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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决裂

我的身既我的教堂,我用我的心去祈祷。神听了我的忏悔,然后饶恕了我过往的罪孽,将希望注入我的灵魂。于是,我像初生的婴儿般重新降临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迷惑我的双眼,再没有人能遮蔽我的道路。

——摘自《瓦希德之章》。

父神历39176年的蛰月,就如以往的年度一样的平静。至圣联合,北方传教区,阿苏夫城外,一片萧瑟。厚实的积雪覆盖了大地,在丘陵和林地之间露出枯黄的干草,一簇一簇地带着霜冻的痕迹。视线所见范围内,一条堪堪能容纳两辆马车相向而行的道路,蜿蜒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

这条道路,由浸润了圣水的沙质砾石铺就,每隔一弗龙还埋藏有一枚圣骨——由死去的使徒、虔诚的高阶教士遗留下的骨骸,一些被特意保留下来用作蓄积神力的载体。通过精心地养护,这样的道路能抵御元素和魔力的侵蚀。建立北方传教区所消耗的大量物资和财富,有一半是花费在这条道路上了。即便是北地冬日的风雪,也无法完全遮蔽黑褐底色的路面。凌厉的北风吹过,无法附着、冻结的雪片,便再次飘动起来,纷纷扬扬地离开这条神迹之路。这就是北方传教区,俗称冰雪大道,与本土相连的主干道。阿苏夫城建设在道路的一侧。

事实上,冰雪大道的名字只是用来忽悠圣座的圣库官员的,真实情况,把这条路称为粮食之路、毛皮之路、琥珀之路,或者索性称之为移民和金钱之路更为合适些。即便是冬日,马拉的平板大车也没停止过在道路上的穿行。一些商人也借机向各地出售针头、线脑之类本土才产的货物,用来交换教民信徒手里积攒的金砂、琥珀原石和毛皮、干肉。根据柯麦德主教的命令,阿苏夫教区的大部分富裕存粮都被集中到了城里。理由是戒备北地蛮族和邪恶精灵的劫掠。天地良心,蛮族足有十多年没有在这里出现了罢。至于精灵,只要不深入森林太深,你是绝对见不到这些穿行在树梢的警戒者的。不过小道消息传言,柯麦德主教担心的实际上是西边的异教徒。据说更远一点的考伊科教区,已经被无能的考伊科人和生活在矿井里浑身漆黑的龙神爪牙给毁灭了。

只有城墙上的守卫,才隐约意识到到今天有所不同

城市面对冰雪大道的北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他们装着互不相识的样子,却又凑成几群窃窃私语。进门赶集的农夫、猎户、地主们倒没大惊小怪,以为是又有一批收益丰厚的货物即将运抵阿苏夫,所以城里的头面人物都派了亲近仆役在这里观望。不过对于眼光敏锐的卫兵队长还不至于如此浅薄——再稀罕的货色,还值不上主教的亲信管家亲自来等候罢。

这群人等了好久。直到太阳高高升上半空,直到乡镇的人流消散在街道间,他们还在等待。他们脸上都浮现出焦躁不安的神情。

“来了!”高耸的瞭望哨上传来叫喊声。一个葛西斯的悬赏,终于有了着落。

一匹北地多毛的壮实马匹,载着一个骑兵,飞速地冲入城门。十几个人急匆匆赶来,不待那哨兵停住马就围了上来。

“他们来了?”为首的主教府出生的管事大声问。

哨兵剧烈地呼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来……来了。”

“来了多少人?”另一个高级仆人询问到。

不过看哨兵喘得利害,脸上又是红又是白的,马上要断气的样子,显然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城防卫兵队长连忙丢过一个皮酒袋过来,哨兵一把抓住,拉开塞子就往自己嘴巴里灌。旁边的人急得抓耳挠腮,也不得不等着他喘匀了气过来。

“三个人。”

三个,才三个?一个主教的仪仗,至少要一个百人队的护卫罢。

“会不会是圣骑士?”

“你喝多了罢。考伊科的圣骑士死在战场上了,他们来不及选一个新的出来。”保持清醒的某位冷哼道。

“没有骑士。”第一个好迹象让所有人都大大地舒了口气。

“也没有卫队?”第二个就让人缺乏真实感了。

“难道他没敢来。”不祥的预感渐渐浮上这些人的心头。要真是如此,该怎么对他们各自的主子说呢?计划落空了,对方有了提防。这个责任该谁来负呢。

在士兵们好奇的目光下,这些跋扈的仆人又是急切又是担忧,却不敢像往日那样找人发作。

派出去侦察的哨兵给了他们一个答案。“我看到考伊科主教的仪仗了,一面绣有考伊科主教区徽章,以及一个从没见过的家族徽章的旗帜。”

只有主教才能在所掌管教区的旗帜上加上他的家族的徽章。打了旗而自己不来,就等于放弃主教的尊严。

“那就是说……他是按照信里约定的时间来了,还是一个人来的。”这个情况说不上坏,就是有点奇怪。不过做决定的不是他们这些仆人,而是身为高阶教士、地方豪绅的主人。这群前来观察情况的嘀咕了几句,便四散回去向人汇报了。嗒嗒嗒嗒,木底的靴子在碎石的道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只留下忙碌了一整个上午的哨兵,以及卫兵,面面相觑地不知究竟。

“喂!来的是考伊科主教吗?”一个声音在守卫队长身后响起。

转过身,才发现是主教区最高军事长官的圣骑士法里斯-苏克。近些天,苏克不知怎么说服了教区的上层,补足了去年缺额的补给和薪金,甚至更新了部分装备。此外,一些从乡村招募的健壮小伙子,代替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蹭免税名额的商贾子弟。虽然名为辅兵,实际接受的训练是正规军团兵的。作为老人,守卫队长他们对圣骑士近来的表现是非常感激的。

守卫城门的一个士兵跑了来,讨好地询问道:“长官,您看……。”

阿苏夫城但凡有些油水的职位,包括这个负责入门税的门官,都是走了上层门路的才可能坐上的。听说这位眼下颇受柯麦德主教等人的看重,倒是不便拿以往阳奉阴违的那套来对付。就是不知道现在烧冷灶是否还来得及。

法里斯站在城头,看着远处山区上渐渐显露出身影的三骑。高高举起的旗帜,在上方猎猎飘扬。

吁了口气,他沉闷地说道。“放他们进来,一刻钟后……关闭北门。其他人要进城就,绕到东面去。”

门官媚笑着说:“您看,负责粮食买卖的素海勒老爷打过招呼,今天上午还有两车麦子从西面运过来。能不能等他们到了再封门?”

见这士兵如此不识趣,守卫队长重重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显然他的威信还不足以让对方闭嘴。

自己的手下多半是这个德性,法里斯并不是不知道。早先他也起过整治的心,可惜后来家遭不幸,又被主教的手下一番的恩威并施加,最后也只好眼开眼闭了。

但今天的日子,与往日却是不同。圣骑士厉声道:“主教亲自下的命令,你去问问素海勒,看他敢不敢当成耳边风。”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守门的士兵缩着脖子,一边答应一边跑走了。

圣骑士法里斯还担心他背后弄幺蛾子,又拉着守卫队长的胳膊吩咐:“你只要把人接进来,再把门关上,就算完成任务了。半小时内,一个百人队就会来接管北面的城防。在此之前,千万不能出纰漏。”

自以为像税官多于军官的队长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嘀咕——你们这帮大人物,今天是要闹哪番啊。数十年的生活经历,让他学会了在这个时候闭嘴干活。不过对这个让阿苏夫上层如此紧张的主教(嗯,应该是考伊科主教罢),却引起了他内心本能的好奇。

在城外的山丘上,瓦希德凝视着前方虎踞的阿苏夫城。相比于偏僻的考伊科,地理位置可靠又不乏繁荣的阿苏夫,是更适合发展壮大的地盘。至少,他的新守护天使是这么说的。从这里,可以整合北方传教区十多万信徒,又不虞直接面会父神教会的核心武力,可谓种田修军的最佳所在。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像十二家族的祖先一样向东远征,将正确的教义传播到至高神赐福的每个角落。

“使徒,阿苏夫城似乎没什么异常。”他的掌旗官,一个叫纳绥尔(Nasir)的前百夫长躬身向瓦希德道。

的确,阿苏夫城的门口没看到如林大敌的状况,路人也是自由进出。不过,瓦希德即使是在三、四弗龙以外,也能感觉到城市上方笼罩的恶意。是啊,不管多么落魄,他都是一位圣座授权的主教。作为相同地位的柯麦德主教,即使不是出城迎接,至少在他亮出仪仗的时候对等的回应。而现在,城头依然是一片平静。想必他们早就知道他的到来,故意摆出这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阿苏夫城之行,是再也拖不下去,才最终成行的。

考伊科人营地的存粮,早就是以日为单位核算了。就这样,阿苏夫当地的教会还以防御蛮族的名义大肆收拢余粮,摆明了就是让考伊科人有钱都没处买。孟台绥尔和阿布德想尽办法,让男人到野地里捕猎,让女人树林里摘取野果野菜。可是降雪,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瓦希德摆脱了这些忠实信徒的阻碍,亲自与柯麦德主教派来的使者商定行程,阿苏夫教区总算稍稍放开了粮食补给的限制。就是这样,考伊科流亡营地里也只剩下喝粥的份了。瓦希德听说一对年轻的夫妇把自己的孩子买给了海尔拉的村民,当他跑去阻止的时候,却发现那对狠心的夫妻把换取的麦粒倒入大营的公共粮仓。见到这一幕,就连最初坚决反对向柯麦德主教屈服的孟台绥尔,也不得不叹息着接受了瓦希德的计划。

商议行程和对应的条件,又花费了五天。直到柯麦德主教的特使派人送来了足够整个营地的人口消耗一个月的麦谷,瓦希德才出发赴会。

临行前,瓦希德断然拒绝了孟台绥尔-阿祖维和他的圣教骑士的护卫,也否决了当下的军事官费达-穆希米尼提出的安排两个百人队一路保护,并在接近阿苏夫城就地扎营的打算。甚至连阿布德-拉扎格之类原考伊科的执事、司铎等级的人物,也被他以营地内需要人手管理为由排除在此行的人员外。他们可是他安排的后手,要是都断送在阿苏夫城,就连天使也会落泪罢——瓦希德想到此,不由窃笑。

瓦希德只选了身材高大的纳绥尔作为他的掌旗官。纳绥尔是哈木札的部下,也是当下的考伊科军事指挥官费达的同僚。相对于挥军作战,纳绥尔更擅长单打独斗,被认为情况有变的时候最有可能护着瓦希德冲出阿苏夫城。对此,瓦希德也就姑且听之了——单枪匹马,从千百人军队中闯出,还要带着一个人,这已经算得上是神迹了。瓦希德的守护天使也没说过祂能做到这样的事。

另外一个人,则是艾资哈尔-穆仪兹,一个相貌平常的中年人。艾资哈尔在前主教时代是个司铎,大概是干了不少类似阿布德-拉扎格那样私设回扣,磨坊轴子里藏金的事。不过他倒是最先响应瓦希德东撤的主张的,还引用了教典上‘至暗中应避于洞穴燃起篝火’的寓言。此后,他就以瓦希德使徒圣迹记录者自称,成了一名可有可无的书记官。瓦希德核实过,他的能力,似乎也仅限于记录了。没成想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艾资哈尔竟顽固地要求随同,谁劝都不听。瓦希德也只得听之任之了。反正这个人也没进入核心权力圈,并不知道后续的计划。

“对你严厉的人,未必是敌人。对你和颜悦色的人,未必是朋友。”瓦希德如预言般吟唱道,脸上满是年轻人未有的沉静。艾资哈尔崇拜地看着他,用记忆将这句话记录到自己的脑海中。

纳绥尔激昂地说:“既然他们不怀好意,我们也没必要送上门去。那个什么特使不是都借机前行一步了吗?我们也到阿苏夫城外了,他们没出来接我们,我们直接回去不就得了。”

瓦希德一个多月来始终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不是他们要我进去,而是我想要进去。所以,纳绥尔,我用不上那个……理由。”

艾资哈尔也是莞尔。怂恿一位主教耍无赖,还真是个老兵油子。他转身看着瓦希德,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使徒,既然知道危险,我们还要进城吗?”

“危险,总是隐藏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才是逃生的唯一路径。”瓦希德敏锐的目光,似乎能看透这座北地宝石厚重的石质城墙。他看了看掌旗官和书记官。“进城后,你们只要完成自己的职责就好。不管我是什么遭遇,都不得出言为我辩护,或者出手救我。”

“但是,他们要是诋毁您,甚至危及您的生命,我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纳绥尔是被费达-穆希米尼等军官遴选出来的精英,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

“能拯救我的,只有神。”瓦希德紧握住胸口的神徽。

在逃难的路上,他把主教的仪仗,包括黄金的权杖、神徽,丝绸的冠冕和袍服都卖了,换成了粮食和保暖的衣物。边地的乡村、城镇不怎么富裕,但还是具备识别好东西的眼光。那些先不论其宗教意义,就是直接当实物上缴,也能让虔诚的官员们感到满意。

瓦希德现在所用的神徽,是难民中的一个孩子用小刀刻制的,材料不过是路边常见的榉木。然而在运用这个简陋的、还带着毛刺的神徽时,他却感受到自己更接近至高神的意识。

“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会给你们帮助我的机会的。”他自嘲地笑道。

“为什么呢?都是同教的兄弟,却要如此相逼。”纳绥尔悲伤地说。

瓦希德叹息道:“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继续统治的理由,而我就是这个重建权威的理由。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心平气和地放过我吗?”

随着最后一批逃离家园的考伊科人陆续赶到,逃亡的队伍知道了残暴的努瓦雍士兵和龙神的术士是如何毫无怜悯地摧毁他们的家园,将那些没有听从主教命令的信徒像牲口一样带去西方的事实。庆幸之余,却还是有不少人在反思,觉得留下来与敌人决一死战未必没有出路。同时,阿苏夫主教区庞大的领地、众多的人口、丰腴的财富,也给了其中某些人获得援助的幻想。

基于战败后的沮丧和对异教徒入侵的恐惧,通过对使徒身份的敬畏、对主教职权的服从以及对神迹的拜服,被强行捏在一起的统一意识渐渐瓦解。使徒瓦希德,或者说瓦希德背后的天使,要求追随者抛弃家园的理由是躲避邪恶,寻求光明。邪恶,可以指唯利是从的努瓦雍领主,可以指阴谋掀起战争的异教奴隶贩子,也可以指用黑暗的法术摧毁了天使的术士。但接下来呢?光明,什么是光明?如果有个人承诺给这些流亡者重建一个安全、宁静的家园,这支队伍是否在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在进入阿苏夫主教区后,瓦希德-阿祖维并不像他在人们面前表现的那么坦然,而是经常整夜辗转难眠。他越发虔诚地向父神、向新的守护天使祈求指引,最后得到的是‘向前走,你的敌人将为你打开大门’的神谕。如此隐晦难解的谜题,在阿苏夫坚固的城墙面前,他终于确定自己得到了答案。

他还记得半个月前偶然的一次遭遇,让他有了一丝明悟。

一个海尔拉村的农夫,为考伊科营地送来一车粮食。一向对外交涉的阿布德-拉扎格恰好不在,瓦希德便从自己的积蓄里数了数,交给那人一袋迪尔赫银币。农民千恩万谢地之余,竟然还找回了一小半。出于好奇,瓦希德询问了阿苏夫的粮价,得到的竟然是麦一磅10特里菲(trify)的超低价格。而即使是在粮食产出远大于消耗,甚至大量出售到努瓦雍的考伊科,麦价也从来就没低过15帝国比阿斯(pase)。官方兑换比例,1比阿斯铜币等同于1特里菲铁币。实际交易的话,铜比例96%的比阿斯肯定要高于号称具有千分之几金、银含量的黑色特里菲。

难道阿苏夫教区粮食大丰收,以至于谷贱伤农了?

进一步询问,瓦希德了解到事实并非如此。阿苏夫教区的大量人口,被引导到伐木、木器制作、养蜂采蜜等产业上,以粮食生产为主的村庄不断减少。作为落后典型之一的海尔拉村,其产量已经十多年没有增加了。而北方传教区传统的小麦、黑麦输出却在持续增长。从农人半是抱怨,半是哀叹的话语中,瓦希德发现阿苏夫教区的实际生活水平远远不及考伊科。考伊科人从来就没有饥饿的记忆,最多是面包里麦麸的比例有所提高而已。而同样产粮的阿苏夫,一年中竟然在春荒的好几个月里需要用面糊、黑豆来充饥。

既然如此,阿苏夫的粮食价格应该高扬才对啊,怎么反而比考伊科还低呢?

瓦希德向粮食交易方面经验老道的阿布德请教。能为前主教运营多年麦谷生意颇受器重,自己还能从中牟取私利的前司铎,给了瓦希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解释——这是教会的经营模式。

教区的统治阶层垄断贸易层面的利益,这一点考伊科仅仅是初见雏形,在其他教区却是一种惯例。教区上层利用已经掌握的政治权力、信仰号召力,积累了大量财富。庞大的教会及其附属群体借此控制地方经济命脉,从中汲取更多的利益。譬如在阿苏夫,最赚钱的买卖不是粮食,而是蜂蜜、宝石、毛皮、木家具之类的特产品。为了培养这些收益更好的产业,教会就压低粮食价格,使得种粮变得无利可图。另一方面,他们在行使税收、圣捐的权力的时候,有意拔高金银币的价值和逼利。农民需要种植并以较低的粮价出售粮食作物才能换取贵金属,周期长而不稳定。采蜜人、毛皮猎人、伐木人、作坊工匠,则只需要将日常制作出售给教会控制的商栈就能直接得到现金报酬,完成作为平民和信徒的义务。如此一来,就迫使地方民众将劳动力更多投入到非粮食种植且又能换取更多钱币的工作上。

当这种趋势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粮价逆向增长的现象。更为古怪的是,为了掩盖地区教会从北方传教区大量获利事实,阿苏夫还要继续维持对本土粮食输出的义务或者说表象,这更进一步推升了粮价。阿苏夫的地方教会根本无意改变这个状况,相反,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掌控乡村向城镇的粮食交易,在从事高价值产业的民众手中榨取第二份收益,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刻意制造粮荒的局面。所以,他们并不会因为粮价高企而动员民众改为种粮。最后就是瓦希德看到的明明是全国知名的粮食产区,粮价反而比考伊科还高的现象。

通过这番洗礼,瓦希德开始明白这个国家的运作模式。不过不是以正面,而是绝对负面的形式。这让他回忆起位于南方荒漠的阿祖维家族遇到的类似的一些困境。

瓦希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日的寒意,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我们进城。”他向他的掌旗官和书记官发出战斗的呼号。

数十年后,至高神的信徒将这次事件称为‘阿苏夫之辩’,或者‘阿苏夫之殇’,端看他所在的分裂后的教会的派系。前者认为年轻的使徒,新教派公认的首任教皇,瓦希德-阿祖维,用自己犀利的语言和对父神的坚定信仰,揭露了旧教会的没落和腐朽。后者认为叛逆者瓦希德-阿祖维出于自身的考虑,拒绝了阿苏夫主教为首的旧教人士挽救他的最后尝试,终于将本可改良的教会体制推向了分裂。

平心而论,由神职人员控制一个地区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要比撒加塔伊诺这样的封建帝国用世代传系的贵族统治领地,效果要好得多。因为行使中央政府职责的圣座,操控着地方神职人员的任免权。一位在地方上成就卓著的教士,将会获得晋升,甚至被吸纳到圣座下属的国家机构中,负责更大范围的国家事务。而无能的教会成员,则会因为疏于培育信仰而失去神眷,在教会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评估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能够的神术的效果和等阶——由圣座评定。无论从执行力、影响力,或者选拔方式的角度,这种制度都远优于撒加塔伊诺帝国的领主分封制。这也是为什么至圣联合能以仅有帝国百分之六十的人口,且缺乏精英将帅的系统教育的情况下,却始终能对抗乃至压制对方的主要原因。其中的弊端呢?父神教会控制下的信徒,他们精神上受到各类典章仪式的约束,物质上被主教、司铎、执事掌控。就像一颗颗螺丝、木楔,被呆板地安装到以至圣联合为名的宗教、军事、政治混合体上。这极大抑制了民众自身的活力。

由瓦希德此后的言论而言,约束并指导信徒的言行举止、生活工作,他认为是正确的。由此生产的财富没有被用于侍奉并壮大至高神的信仰,反而被少数披着宗教外壳的堕落者私吞,则是彻底的邪恶。换而言之,他认为至圣联合的制度本质上是好的,问题在于确保国家安全和发展的资源,被逐渐变得自私自利的所谓受选者家族所侵吞了。而他就是要秉承神意,惩戒这些败类,将真正的信徒们引导到光辉道路上——当时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了这个意识。

然而即使是这个不怎么成熟的思想,当时也没多少人能认同。瓦希德-阿祖维悲哀地发现,他最初的追随者中,一部分是畏惧于他所展现的神迹,另一部分则是本能地从众心里。在近四千考伊科人中,真正信任他并能为他所确定的目标不惜牺牲生命的,只有寥寥数人。如果虽然腐败堕落却依旧强大的旧教势力对他视若无睹,刚刚崭露头角的他或许在掀起一阵大家一起抱怨既有秩序的思潮后,便落于沉寂了。考伊科流亡者,也会在找到满意或不满意的安身之所后,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他当然不甘于此,他的新守护者同样不甘于继续寥落。阿苏夫主教的邀请,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让考伊科识破旧教高层贪婪嘴脸的机会,一个让阿苏夫的普通信徒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机会,一个让他和他所代表的天使势力突破千百年来枷锁和束缚的机会。

瓦希德并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将他的思想传遍整个北方教区,并掀起一场波及整个国家,将人群和信仰彻底撕裂成两半的战乱。不过让他再选择一会,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对方,根本没给他任何其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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