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拂上纣王错愕的脸,九尾道:“千年狐狸说的就是你。”
纣王摇头,将九尾揽到怀中大笑出声,却是毫不掩饰的开怀。
如果说对于殷郊兄弟的逃脱纣王毫不意外,那么他随口下令让黄飞虎追拿最后竟真的将二人带了回来这一件事就真的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毕竟朝中不想让纣王就此绝了“成汤血脉”的人不在少数。
可正如费仲因名利而甘愿被纣王所用与姜梓童为敌,也总有那么些人会根据自以为看得清楚的形式,为了自己的前途而选择某人来宣誓表达自己的效忠之心。
比如武成王黄飞虎手下的将领,殷破败与雷开。
黄飞虎虽然接了纣王的命令,但他却是不愿意捉拿殷郊兄弟的,他甚至为了让殷郊两兄弟顺利逃离朝歌,专门给殷破败二人挑了三千老弱病残。但无奈殷破败与雷开的决心太大,或者说是殷郊兄弟二人的运气太差,就用这样的士兵殷破败与雷开还真就抓住了兵分两路的他们。
彼时纣王用过午膳正在寿仙宫内翻看兵书,殷破败与雷开前来禀报说是殷郊兄弟二人已被拿至殿外等候发落,倒是让纣王有些意外,但他头也没抬,只道:“斩了吧。”
殷破败二人闻言一惊,暗中观察纣王却见那人神色如常,竟是冷静之致的下达了这个命令。按捺下内心的震动,殷破败二人恭敬地领命去了。
见状纣王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九间殿上钟鼓齐鸣,经久不息,于此同时面色惨白的殷破败跌跌撞撞地跑回寿仙宫来,不等纣王示意便颤声道:“启禀陛下,卑职奉陛下旨意前去午门宣诏,刽子手得令正要行刑时,刑台之上突然起了风沙让人目不能视,等风沙停后,行刑台上二位殿下竟不知去向……”
纣王抬头看了一眼抖若筛糠的殷破败,殷破败胆战心惊地住了口,纣王虽然心生疑窦却没多做询问。他收了兵书,对安静地坐在旁边的九尾道:“我去一趟九间殿。”
九尾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纣王有些无奈,本想稍稍强调一下自己作为君王在外的威严,但一看四下左右毫无波动的表情,才发现这是多此一举。
他和他们,都早已习惯了他对她的百依百顺。
纣王对九间殿上群臣齐聚的景象早已有了预料,倒是看见一人时让他挑了挑眉。那人白头素衣伏于丹墀下,根本不是文武大臣。
纣王打量了两眼,只觉得眼熟,一时间还真没想起这事谁来,他问:“丹樨下跪着的是谁?”
那人叩首,开口道:“草民商容,拜见陛下。”
纣王听见这话不自觉地拧了眉,他看向商容,沉声质问:“如果孤王没有记错,前不久你已经告老还乡,今天你又是因为什么胆敢不经过孤王的传唤,就以平民之身出现在这朝堂之上?”
商容双手高举过头请呈奏章,他道:“草民既已归田,本没什么资格再说这朝堂的事,但近日草民听闻陛下荒淫无度,偏信奸佞,不听忠良直谏枉杀大臣,逼死王后,更甚者要致太子殿下兄弟二人于死地。草民以为陛下所做所为有诸多不妥之处,若是不尽早更正只怕会有无穷后患,于成汤基业不利。草民曾身居丞相之位,自问不能对陛下如此作为视而不见,今日冒着杀头之罪,私自进入九间殿,只求陛下能听草民谏言!”
对于商容这个人,纣王更多的是无奈,这个三朝元老在政事上面的才能让他有多敬佩,在阴暗面的认知上就让他有多无力。纣王让人将奏章呈上,打开之后瞟眼一看,成百上千字无一不指的他荒淫残暴、沉湎酒色、日事声歌,听谗臣设谋,陷害姜后,信妲己妖言,欲绝先王宗嗣,全无仁爱,大义尽失。又请自己为姜后、殷郊兄弟申冤,重振朝纲,斩尽奸佞,赐死妲己……
纣王从来都不是昏君,他自是看得出商容的一字一句尽为成汤社稷,无一言为己谋私。可纣王不得不暗中叹息,为商容的认不清朝堂上混乱的局势,察不到成汤基业早已腐朽颓圮。
“算了……”纣王深吸一口气,然后骤然暴怒,他将手中奏章狠狠的掼在地上,看着它几经翻滚停在白发素衣的商容面前,喝道:“将这不知进退的匹夫拿出午门,用金瓜击死!”
两边侍卫闻言走上前去,商容一把老骨头在这一刻竟出人意料的灵敏,他一跃而起环视围上前侍卫,在滴水檐前大喊:“我看谁敢拿我!我商容乃叁世股肱,托孤大臣,即便今天已经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也不是你们能够轻易动的!”
围上前去的侍卫被商容的气势震慑,又被他的话吓住,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上前去。商容见状大笑起来,陡然回身反手指向纣王,破口大骂道:“昏君!你心迷酒色,荒乱国政,不思先王教诲,不修德行,如何承受得起天子之命?如今你不听众臣直谏信奸佞宠妲己,炮烙良臣,已是违逆君道,姜后枉死又失夫纲,你信谗言欲杀太子兄弟二人更是枉为人父!眼看成汤天下祸乱将起,灾难异相皆现,我看是宗庙将塌,成汤大业将毁与你手。他日你死于九泉之下,我看你将以何颜面去见先王?”
商容这一番怒骂字字见血,妄图刺痛纣王的心,自然是没给纣王留下丁点儿身为帝王的脸面,直说得纣王颈间青筋尽显,他怒不可遏之下拍案而起,朝齐齐愣在原地的侍卫大喝:“还不给我杀了这匹夫!”
侍卫被暴怒得忘了自称的纣王的吓得半死,回过神来冲上前去抓商容,商容勉强避开侍卫,却只为反身指着纣王的鼻子再骂上几句。骂完了纣王,商容也不管纣王的要做何反应,自顾自的在九间殿当中大笑起来。他笑得猖獗而凄然,斑白的头发披散开来,到底没能彻底遮住商容通红的眼。
所有人都被商容这场大笑搅乱了阵脚,但商容没有给任何人更多的反应时间,他停住笑,最后看了上位的纣王一眼,愤然转身一头撞上九间殿上的龙盘石柱。
满殿寂静。
鲜血飞溅,红了一片天。
纣王闭了闭眼,像是在平复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滔天怒气,他似乎还能听见商容痛心疾首的话:你这昏君!天下用不着几年,必将失与他人!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赵启破口大骂的是高位上的君王,说是他不义诛妻,不慈杀子,不道治国,不德杀大臣,不明亲邪佞,不正贪酒色,不智坏叁纲,不耻败五常?
纣王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这些话,就连下令将赵启当众炮烙的时候,他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乱作一团的朝堂上,他只保有他应有的怒火,然后不知真假地阴沉着一张脸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哗然。
九尾听闻商容的死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商容辞官归田之时,纣王所表现出来的消沉。此时被纣王称作忠良的商容在纣王面前撞死在九间殿上,九尾便难免有些担心纣王的状态,但纣王退朝之后却并没有前来新殿或是回去寿仙宫,九尾找人打听才知道他是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九尾也曾去过几次,倒是不用让人带路也能找得到地方。
见到纣王的时候,看见的是他神色如常。九尾心底松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见着纣王执笔在写着什么,便问:“你打算做什么?”
九尾很少会主动询问纣王的计划,虽然纣王知道这就是九尾,也从九尾继续留在王宫里猜测出一些她对自己的不舍,但面对很少对他要做的事情表现出在意的九尾,纣王仍旧会有一种九尾会随时离开这里的错觉。
此时纣王听见九尾主动询问,本来是因为商容撞死在九间殿上而压抑的心,倒是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许欢快,他停下笔来,道:“我打算把四镇大诸侯诓进都城。”
四镇大诸侯自然是指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以及北伯侯崇侯虎,这四人镇守成汤疆土四方,手握重权却极少出现在都城,极为不好掌控。若纣王想要重整天下,这四人便是不得不管的。
九尾问纣王:“你把他们诓进来又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纣王说得高深莫测,但他去看九尾,却没见着她有多表现出一点好奇,好像前面的那两句问句只是她心血来潮说出口来,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
纣王写下召四大镇诸侯进都城的秘诏之后又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有过什么动作,想来文武朝臣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一段时间“妖妃妲己”没有在纣王耳边说些什么“好”话,再让纣王将这连死好些人的朝堂搅个乌烟瘴气。
但平静不会是永远,在有心人将姜梓童惨死宫中,纣王欲杀殷郊、殷洪两兄弟未果的消息向四方传递出去之前,四镇大诸侯在接到纣王让他们秘密前来朝歌的密诏之后,因为纣王特意造成的时间差几乎在同时抵达了朝歌城。
纣王密诏四镇大诸侯秘密前往朝歌,但有心人的眼线一向是无处不在,姜桓楚才一进朝歌,便有姜梓童生前的亲信求见于他。姜桓楚本就对纣王突下诏令心存疑惑,此时刚到朝歌便有人求见他心思一转便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到了驿馆住下便将人召进来,问:“朝歌城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您要替王后娘娘讨回公道啊大人!”来人跪伏在地,抬起头来看姜桓楚却已经是涕泗横流。
姜桓楚见状心下一惊,道:“梓童怎么了?”
“日前陛下在九间殿外遇袭,刺客被抓之后一口咬定是娘娘背后指使,陛下不信娘娘,娘娘以死相证却仍不能申冤,大人您一定要在陛下面前为娘娘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