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洋和方老爷子有些愣眉愣眼地看着方振山。
李香兰也在那傻坐着呢,山口纪子看着李香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只是在不停地转动。
龙向飞走进来:“哦,纪子也在呀!”
山口纪子一笑:“啊,我看你们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香兰姐进屋就发呆呢!”
李香兰一笑:“我发什么呆呀?你来有事?”
“有事呀,没事也应该过来看看嘛。”龙向飞坐下,“我要去一次哈尔滨。”
山口纪子想了想:“你们聊,我出去看看!”没等龙向飞和李香兰拦住她,她就走了出去。
李香兰一想,纪子不愿意听就算了:“去那儿干什么?”
“高一升是我们的同志,这次他来时就告诉我,省委转移到哈尔滨了,我得去找省委,现在咱们有力量,但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也不知道党的指示。”
“高一升是我们的同志?”李香兰不敢相信。
“是的,这错不了的,振山回来告诉我,他在沈阳被齐德标拿枪逼着很危险了,关键时刻还是高一升干掉齐德标救下振山的,另外进城那天拿手电的警察头就是他,我分析省委转移哈尔滨是合理的,沈阳让小鬼子占了之后,活动就困难了,应该转移到安全地带,由于哈尔滨的地理位置及其他原因,党组织在那里是比较安全的。”
“什么时候走?怎么和振山说?”李香兰想到了方振山看不上眼学生运动,看不上眼发动群众了。
“我有办法的,不能激怒他,他很看重我,他和这支队伍都很重要。”
“哈哈……兄弟情深嘛,哎,他可把你老婆领到了这里,不告诉你呀!”李香兰笑呵呵地看着龙向飞,“现在又领回一个日本姑娘。”
“你不要老提这事好不好?振山只是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有些过,但……但……但不是没对你如何吗?”
“哎,龙向飞,你是不是希望他对你老婆如何呀?”
“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说他一定有他的考虑,行了,我去找他!”
李香兰还在笑,看着龙向飞走了出去。她笑得很甜,终于知道党组织的下落了,终于能和党联系上了。
龙向飞找到方振山:“老方,我想出趟远门,几天就回来。”
“去哪儿?辽宁?”方振山有些吃惊。
“嗯,我想把我娘接到附近来住!”
“拉屁倒吧,你脸都红了,去什么辽宁,说实话!”方振山看出来不对劲了。
龙向飞从来没在方振山面前说过假话,振山拿自己当亲兄弟,从来都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他不敢看方振山:“老方,我说实话,你可不能有想法啊!”
方振山微笑着看龙向飞:“你说吧,我和你生什么气呀?都兄弟这么长时间了,我挺喜欢你的!”
“我要去哈尔滨,找满洲省委。”龙向飞下了决心说出来。
方振山看着龙向飞愣了一会儿:“你要走?”
“走个屁!我是想学习一些打鬼子的办法。”龙向飞也怕方振山不理解。
方振山笑了:“咱们不是一直在打鬼子吗?咱们也没少杀鬼子呀,这一带还有比咱们杀鬼子杀得多的绺子吗?你不会又要发动学生和老百姓吧?”
“我承认咱们杀了不少鬼子,还炸了鬼子的飞机,但我总感觉咱们在孤军作战,并且咱们到目前为止,打赢鬼子的时候都是使用的巧劲,一旦巧劲没了,我们就完了,这次的伏击不就表明了吗?”龙向飞急于说明这支队伍的不足,脸色显得有些激动。
“去吧,夏炮头都看出来这次咱们没占到太多便宜了,你去学吧!”方振山有些低落。
龙向飞上前拍拍方振山的肩膀:“我快去快回,我也舍不得你,尽管你一直惦记我媳妇!”
方振山苦笑了一下,也没说出啥来。
山口纪子兴冲冲地来找方振山,方振山看看山口纪子:“今天咋地了,这么高兴呢?”
“我听弟兄们说,这次你们和池田雄武交战了,我找到他就可以回沈阳了。”
“我们是和池田雄武打了一仗,他抓走了我们的兄弟,我们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不管的,你说对不对?”方振山的脑子里在想办法。
“我可以理解你们兄弟之间的友情,打仗我不管,我就是想回到沈阳。”
“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人之常情嘛,纪子,你来到中国东北农村,还没有到处走走看看,现在回去很可惜呀!另外我还有个想法,请你帮忙。”
“你说吧!”山口纪子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振山。
“日军侵占了整个东北,这是事实,不需要避开什么,你也清楚,你也看到了日军在沈阳干了什么,东北人民是不会放弃抵抗的,包括我,包括我的兄弟们!”
“我知道,我也知道这次战争是不正义的,我也知道东北的老百姓死了不少,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帮我组建一个医务小组,最起码的伤症得能治呀!”方振山说得很诚恳。
山口纪子低下了头:“我教过香兰姐了,要是建一个医务小组那得很长时间吧?”
“用不了多长时间,你是不是觉得那样是和你的祖国对抗啊?”
“我说不清楚,应该有些吧,怎么说日本也是我的祖国啊?”
“这样吧,你先待一段日子,我找个时机把你送回去,池田雄武不喜欢你,你还是直接回到沈阳的好。”
山口纪子流下了眼泪,点了点头。
这时李香兰进来,一看那情形就笑了:“纪子怎么还流泪了?有事和我说去,走!”
山口纪子先出去,李香兰回头指了指方振山也追了出去。方振山懵懵懂懂看着李香兰和纪子走了出去,心想:难不成真要做一把亏本买卖?
龙向飞到了哈尔滨,找了好几天,才看见一个在沈阳时就认识的同志,这样才和满洲省委接上头。省委的同志告诉他,可以直接找在南满领导军事斗争的杨再天同志。龙向飞又来到磐石一带,在深山里转了好几天,又饥又累。
龙向飞正往前走呢,突然从林中冲出来两个人,奔龙向飞扑来。龙向飞一看这两个人的装束不像老百姓,也不是日伪军就没有抵抗。龙向飞被抓到后,被蒙上双眼,带到一处密林深处。
龙向飞感觉人越来越多,凭感觉龙向飞扫倒押着他的两个人。倒下去的人喊起来:“别让他跑了,他可能是奸细。”这下子好看了,一齐上来十几个人,把他重新摁倒在地,大家呜嗷喊叫着,有人还在他屁股上蹬了几脚。
龙向飞一听见“奸细”这两个字,很高兴,感觉是找到了南满游击队。
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声音很洪亮:“你们干什么呢?”
“杨政委,这个人是奸细!”
“嘿嘿,就算他是个奸细也用不着一帮子人乱哄哄的,摘掉他头上的黑布。”
有人摘去了龙向飞头上的黑布,龙向飞眨了几下眼睛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这个杨政委,高个子,大眼睛,有一种威武之气。
“你是杨再天同志?”龙向飞直截了当地问。
“啊,对呀,你是?”
“我从哈尔滨来,我见到了冯秘书长,他让我来找你的。”龙向飞有些兴奋了。
杨再天仔细地看了看了龙向飞:“哟,快,帐篷里边请。”
“冯秘书长还说你的名字取自再造青天之意,我一听就知道这名字太有气势了。”龙向飞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铁血男儿怎么能失去志向呢?况且我们共产党人要做的就是前无古人的事业嘛,快坐,你怎么称呼?”
“龙向飞,东北大学没读完,党指派我考进东北讲武堂,当然费了一点儿事,没毕业呢关东军就占了沈阳。”
“哎呀,你是咱们东北地区党内少数的军事行家呀,以后得多向你学习,你可不能把军事知识藏着掖着呀!”
龙向飞和杨再天一齐笑了起来。
杨再天止住笑声:“沈阳事变后,你在哪里工作?这次来有任务?”
“哦,是这样的,沈阳事变后,我先是和辽宁的义勇军打了几次仗,后来,后来……”龙向飞笑了一下,“后来被前去帮忙的吉林的一伙绺子善意地带到了这一带,虽然这支绺子打鬼子不客气,但我们也遇到了困难,最要命的是和党失去了联系,前些日子一个打入鬼子内部的同志告诉我,省委迁到哈尔滨了,我这才重新和党组织联系上了。”
杨再天看龙向飞笑了一下:“哦,你刚才笑了一下?能不能说说为什么?”
“我呀本意是想在辽宁和小鬼子干,没想到中了我同学方振山的计了,哈哈……”
还没等龙向飞往下说呢,杨再天一惊:“方振山?方振山是你同学?”
“你们认识?他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讲武堂时也同班同学!”
“臭小子,我们还真有缘呐!那小子道道多,我知道他!”
“这可太好了,杨政委,你和振山认识?”龙向飞彻底激动了,站起来直在屋里走。
“他呀刚从日本回来,说是保护游行的学生被警察抓起来了,被揍一顿后和我关在一号子里了。”杨再天有些感慨,也有一丝激动。
“这事我知道,杨政委,振山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眼下我感觉我们遇到了困难,他没有认识到民众的力量,你去和他谈一谈吧?”龙向飞很诚恳,很着急。
“我才不去和他谈呢,我是他老哥,得他来找我来。”杨再天很有把握地说。
龙向飞有些迫不及待了:“好,我明天就回去,让他来找你谈。”
“不,那臭小子道道多,骨子里不服人,我再打一个大胜仗,到时候让他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地来找我,哈哈……”
龙向飞承认杨再天说方振山的性格很对:“也好,他们家父子二人在那一带名气大,一般人真管不了。”
“向飞,你回去后费点儿心,不能让他干得太过火了,我们目前还不是很熟悉小鬼子的打法,胆子太大了容易出问题,得保存那支武装力量!”杨再天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看着龙向飞。
龙向飞站起来:“杨政委,振山心里有数的,他不会干吃亏的事的。”
“好,向飞,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回去,我会派人和你联络的!”
方振山在龙向飞走了之后,莫名其妙地烦闷起来,但他在极力克制自己。
高三洋笑呵呵地找到方振山:“当家的,有个林场,看守的警察和日军没多少,咱们打一下子呗!”
“哎呀,老哥,你看好了,就下手,不用跟我说,我还信不着你吗?”
“你肯定能信着我呀,但这事得你当家的吱一声,要不然好像我没把你放在眼里。”
“哈哈……拉屁倒吧,你去,全收拾了,中国人还是免了吧,小鬼子一个不留,全部整死,快去快回。”
“好了。”高三洋如得圣旨一样,兴冲冲地出去了。
夏炮头和刘炮头也来找方振山了。夏炮头说:“当家的,据兄弟们踩盘子得知,四十里外有个鬼子的军需站,你看是不是抢了?”
“哈哈……今天肥猪拱门啊,抢,一定要抢,有啥抢啥,绝不客气,鬼子一个不留,全部整死!”
“好了,我们兄弟去办。”方振山看着夏炮头和刘炮头兴高采烈地出去了,突然感觉到一阵难过,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方振山开门透口气,却看到老于太太领人下山:“大娘,干啥去?”
“不干啥,这也没啥事了,不能老在你们这待着吧。”老于太太的黑白相间的头发,在风中摆动,一脸的迷茫。
“大娘,咱们可要保持联系,不能离得太远了,对了,季炮头!”方振山扬脖子喊了起来,好像那一喊能发泄很多似的。
季炮头跑过来:“当家的,有啥吩咐?”
“把粮食、弹药,给我于大娘拿一些,还有钱!”
老于太太不好意思要,但不要吧又真缺:“孩子呀,大娘很过意不去呢。”
“大娘,咱们谁跟谁呀?跟我不能外道呀!大哥,你要照顾好于大娘。”方振山朝于老大笑了笑。
于老大也是红脸汉子:“振山,放心吧,有事尽管吱声。”
季炮头派人赶过来五辆大车:“当家的,准备好了。”
老于太太很感激地说:“振山,我一找到落脚点,就派人告诉你。”
于老嘎瘩往山上看了看:“香兰姐,干啥呢?咋不来送送呢?”
方振山一闭眼睛:“她在学治枪伤呢,老哥,注意点小鬼子呀,那可不白给呀!”
“好了,将来我也让小鬼子知道于老嘎瘩也不白给,兄弟,我们走了。”于老嘎瘩朝方振山一抱拳。
天刚要放亮的时候,高三洋领着几十号弟兄们回来了,几个伤员相互搀扶着走上山来。高三洋大嗓门喊了起来:“当家的,当家的,我回来啦!”
高三洋进屋一看方振山还在躺着呢,盖着一床被子:“当家的,我回来了。”
“你吵吵什么玩意?回来就回来呗,我还不知道你回来?”方振山有些不愿意。
“打死十几个鬼子,缴了几十条枪,还有一挺机关枪,几千发子弹,对了,小鬼子的衣服也让我扒下来了,那小鬼子跟拔了毛的猪一样,光着腚被我扔在山里了。”
方振山哭笑不得:“行,你挺狠,就这样干!”
高三洋有些得意:“那是呀,对付鬼子就得狠点,让他们一听咱们的名字就发抖尿裤子!”
方振山穿上衣服,往门外看了看:“又伤了几个兄弟?”
“八九个吧,没死的,都是擦皮的轻伤。”
这时夏炮头和刘炮头也回来了,几大车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的,车上还拉着两个死了的兄弟。
其他兄弟们过来帮着卸东西,有的帮着抬死去的兄弟,找地方埋了。
老丫头看着几大车的东西,笑了:“这也挺好啊,没事就出去砸鬼子的窑!”
方振山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心想:这也不是军队呀,这******还是绺子。
高三洋看看方振山:“老丫头,你******瞎白话啥呢?快点儿往下卸东西。”
老丫头感觉自己没说错话,咋还挨骂了呢?
李香兰走过来:“恭喜当家的发财了,整回这些东西够用一阵子的,这跟耗子差不多,一个劲地储存。”
方振山揉揉眼睛:“跟耗子差不多?你以为这些东西是白整回来的,那得先要了小鬼子的命!我给你打个大个的,让你看看。”
李香兰笑了:“你打多大个的?打本田一郎?打池田雄武?”
方振山也笑了:“你别激我,我肯定打个大个的给你看看。”
高三洋一听说要打大个的:“当家的,不会是去攻城吧?”
“攻个屁城?打黑熊岭的煤矿,那里鬼子多,伪军多,不过瘾?”
“过瘾,过瘾,只要打鬼子多的地方就过瘾!我让弟兄们准备一下子。”
“你说风就是雨呀?得先踩好盘子,看好时机的!”方振山打个哈欠,“告诉刘炮头,去看看,然后再想办法!”看着高三洋穿着一身灰色大袄,走路那种三个不服五个不忿的样子,方振山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说不清,转身倒在炕上蒙着大被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