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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商引资是西成建市以来重大事件之一,刘书记和李家南多次召开政府办公会议,名单反复修改,临近启程之日又一次修改了名单,这次名单中袁岩被排除在外,意外的将吴越列入了名单之中,按李家南提议,改变清一色的男性组团,加入一名代表西成形象的美丽使者随行,而吴越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集美丽、智慧和得体言谈的女孩,换句话说是唯一能带得出去的公职女性。
消息很快传开。
深受打击的是袁岩,在一系列资深位高权重的名单中,只有他是唯一一名年青人,这个时候事件宣传的性质已然不重要,而论资排辈才是第一,哪怕袁岩得过地区优秀作品奖,哪怕这群人中找不出一个可以或者说愿意用文字准确表达招商引资过程意义所在的人。
名单确定后,迅速以文件形式下发各部、委、办、局。引起喧然大波的就是列在名单最后一个——吴越,市政府办公室,办事员,随行人员,负责邱爱梅副市长随行事务、联络点接待工作及招商引资宣传事务。
吴越也颇为不解,名单中的每个人都大大小小的安排了很多事务,吴越和西成土生土长的唯一女副市长邱爱梅平时很少谋面,自然,更多的人把她和李家南联系在一起,包括袁岩。
新办公室还有很多部门没有正式搬入,袁岩把吴越约到原来常去的办公楼天台,吴越看到袁岩在猛的抽烟,地上已经有几根了,她问:“要不然,我请求退出,反正海南我去过,大连也没什么好去的。”
袁岩低沉的声音说:“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香烟燃起呛了几口,长睫毛和明亮的眼睛在烟雾中愈发让人迷离。吴越开始心痛了,她太了解袁岩了,他渴望通过自己的精明干练在干部中脱颖而出:“袁岩,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之前的名单中不是一直有你吗?”
袁岩还在自己的思绪中:“这是很重要的一次行动,要做纪要,要写随访,要摄影,要追踪报道。”他回头盯着吴越:“你行吗?”
吴越不知如何回答。袁岩:“我写了计划,你拿去看吧,别贪玩,领导不好侍候的,还有些资料你到办公室看吧,记住,一定在办公室看。你是西成焦点人物了,注意把持自己的言行,别让人以为你是只不中用的花瓶,其它人说什么都不要计较。给我争气吧。”
晚上袁岩没回家,跟着许经纬几个男人在劳动街的一个小房间里闷头打麻将。凌晨一点多了,那些陪玩的女人做了饭菜,看来要打通宵,吴越开始打袁岩的电话,没接,再打,还是没接。袁岩喝了许多酒,这帮男人借着酒劲和叫来的女伴一块玩耍。疯狂的音乐在午夜如地狱中张狂的夜魔出巡。有人开始磕药,极尽身体的张力在扭动着、陶醉着。
袁岩无法忍受屋内烟酒汗臭,想极力控制场面,他把晕成泥的许经纬从女人怀中拉开,许经纬冲他笑:“好不好玩?别老拴在女朋友的裤腰带上,哪像个男人。”
袁岩用力的拍他的脸:“你醒醒,保安来查就麻烦了,快关了音乐,都回去吧。”有人往他身上重重的倒过来,他推开,又倒过来,夹着放肆的笑声,一个脱了披肩半露胸脯的白脸女人被人推着往他身上拱,他脸上被亲了一口,浓烈的香水味直窜鼻孔,还有身上粘乎乎的汗渍,袁岩厌倦的把她甩到沙发,许经纬就扑上去抱着她亲。
袁岩又跟几个乱舞的人喊了几声:“别跳了,回家了,散了。”很快被音乐掩没,没人理会。那几个人一个是防疫站,一个卫生局、还有两名社会青年。有人推倒了矮桌上的饭菜,一片狼藉,引来一阵鬼叫。袁岩要离开,被另一个长着兔子脸的女人死死的搂住腰,像个发情的母猪,大幅晃动的头发在他脖子上缠绕着,一小缕夹住了他的领扣,他一把扯断,痛得那女人直叫。他匆匆逃离,回头看看两个磕了药的人压住了那个女人,只看到两条白白的长腿在地上蹬,松高鞋甩到墙角,一地芜杂。
袁岩没有回家,满身酒气和心头的烦躁,他叫了辆三轮,往河边开阔地走去。
此时越往前走人越少,这一刻他突然思念起莫晓青,一种强烈的欲望想看看她半夜时分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莫晓青很惊讶的开了门,袁岩看到屋里没有人,床头一盏古典而简单的灯亮着,这个房间从他第一眼看到就一直没任何变化,莫名有种暖暖的感觉涌起,尤其此时,他根本不想见到吴越,他用尽心机想在仕途上更上层楼,结果被吴越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上风,在他面前弱小而纤细的女子,没有他的机敏没有他的干练,却轻易的击倒了他。此时吴越在他面前就象一面镜子让他无地自容。
冲完澡,莫晓青取来一块冰和柠檬,开始给他按摩。柠檬的清香弥漫着小屋,只有莫晓青轻柔的鼻息声,还有独属于这个女性的香草体味。
谁也不知道,莫晓青对袁岩爱的坚持和笃定被这些温柔和从容的表情掩没的了无痕迹。她要袁岩,她一步步计划着走近袁岩,她在袁岩坚定不变的选择中不断的受伤然后不断的要求自己克制情绪,袁岩的态度愈发激发这种爱到恨的转换,她极力隐藏自己痛苦哀怨的心,她要让袁岩伤的更痛,更深。
袁岩很快睡着了。次日早晨匆匆做爱后袁岩离开了。莫晓青独坐床头很久,无泪无语。
莫晓青已在何立的帮助下盘下来一家沁濢茶庄,改名“红绿缘茶庄”。前庄主经营不当,欠下一屁股高利贷,差点没人头落地,何立保了他,没花什么钱当了这里的后台老板,红木家具有人送,装修有人包,客源更是源源不断。莫晓青已经做上女老板有段时间了。然而,莫晓青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想什么?有什么需要?袁岩从没问过,似乎他要的只是她的身体,她的安静和忍受。他占有她的心灵却无视她的存在。
招商引资团出发的那天,有公安局的人到宣传部把袁岩叫了出来,冷科长把这事告诉了吴越,吴越问:“你听见什么了吗?”
冷科长:“谁会问这个,我也只是路过,应该没什么事,可能是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指不定让他做个专访也说不准,别想那么多。”
冷科长虽然有吹捧领导的毛病但至少还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一般不爱说闲话。看来此事非同一般。
吴越打电话过去,袁岩推说有事忙,让她别瞎猜。
黄昏时分,二辆面包车几乎招揽了整栋旧办公楼的目光把招商引资团一行9人带离了西成,作为也曾在招商引资团名单上待过几日的冷科长冷言冷语一句:“做得好不如吹得好,吹得好不如长得好啊。”办公室陈副主任笑他:“你的名字还是我提议的呢,老同志了,总想找机会让你出去出去,没想到还是比不过年轻人啊,我算了尽了心了。下次,政府办公室自己组织一次,玩个痛快。”
这句话引来办公室所有人员的欢呼,一位实习生代表政府秘书参加这么重要的活动,实在让很多人脸上无光。
吴越出发时没有见到袁岩,他还在和公安局的人相谈,原来那晚兔子模样的女子报案被人轮奸,提到现场的几个人,其中就有袁岩。
下飞机的第一晚,与神州半岛董事长共进豪华晚宴后,安排在海口喜来登大酒店入住,吴越做了邱爱梅副市长的随身陪同,与邱爱梅同住一个房间。两人不熟,一个介意,一个紧张,一夜无甚话可聊,吴越要洗邱爱梅的衣服,被她拒绝,吴越只好看了一晚电视,邱爱梅与李家南在走廊聊了很久,进来神神秘秘的打开小包,叫她:“小吴,你过来。”
邱爱梅把1000元钱塞给吴越,对她说:“这是给你的活动费,好好用,买点东西,给同事们也带一些回去。”
吴越一脸茫然:“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关心。”
还是个孩子,邱爱梅笑了,有点喜欢上这个心无城府的漂亮女孩。
吴越推开窗,一片极美的景致,邱爱梅问:“小吴,你家乡在哪?来西成会想家吧?”
吴越:“江西,常想家。”
邱爱梅:“女孩子做公务员还是很好的选择,比在外面打工好,实习完九月份应该就正式分配过来了吧。”
“嗯。”吴越认真的近距离的看了看身边这位许多男人见了都颇为敬畏的女副市长,她的侧面很柔和,刚洗过澡,发际湿露露的贴着脸颊,保养的很好的脖子白皙而光滑,嘴角总流露出随时要开启微笑的模样。难得有这般生动的年近四十的女人,听不少人说过这位女副市长是凭一首《今天是你的生日》歌曲在同行中被挖掘出来的,加上动人的仪态和过硬的专业知识,终于成为能顶西成半边天的女副市长,分管财政、外事和金融。
邱爱梅:“听说你男朋友在西成,叫什么名字。”
吴越想起袁岩的吩咐,回答:“没有,我还没有男朋友。”
邱爱梅露出一丝不快,收起温柔的表情,恢复工作时严肃的样子:“对了,李市长让你给他打个电话,你趁他没睡,赶紧打一个。”
吴越留恋的看着被邱爱梅慢慢关上越缩越小的窗外,按808。
李家南缓慢的话语流进她的耳朵,习惯吗?吃饱了吗?好不好玩?心情怎样?几句话让她受宠若惊,最后还问她钱够不够用,不够可以随时到他那里取,夜里不要去外面游泳,有其他什么事跟接待办的黄主任说,去买东西必须有人陪同,当然,他没忘记叫吴越有空就过去玩。
吴越放下电话,慌恐不安。邱爱梅躺在床边看见她的表情笑了笑说:“李市长已经说了,让你以后就做我的兼职秘书,放心,我会好好培养你的,你好好睡吧。”
邱爱梅睡觉悄无声息,半个翻身也没有,吴越瞪着眼看天花,直到疲惫不堪半入梦乡。
2
彭晓宇遇到件高兴的事,进修班的武汉市公安局的虾条出差到西成,他赶紧打电话到市政府办找吴越出来乐乐,被告知月初就去了海南招商引资,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甚是无趣。
下了班,等在宿舍的虾条一见面就嚷嚷他女朋友怎么不带来,被彭晓宇一个手臂夹了脖子就往酒吧走。下海关楼梯时被彭天明撞见,彭晓宇松开手,虾条一阵拳头猛击过来,两人打的开心,彭天明生气:“像话吗?”彭晓宇故作傻样,两人往门口跑开,彭天明想问彭晓宇是否晚上回来喝汤,人已经跑远了。自言:“没人管的野样。”
虾条此番来西成是为了一宗杀人大案,杀人嫌疑犯流窜到广西,根据线索很有可能在西成,准备偷渡越南。
“一家四口全部杀光,连二岁的小娃娃都不放过,外带劫财劫色。”虾条抿了一口西成老米酒:“这酒真不错啊,小地方就是有老酒好菜,我最爱外派。老B,你怎么还没搞定她,你都追到这儿来了,她还不领情?”
太阳城酒吧今天的人不多,被禁毒办的人扫荡了几次,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有三两个服务生在没事闲聊,时不时看看客人的动静。中间几层绚目灯光都没有打开,舞台上的红地毯也打着皱折,有段时间没人上去炫过了,听说午夜脱衣舞秀的节目也被禁演。
彭晓宇想起了省公安厅来的沈平,似乎他来了之后,许多违法违纪的项目开始走出西成人民的生活,难得一夜清梦啊。
“怎么没有好节目啊,你带我来这哪有什么好玩嘛,老B,你这品位跟不上行势了啊,怎么越来越老土,越来越活回去了?还不如找个茶馆,让小妞给我们泡壶极品洞顶乌龙。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一包好货色。”虾条不满这太阳城的小酒轻音乐。他从贴身上衣摸出一小包精致隽秀的绣花布袋。
付了钱,打听了一下,两人就上了旁边新开张的一家“红绿缘茶庄”。单是名字就觉得雅致,走进一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是西成难得的好去处。可叫价离谱,小一壶铁观音就收138元,但居然间间满坐,他们只在角落处找到一间包房,可以慢条丝理的享受泡一壶好茶的快活。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过来给他们泡茶,好手艺,高山流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彭晓宇傻头傻脑的,虾条一边哈哈大笑,直笑他土包子。两人在漂亮的茶艺妹面前象模象样的品起了洞顶乌龙。
“你这货哪搞的,真不错。”彭晓宇说
虾条用胳膊顶顶他:“你懂吗你?别装蒜了,给你几根红茶你还当人参毛呢。这可是我从…”他极小声的跟彭晓宇耳语,彭晓宇瞪了他一眼:“鬼小子,这事你也敢做。”是从一位被抓的贪官家里拿的。
虾条:“又不是拿金拿银,一包茶叶算什么,他用人民血汗几百几千万养得一身肥膘,不许人民取他几根茶叶提提神?你看我这瘦的,还能挤出几斤油吗?象收刮不义之财的人吗,笑话,老生我最看不管的就是那些贪官。”
彭晓宇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好:“消消气,贪官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虾条问:“你成天围着老爸都干些什么啊?我怎么看你还是那副混混样,他没给你个什么长当当,回头也好娶个好媳妇上门侍候。”
彭晓宇:“就想着人家侍候。谁想那门子事。你好好干你的活,来了这,可别乱说话,还没人知道他是我老爸。”不过,这话说出来有些心虚,上次阮老板对他的老底算是摸的一清二楚。
虾条道出话底:“算了吧,你这是掩耳盗铃,我敢说西成没有人不知道,除非他是傻瓜,要不就是你和你老爸,你天真也很正常,你老爸那么天真可就不对路了。小心啊,人生到哪都是陷阱啊,同志!”
高挑个姑娘离开了包房,好长时间没有动静。
虾条有些急了,被彭晓宇拉住:“没事,我们聊聊,没有漂亮女孩晃眼你活不下去了怎么的。来来,正好听听你们的案子。”
虾条来劲了:“你不知道,屋子里的血流到了客厅,这是今年的大案要案。”
彭晓宇笑他:“大案要案还只派你一个人来。”
虾条:“我们来了两个,我今天是特意看你来的,我们同事还在公安局和那些人排查暂住人员的资料呢。你们这,不是我说的,太落后了,户口登记、暂住人员管理都没有上电脑,没有联网,还要一本一本的拿出来查,跟原始部落一样,我反正不查,受不了那罪,弹丸点的地方,我走一圈一天!你信不信,我给他全登记完了,还不带漏的。”
彭晓宇哈哈大笑,难得开心,看着虾条即使不说话也开心了,这西成还没找到能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