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开头的这个年纪里,是非都起源于大浪淘沙。
我把那瓶普通的香槟喝完后,起身打算回学校,我咬住下唇,尽量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想哭的时候给自己画上眼线,因为,哭了会很丑。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我一次也没有试过。
我终于明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就像现在,我看着每一个从我身边路过的人,我盯着他们,试图想用这种方式来祈求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停下脚步来聆听我的心事,街上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人能停下来。
我拨通林洁电话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哽咽着哭出来,似乎是同我约好了一样,乌云密布的天空此时也下起了零星碎语,断断续续地打在我的脸上,这时候的路人终于舍得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却不是因为同情,他们抱着看笑话的想法像打量小丑一样从上到下。
在林洁大声地咆哮下,我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
“我……和陶晨光彻底完。”
林洁赶到的时候,我正在一个露脚的亭台里抽烟,彼时衣服也湿了一半,我也没觉得冷。她看了我持续五分钟后,自己也掏出烟抽了起来。
这事过了很久之后,林洁同我说:
“那时候真想上去抽你两巴掌,然后再抽那个人渣两巴掌,接着再去几巴掌拍死那些路人。”
我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的回答很理直气壮,她说:
“抽你是因为你傻,抽人渣是为你抽的,抽路人是因为——他们居然可以残忍到对一只失恋的“狗”见死不救!”我白了她一眼。
她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来,用手轻轻地拍我的后背,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安慰我,许久,她才说:
“我不知道此刻到底该说些什么,但是大桥。”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继续说: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姓陶的这一个男”
她开始有点激动地说: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渣就要死要活的好吗?我当初就提醒过你,可你呢?一度否认我的想法,现在好了吧?早知道这样,又何必……”
“够了。”
我打断她还没说完的话,我说:
“我找你来不是让你说教我的。”
我似乎比我想象地还要了解林洁,不得不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怎么说呢?她安慰人的方式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她可以在你受到伤害后不留余地的继续打击你,并且一针见血,也可以把你从深渊里救回来后反手又将你推下去,而后又将你拉出来,给你勇气,默默地陪着你。再然后,那些伤痛和不愉快的事就都过去了。当然,我说的仅仅只限于在这之前,因为,我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了,至少,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她冷冷地看着我,说:
“我说教你?是够了,我他妈是脑子有病才会在接到你电话后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却还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现在看来,我他妈真是脑残了才会出来。”
“你他妈难道不是在说教我吗?林洁,别那么自以为是,我做不到像你,有些事不是你认为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没经历过,你根本就不懂。”
说完这句话后,我垂下了眼,而后有抬起头看她,她此刻露出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笑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我,她说:
“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康桥,别以为只有你会爱人,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谈个恋爱就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失个恋就他妈跟死了老祖宗一样么?你又以为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你他妈一个电话扣过来就得放下手里边儿所有的事情,然后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立刻赶过来陪你么?”
她用那种近乎凶狠的目光将我死死顶住,而后继续说:
“你说我不懂?那么试问你,康桥,你懂么?或者说你知道我难受的时候么?答案是你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
她笑了一下指着她的胸口朝我咆哮道:
“呵呵?告诉?康桥你还有脸说让我告诉你?你他妈以为我不想在难受的时候打电话给你,让你陪我么?你仔细想想我找你的时候你都是在干什么?我每次给你打电话你要么就是和姓陶的那个人渣在一起要么就是忙其他事,就算有时候你过来了,还说不上几句话姓陶的一给你打电话你就要走,那个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她说:
“后来不打给你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打了你也没空,我怕打扰到你,而你呢?你什么时候为我想过?你他妈整天脑子里除了姓陶的那个人渣以外你还会想着谁?你仔细想想,你他妈多久没回家了?”
她说完这些后立刻把对上我的那双我很陌生的眼神移开,然后,我听见她小声地叹了口气。我回过神来想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震惊了,我终于明白,原来朋友之间是没有事事迁就这回事的。
原来她心里那颗已经埋了很久的炸弹,只是缺了一根引爆的导火线而已,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你粉身碎骨。所以,当我听到这些话是从林洁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始终是心疼了,仔细想想,她真的从来没和我谈过她的事,包括她喜欢或者说爱的那个人,如果我偶尔提到,然后问她,她也只是笑笑不语,那时候的我竟从来没发现她嘴角划过的那一丝苦笑和眼底的暗淡。
是啊,我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很了解她,直到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前我都觉得我是了解她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现在看来,我可真心可笑。
我转过脸,眼睛直直地盯住她看,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我现在所看到的她和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她似乎比以前更爱化妆了,蓝色的眼影,把双眼皮大眼睛的她衬托得更好看,蓝色看起来很适合她,廉价的耳钉也是蓝色的,我记得,她说,她喜欢蓝白灰。
她有六个耳洞,左耳五个,右耳一个,唇上是淡红唇彩,她是个中分头,头发齐腰,瓜子脸,总体来说,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姑娘,认真打扮起来,并不逊色于那些出现在银屏的女星。以前总喜欢拿她开玩笑说她长得吓人,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她是真的长得好看。
我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东西。
这个女孩儿用她自己觉得对的方式给了我最温暖的一面,在我快乐的时候她忍住了所有委屈,陪我笑陪我闹,在我难过的时候,尽管自己也同样无助与难受,但她还是会静下心来不顾一切地陪着我。而我,却在用自己的那些破事儿来一次次地伤害她,冲她吼,冲她抱怨,这些年来,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想到这,我一把抱住了她,说:
“林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哭,她也哭,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这是第二次看到她哭,且都与我有关,是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我是第二次看到她哭。原来,她从来不在我面前哭,原来,她一直在我面前伪装坚强。
她说:
“算了,大桥,都过去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天空突然放晴了。她嘱咐我别喝酒后自己先回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平日里最讨厌回家的她这两天回得特别勤,我始终没有问她原因,我想她会和我说的,总有一天。
我摇摇晃晃地回了学校,思绪始终很乱,我打算请假几天,回家理理思绪。回到宿舍后,陈君垚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型保持O型,我并不想说话,索性就等她看个够,持续三分钟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就唯恐天下不乱用她那喇叭式嗓音咆哮着问我:
“大姐,你还知道回来啊?我靠,你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幸好这几天老师没查课点名,不然你就惨了,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话说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都快急死我了,妈的,电话打不通不说,还他妈不回短信!”
“是的,人间蒸发了。”
我说。
说完后我把写好的请假条递给她。我说:
“我还得再蒸发几天,过几天回来,你帮我交给我们那可爱的班主任,告诉她,检讨不用她打电话回家催我写,我回来就给她,谢了,回来请你吃烤鱼。”
之后,转身走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不过还是隐约听到她那无比刺耳的声音:
“喂,都快期末了,你还请假啊?……”
这就是我可爱的陈君垚同学,我的同班同桌兼同宿舍舍友,大抵在这所学校,她算一个朋友,为人挺好,就是嗓门大,话多,八卦……
是的,我要回家,我也想回家,我需要时间静一静。
从学校出来后,我先去了那家离学校很近的咖啡馆,那是我们放学后常去的地方,偶尔会带上作业去放松放松。那家咖啡馆很不错,咖啡味道挺正宗,服务态度也很让人满意,如果你是生人,即使你只是进去坐一坐,店主也会给你免费续一杯茶或者咖啡,因此,生意很好。
我点了一杯两勺糖咖啡后,在靠窗的那个位置坐下,任何地方,我都喜欢坐靠窗的位置。因为,会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服务员把咖啡放在我桌上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
“小姐,会甜到哀伤。”
我抬起头,是一个长得挺干净的男孩子,肤色呈白,要不是这类人我天天见,我几乎会以为他是白种人。
因为,陶晨光也是这种肤色,看,即使是这种时候,我还是会想起他。……
中分短发,锥子脸,大概一米八几的个子,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很奇怪,明明可能还是个稚嫩的大学生,但给人感觉极其稳练与成熟。
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也笑着对他说:
“我失恋了。”
如果此刻我是一个正常人,我会一巴掌拍死我自己。可是我不是。
“SO?canlhelpyou?”
他说。
“NO,l'mfine。”
我说。
我想他当时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因为事实上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当然,我理智的认为,我可能是因为失恋烧坏了某根神经,不然为啥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说话?我想我肯定是疯了。
他笑了一下,而后停顿认真地同我说: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疾病?”
我当时就懵了,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骂:
“你才得了疾病,你他妈全家都得了疾病!”
如果当时我知道他所说的疾病就是“神经病”的话,我真不保证我不会和他打架,并且拼命。(作者:汗颜,明明是你自个儿说是自个儿是神经病,人家也只是顺着你的意思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而已,这能怪人家么?某康:闭嘴,你是主角我是主角?我的思想你能左右?作者:……(扶额)这是我写的……)无奈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人脑残而已。
很多年后,我回过头来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加那两勺糖,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说完后,他还是那副欠揍的笑,却不再反驳,转身就走到后台,打磨咖啡,而我,似乎也没有心情去喝那杯咖啡了,我把钱放在桌上后,起身打算离开,就听到他用低沉的声音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点儿不耐烦,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说:
“康桥。”
他并不惊讶我的名字,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里的康桥?”
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叫宋致宁。”
我没说什么,朝他摆了摆手。
回到家后,外婆以为我放假了,我没解释,当然,我也没理由解释,我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间,而后放空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起了陶晨光说的话:
“我们分开吧,对谁都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掺杂的东西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与坚定。我抱起枕头,蜷缩在被子里,发泄般地哭了一个晚上,我忍住没让自己哭出声,生怕外公他们会听到。
天快亮的时候,我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早晨的风吹得有些凌冽,它们狠狠地刮在我脸上,像无数个巴掌落在脸上那么生疼,只可惜,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我一个人径直走到排满路灯的高速公路上抽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变得烟不离手了,我想想,大概是在刚遇到T先生的那一年,依稀记得,那时候S城的天,比现在要蓝很多很多,而如今,早已物是人已非,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