,“既然这么简单,您老人家怎么不参加考试?”
江南老师咬牙切齿故作恨恨状,“我老了,文化课全退还给老师了,你满意吧?”
林秋雨一招不让:“看来还要找你当年的老师退学费哦?”
江南老师认真解释道:“我们那时候名额有限,是全凭立功受奖、领导举荐,没有现在这样的机制,公平竞争全凭考试成绩!”江南老师的话,间接佐证了彭爽讲过的旧事,把上军校保送名额让给初恋女友白羽洁一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响应江南老师对自己的期望,林秋雨停止了阅读创作,每天全身心扑在补习文化课上:
政治书被圈得标点都不落,英语也跟着老师重新熟悉语法、拼写;至于数学,不停地请教老师,老师不在就问张楚,张楚是学霸,据说考上地方大学没有去读,一心想考上军校。
张楚是一个外冷内热、毫无心机的女孩,只要你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个劲要把数学题讲烂讲透,也不管对方到底能接受多少。从没不设防,没有把林秋雨当成竞争对手。
所以,后来的林秋雨每每想起张楚由于个人作风问题放弃入学,鼻子是酸酸的、心是酸酸的。很懊悔,那天毛毛细雨中,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出营区大门,自己没有送她一程,哪怕帮她拎个行李箱也聊表心意。
孙梨依旧是林秋雨的死党,她没打算考军校,却每天陪着林秋雨。但她翻阅着各种影视杂志,一心想成为电影明星,开始注重形体训练,一有机会就参加一些演讲和话剧排练,有时候对着镜子一个人朗读练习,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她说,她退伍后要报名参加一个影视培训班,然后找一个影视公司签约。
孙梨说:“秋雨,你以后负责写小说,我负责演你小说里的角色!你成为作家,我成为明星,好吧?”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摘桃花,美好时光里美好期待,一语成谶,时光长牙五爪地流逝,却按部就班地兑现着人们的努力。多少年后孙梨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在电视节目里回忆起自己文工团生涯,说:“文工团里每个人都有绝技,每个人都是我的老师,为了跟山东老兵学打竹板,偷偷帮他买烟,跟黑牛张玉婷学跳蒙古舞,跟林秋雨学拉二胡;帮洛春影洗了一个月的碗,感动了冰冷的她,洛春影教了她吹口琴,凡事别人能教的技艺都愿意学,哪怕学了一点皮毛外形,在今后的演艺生涯也确实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