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惜极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她怕眼泪掉下来,福生浮肿的眼睛里溢满了笑意,显得安详而知足,他微微动了动自己被唐灵惜握住的拳头,唐灵惜这才发现,福生手里有东西,轻轻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冰凉的拳头下,她指尖的温热划过福生的手,让他慢慢有了一丝暖意。
福生轻轻松开自己的拳头,一个冰凉的石头落在了唐灵惜手里,唐灵惜接过来一看,惊骇的不能自已。
那是一块和她胸前戴着的扳指,一模一样的扳指,那样浑然天成的墨玉,那样中规中矩的古朴造型,那样独独适合唐荣轩的尺寸。唐灵惜忙掏出自己的扳指比对,虽然她不是什么古玩行家,可是这扳指她贴身戴了那么久,从直感上,几乎难辨真假。
“这个才是真的,你的那个被偷换了。”福生轻轻的说,他微笑的看着唐灵惜,满足得看着她,如果早让她知道扳指丢了,她一定很难过吧。
“怎么会这样?”这一天太多的秘密被揭穿,她几乎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了。
“记得在聚宝楼捡漏拿到蛐蛐葫芦吗?那时你为了保护祥叔和自己,在佟净初面前露了这个宝,佟净初是何等的眼力啊,告诉了柳夫人,其实龙头出现在日本大使那里,就是柳夫人攒的局,她就是想迫你和金辰逸现身,佟净初那时一直暗中跟踪你们,最后把你们关进贝公馆,你们当时昏迷,以为自己只晕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其实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柳夫人的细作已经偷梁换柱了。”
原来连龙头都是假的,还断送了普陀寺方丈的一条命,她凭什么,这样轻易的玩弄别人的生命,这样轻易的去摧毁别人的种种努力,这样轻易地把人就推到了地狱。
唐灵惜愣愣的看着眼前真假难辨的扳指,柳夫人的心思真是缜密啊,知道在上海几乎动自己不得,只有引自己入瓮,才能捉鳖。这样一个扳指虽说价值连城,可是柳夫人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了,为什么还在乎一个区区扳指。
“这个扳指后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唐灵惜问道。她只知道,父亲去世,她被帮会除名,没有一分财产继承权,连老屋的房产都不归自己,被迫去了古珍斋,只有这个扳指是爸爸留给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东西,她才如此珍视。
福生轻轻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我没有用,没问出来,就被打成这样了,还好六叔在外面接应我,不然连这个都拿不出来。”
“再好的东西,也是死的,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呢?”唐灵惜声音有些怒意,这世上还有几个人会这样在乎自己呢?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去搏命。
福生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丝调皮的坏笑,每次他和唐灵惜要做什么坏事时,他都会这样笑:“从来都是咱抢别人的,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你可是唐家唯一的大小姐,你的东西别人的脏手摸不得。”
“可是我很怕,我怕你……”唐灵惜眼里泛起一丝潮气,她本来极力忍着不哭,可是刚才得知了扳指的事情过度惊讶,放松了警惕,眼泪便忠实的无止境的流了下来。
福生躺在床上挣扎着,不安的拉拉她:“你别哭,你别哭啊,即使我出身卑微,我也从来没有搞过龙头的手脚,做佟净初的走狗,我是唐家出去的人,不干这么没骨气的事,就是金辰逸也没资格看不起我。”
唐灵惜哭的更伤心了,紧紧握着他的手,断断续续的说:“福生,咱们没丢人,没让人看不起咱。”
福生安心的点点头,担忧的看着唐灵惜说:“大小姐,你还信福生吗?”
唐灵惜嗔怨的瞪了他一眼,说:“你是在骂我呢。”
“大小姐,这事本不该我说,可是……”福生看着唐灵惜眼里满是无奈何疼惜:“你不能和金辰逸在一起,你们……”
唐灵惜以为是福生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想他病成这样还为这种事难过,便轻轻捂住他的嘴:“咱们先不提他了,等病好了在说。”
太阳微微西沉,没有人来给福生换药了,他的五脏六腑伤都淤了血,已经没得救了,没有立即死去,完全是一份执念,和年轻身体底子好撑着。
唐灵惜爬上不大的病床,躺在福生身侧,两颗头轻轻的相互抵着,他们小时候经常这样躺在一起。老屋的大床上,野外的草坪上,或者闯了祸没处躲,一起躺在谁家的屋顶上,每次唐灵惜睡着被找来的大人抱走,而他都会挨一顿毒打,尽带着大小姐闯祸。
可是他从来没跟唐灵惜说过,他从来都觉得能为大小姐做点什么就很开心,拔一束别人摘不到的花,悄悄挨顿打,一晚上没法睡去,第二天照旧精神饱满的陪着唐灵惜去疯,每次唐灵惜受到危险,他都冲在最前面,虽然那时的他那么小,可是为了她,现在的福生已经变得那么强大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灵惜已经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了,重要到即使不属于自己,也要去保护,用命去保护。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阳光费力的挤了进来。
唐灵惜醒了,而福生死了。
唐灵惜闭着眼,摸着福生已经空了的床位,眼泪止不住的从长长的睫毛里流了出来****了白色的床单,她痛苦的蜷起身子,安静却剧烈的抽泣着,身子不停的抖着。
福生又何尝不是她的一部分呢。
在门口守了一夜的金辰逸突然身体一阵剧痛传来,蹲在墙角动弹不得,六爷吓了一跳,想过来看看他怎么了,他却瞬间像没事一样,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因为剧痛渗出的汗,不在意的说:“没事没事,我从小身体不大好一夜没睡有点晕,我去外面换换空气。”
六爷不放心的点点头,不过想来,金辰逸从小娇生惯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随他去了。
金辰逸走出六爷的视线,出了医院,便闪到了一个老中医那里,中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满屋子的细小箱柜整整齐齐的摆着,柜台上有几柄精巧的天平秤,老郎中从里屋走出来哆嗦着手探他的脉搏,看金辰逸面色就觉得不好,摸了脉相更是心乱如麻,刚想之乎者也的说些气血五行,金辰逸痛得厉害喘着粗气说:“大夫,给我用点吊命的药,我这几天要办件大事,不能就这样倒了。”说完这话,老郎中想都不想就准备拒绝,这是为医的本分,哪能由得病人胡来,扭过头刚准备走,却僵在了那里,熙熙攘攘来寻药的人,大多面带愁苦的神色,来去匆匆,没有注意到医馆的一角,一把冰凉的手枪藏在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袖口里,抵在老中医的腰上。
“得罪了,晚辈实在有件重要的事。”金辰逸语气恳切的说:“我是很弱,可是自己的女人还是要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