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并不宽敞，本就不大的小平房里堆满了啤酒瓶子，还有着阵阵的鼾声如雷，从屋子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卧室里传来，不时伴着几声含糊忿忿的呓语。
念安平静的地绕过地上零散的酒瓶，把书放进屋内矮小的，破旧的饭桌下的铁盒子里安置好。
起身，循着鼾声中的，细细的流水声，来到一间更加狭小的，迎着光的屋子。
墙上的白粉凝结成块，如鱼鳞般脱落着，角落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盆子。阴影处，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匆匆而过。
屋子的正中央，一个盘着头的，白发半掺的老妇人，坐在一把脱胶的塑料椅子上，对着一个盛满衣服的红色盆子忙碌着。
她的眼中没有焦距，眼睛也没有对着盆子，而是偏着头，因为这细碎的脚步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是……是小安回来了吗？”妇人试探性地说了句，手里不由自主紧攥着一件白色衬衣。
“嗯，我回来了，王姨。”念安低声回应着，声音依旧清冷。
“嗯，回来就行，”妇人的脸上却是绽开了温柔的笑，也松了紧攥着衣服的手，“你在这等着，衣服洗完了我给你做饭去。”
“嗯。”念安低了头走了出去，把屋子里瓶子收好，又拿着笤帚打扫了卫生。
待他打扫整齐，只听一阵水声倾泻，妇人捧着一盆的衣服，从屋里出来了。
念安沉默着走了过去，轻轻接过的妇人手中的盆子，扶着她，正想走，手却被甩开了。
“我知道我家小安孝顺，可我这老太婆虽然老了看不见了，可也不是走不了路，”妇人还是一派温柔，可话语中却有着一股倔强，一种不知名的坚持，“你在这等着，王姨给你做饭吃。”
念安沉默了，垂手站在了一旁，看着妇人扶着墙，走地颤颤巍巍，却也算安稳。面色平静得显得有些冷漠。一直看到妇人的身影隐在了墙后，才又向着侧门走去。
门外是又一面矮墙，几乎贴在面上，上方是用两根铁钉钉在墙上的一根竹棍，零散地挂着几件衣物，几个掉漆的衣架。一根木制的，前端开叉的晾衣杆斜倚在一旁。
念安拿过衣架，认真的晾晒衣服，神色庄重。几滴水珠顺着衣裳划下，调皮地落在了少年的脸上，阳光掠过矮墙，播撒在少年的脸上，照着水珠，有什么在闪光。
念安回到了屋子里，矮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碟小菜，和一锅稀饭。妇人正拿着两双筷子，小心走来。
念安伸出手，接了过去，却没再扶妇人，只默默在一旁陪着走，步子细碎。
妇人听见了脚步声，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落了下来，沉默不语。
念安盛了两碗饭，就放在妇人手边。妇人接过碗，又笑了起来，顺着碗盘，夹了几筷子菜，向着念安的方向伸了过去，却始终没落在正确位置，只在空中虚虚的舞着。笑，又消失了。
念安抬起眼眸，看着妇人僵在空中的手，与忽然又沉下去的脸，伸出碗，终于接了过去。
“这才乖嘛，快尝尝怎么样，王姨煮了好久的。”妇人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嗯。”念安低着头，夹着放进口中。一股怪异的味道涌入喉间，甜味，醋味，甚至还有一股霉味，都催促人把它吐出来，再狠狠刷上几遍牙。念安面不改色，把它生生咽了下去。
“很好吃。”念安平静地说着，即使话语中没有一点夸赞的味道。
“我也尝尝，”妇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仍笑容满面，动作没有一点犹豫的尝了一口，微笑着把那味道怪异的东西吞了下去，“真可惜，最近药吃的都尝不出味道了。小安，你可得替阿姨多吃点。”
念安答应了一声，接过了妇人夹过的菜，一言不发的咽了下去。
“小安还是这么乖，”妇人笑得更开了，脸上的笑容拉很大，变得诡异渗人。“小安，你来阿姨这几年啦？”
“七年了。”念安好像没看到妇人诡谲的笑容，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回答。
“对啊，七年了，瞧王姨这记性。”妇人的笑收了些，像是记起了什么，“七年这么长，是条狗也该养熟了吧。”
念安没有接话，好在妇人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可得懂得报恩呐，阿姨对你怎么样你都不会怪阿姨，对不对？”妇人面色变得慈祥可亲，问得轻柔。
念安没有回答，依旧沉默，垂下头，神色冷清。
“对不对？对不对！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妇人没有得到回答，脸色一下扭曲起来，神情激动。
“对。”念安面对显得有些疯狂的妇人，轻飘飘地回应。声音是如此的轻，轻得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的声响。
“乖，这才对嘛，小安怎么会怪我呢，快吃菜啊，多吃点。”妇人又笑了，伸这手想要去抓念安的，在空气中抓了两下没抓到，又收了回去，仍旧笑容满面。
“最近晚上总是听到吱吱声，怕是闹耗子了，你再去买些药回来，上回的用完了。”妇人收了笑容，若无其事地说着。
“嗯。”念安答应着，没有反驳在晚上从未听见过老鼠叫声，而距离上一次买药的时间只过了一个星期。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多吃点，碗放着我醒了洗，不许动哦。”妇人扯着难看微笑，起身离开，摸索着回到了卧室，即使里面还有着一个酣睡的，可能发着恶臭的男人。
念安沉默的吃着饭，再没动过一口菜。他收拾好碗筷，放进了池子里，把剩下的菜倒进了垃圾桶。同时他也看到了，桌台上的白色粉末，以及垃圾桶里的药盒——磷化锌。
念安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找了催吐药和着水吞下，又为窗台上的多肉浇水。
多肉圆润闪着水光，好像一块晶灵的翡翠。在阳光下，泛着莹光，升腾着水气，着实可人怜爱。
只是这阴影下，怎么有块腐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