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只能感叹造化弄人，方谭做的事属于国家机密，所以，三十多年从未有过半点消息，家里人只当他没了。家里没有顶梁柱，一家老小妇孺，没少被人欺负，方卓义更是狠命咬着牙，拼命念书。
当然了，家里有时候会收到一笔来历不明的钱，可是方卓义的妈妈硬是动都不动，她一个人挑起整个家，最后劳累过度，早早离世了。所以，方卓义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爹很不待见。
这也是为什么，方谭选择留在老家的缘故了。好在，有孙女陪着，不然真的是晚景凄凉了。
一阵唏嘘，万分感慨，别无他话。
老旧的巷口依旧热闹着，有小孩子嬉戏打闹的笑声，小贩的叫卖声，邻里的招呼声，汽车鸣笛声。靠近巷口的大路边，听着一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打开后备箱搬行李，后座的车门打开，一只肥肥的小短腿探出来，脚够不到地，只听见嘿——的一声，一个胖胖的小孩子跳下来，冲着车里面的人喊：妈咪，快下来！到了！
那孩子肉嘟嘟，红润润小脸蛋，头发是方家人一样浓密黑亮的头发，剪了一个小板寸。一双与方尔雅相似的眉眼，眉毛也是深而长，睫毛浓密，是方尔雅的弟弟方尔乔。
喊什么！到边上站，看着车！一声严厉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南方特有的糯软。
小男孩闻言，嘻嘻一笑，左右看看，都没车，这才一蹦一跳地跳到人行道上，乖乖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柳卿卿才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毫不客气地将一小包扔进方尔乔怀里，方尔乔稳稳接住，哎呀，妈咪，这是什么？这么沉！方尔乔皱着小脸。
不许叫妈咪！柳卿卿正色道，卓义，来管管你儿子！
好了！方卓义拉着两个行李箱走过来，你姐姐在家里等我们呢！并没有提方谭。
小巷的两边是低矮老旧的房子，叫卖声，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方卓义自顾自地拉着行李走进小巷子。巷子的路坑坑洼洼，箱子颠簸得厉害，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哀嚎，方卓义自小节俭，对用的东西都十分爱惜，柳卿卿看着方卓义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小乔，走吧，看你爷爷去。
妈，不要叫我小乔！方尔乔嘟囔着。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走过一片闹市，越往里，越宁静。地上铺着正正方方的青石板，经过了多少代，多少人，多少岁月的洗礼，青石板已经被抹去了棱角，变得圆润起来，拉杆箱的声音小了许多。
两边的古树遮蔽了天日，鸟儿在树梢上欢呼雀跃。惹得方尔乔兴奋不已，他抬头，看着鸟儿，从这个枝头，跃上另一树枝，从这棵树，飞向另一棵树，他也跟着上蹿下跳，方卓义停下来等他。
儿子蹬着小短腿，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一个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捧着一窝刚得的鸟蛋，屁颠屁颠跑过来，妈妈，你看，鸟蛋！他的脸红彤彤的，带着兴奋的声音叫道：妈妈，晚上我们煮鸟蛋吃！
一颗泪水滚落，啪地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个小水花。
啪！脸上一阵发麻，鸟窝也打翻了，蛋黄，蛋清留了一地。
你是我儿子吗？我儿子怎么会这么没出息？妈妈的转身，抛下他，一个人越走越快，任他怎么喊也不回头，最后消失在巷子尽头。
他跪在地上，小小的手一点一点地把蛋黄蛋清拢起来，鼻子眼泪流了一脸。
一张帕子递过来，擦擦吧！柳卿卿的温和地声音远远传来。
方卓义怔住了，我哭了？大手往脸上一抹，手上冰凉一片。再一看，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消失了，方尔乔仰着小脑袋，睁着大眼睛问：爸爸为什么哭？
爸爸想妈妈了。方卓义的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妈妈？是奶奶。方尔乔认真纠正道。
对，是你奶奶，爸爸说错了。方卓义摸着方尔乔圆滚滚的小脑袋，慢慢吐出心中的郁气。
柳卿卿眼神里满是心疼，她轻轻地抱着方卓义，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不哭了哦~
方尔乔脸顿时臭了：妈咪太偏心！对爸爸好，对我凶巴巴！我哭的时候，妈妈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方卓义顿时哭笑不得。
柳卿卿冷哼一声：那妈咪今天再告诉你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
好了，快走吧！小乔，跟上！
远远的就看到一抹嫣红爬上了墙头，越来越近了，拉杆箱的隆隆声越来越缓和了，方卓义放慢了脚步。
妈咪，你看，我们到家了！方尔乔空出一只小胖手，指着不远处的红墙，洪亮的嗓音欢快地叫起来。
一家子的阵仗有点大，惊动了老邻居，少不得寒暄几句。有些嗓门大的，直接高喊着：瘦子，你儿子回来了！
彼时，方谭正躺在醉翁椅上，掰着指头数时间，这一声喊，方谭吓得跳起来，醉翁椅剧烈地大幅度前后摇摆着。他用手抹了抹早已梳得光亮的头发，又伸长脖子，扣好了领子上的扣子。今天方谭特意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是方尔雅帮着跳的。穿上以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方谭从头到脚细细打理了一番，就是见国家领导人也没有如此紧张啊。
他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脖子伸得老长。耳朵竖起来，有动静了。
只听见一串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爷爷~姐姐~我回来了！方尔乔胖嘟嘟的身影终于出现院门口，方谭一见眼睛都亮了。
夫妻俩落在后头，爸，我们回来了！柳卿卿甜甜地叫唤。
回来好，好！
方尔乔也不认生，直冲冲地跑过去，抱紧方谭的大腿，嘴里甜甜滴喊着爷爷，方谭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他蹲下来，一把抱住方尔乔，乖孩子，想爷爷吗？
想！天天想！
哎呦喂，方谭这一颗老心算是被方尔乔泡在蜜罐里了。
您好。方卓义放下行李，轻轻地走过来。
陌生的父子俩相对无言。
半晌，方谭才说道：卓义，累了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先带孩子回去休息一下。眼神却贪恋地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不累，您，辛苦您了。父子俩相处略显客套。
爸，尔雅在屋里吗？我去看看她。柳卿卿笑着问。
在的，在里面。方谭头如捣蒜。
小乔，我们去看姐姐，一会再来和爷爷说话哦！柳卿卿对方尔乔使了个眼色。方尔乔乖乖放手：爷爷，我去看看姐姐，一会再来陪您说话哦。
好！方谭见小孙子如此大方懂理，越看越爱。
母子俩走后，父子之间陷入沉默。
姐姐~小短腿迈过门槛，穿过前厅，方尔乔就看见姐姐在天井里忙碌。
柳卿卿跟在后面，一走进来就听到一阵有规律地剁剁剁，震得她太阳穴一阵一阵直跳。待看见方尔雅，眼睛都直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