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辰逸再次回到医院,精神饱满,如沐春风,风度翩翩中不经意的露出几分贵气,他提了一些水晶包子回来,看到六爷抱着手,颓丧的坐在病房前,当年意气风发的黄老六,何曾服过谁,如今英雄迟暮,在医院里白发人送黑发人,浑浊的眼睛透过干净的窗户看向阴霾的天空,眼睛踪着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了一棵梧桐树上。
“六叔你吃些东西吧。”金辰逸收起自己的那份怜悯,这样的男人,同情于他是一种伤害。
“你去看看她,她一直没出来。”六爷担忧的看着病房,里面无声无息的死寂让人无端心惊。
金辰逸点点头,推门而入,唐灵惜抱着腿,蜷缩在墙角,头耷拉在膝盖上,一头亮丽的头发垂在床上。她闭着眼睛,眼睛有些浮肿,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金辰逸走过去,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吻吻她的额头,温热的吻又激出唐灵惜的眼泪。她突然死死抱住金辰逸泣不成声的说:“福生走了,连福生都走了,你们会不会都这样,一个一个丢下我。”她没命的喊着,既愤怒又绝望。
“不会的,不会的。”金辰逸温柔的说,但是非常坚定,他感觉到唐灵惜的激动,和强烈的不安,黑道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对生或者死,她总是那么要强,一定也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
六爷是不喜欢金辰逸的,他总是隐隐感觉到金辰逸和唐灵惜在一起不好,只是手上的证据不足,如今唐灵惜仿佛霜打的茄子,在强行让她离开金辰逸,太残忍了。
“灵惜,你们回到老屋来住吧,六叔年纪大了,很多事照顾不到,让金少爷帮帮我,好吗?”六爷主动示好,他的语气谦卑,看在唐灵惜眼里更是心酸,她张张嘴,一股酸涩的液体涌进她的鼻腔,涌进她的眼睛,涌进她的大脑。
金辰逸忙说:“六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在上海多承蒙您照顾,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招呼就是了。”
六爷沉吟一会说:“大哥的基业到底是要交给你们这一代的,既然灵惜选了你,我也想让你开始参与商会的事情。”
金辰逸对黑道上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怀里的唐灵惜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六爷姿态也已经很低了,他硬着头皮说:“听六爷的吩咐就是了。”
唐家为福生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虽然没有唐荣轩那般空前绝后可也是极尽哀荣了,一个黑道的小马仔,没有横死街头,体体面面的下葬,大家纷纷感喟唐家宅心仁厚,重情重义,却不知道这里面又有多少纠葛不舍,唐家一年去了两个人,本来唐荣轩子息就单薄,唐家曾经的盛况可谓一泻千里。
唐灵惜戴的重孝,安安静静的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沈挽霜和古珍斋的各位伙计轮流陪着,怎么劝也劝不住,唐灵惜表现得很正常,不哭不闹,也不拒绝吃东西,也会和人说话,就是这样太正常,反而让人不寒而栗,大家都知道福生和唐灵惜关系亲密,福生死了,唐灵惜肯定痛极,只是在人们劝她回去休息时,她态度依旧像以前一般蛮横说道:“我最后在送她一程吧。”
金辰逸几乎没怎么露面,只是在晚上过来陪陪唐灵惜,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清理六爷的糊涂账,六爷为人宽厚仗义,可以打天下,但是不会做生意,金辰逸对这个是得心应手,唐家的生意太多太多,赌场,歌舞厅,绸缎,茶庄,钱庄,乡下的租地等等,除了直接的生意,几乎每家商铺都和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六爷不计较,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便蹬鼻子上脸,改帐,不交份子钱,乱象丛生。金辰逸没日没夜的对账查账好容易把这摊子捋顺。
金辰逸也很纳闷,能创造这样完整的一个王国的唐荣轩,怎么会死的这么蹊跷,种种迹象让他猜测,唐荣轩是自愿接受死亡的,他怎么舍得自己费劲心力打造的帝国,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并在自己死后,让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金辰逸发现,唐荣轩一点后招都没准备,一副随它去吧的态度,以唐荣轩的才智,他若想保住这些,一定会立一个完美的遗嘱,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福生的葬礼结束了,唐灵惜终于回去睡了,大家也都放了心,各自回去好好地休息了。冷烈的风从半掩的窗户吹了进来,唐灵惜微微睁开了眼,仔仔细细的穿好一身利索的衣服,把头发扎好挽在脑后,她的右臂塞着一把尖利的瑞士军刀,左手臂里插着一把灵敏的小枪,小腿上个边也都插了一把枪,老屋的人这些天太累了,唐灵惜一边扣着自己袖口的扣子轻松的避过所有人的耳目绕到金辰逸的卧室,她推开门,果然金辰逸还没睡,他穿着棉质的睡衣,披着个外套,还在仔细的看着账目,轮廓好看的眼睛下,是一重深深的阴影。
他左手拿着一只站着糖浆的姜饼,头都没抬:“来了?”
唐灵惜挨着他坐下,和金辰逸在一起自己也爱吃零食了,今晚要去做件大事,所以可要多吃点储存体力。
“等我看完这行。”唐灵惜安静的陪在一旁,一颗接一颗的吃着姜饼,心里有事,心情也抑郁,吃什么在嘴里也没了味道。
金辰逸合上账本,仔仔细细而繁琐的挑选着衣服,从里到外搭配好,几乎耗光了唐灵惜所有的耐心。
“这夜黑风高的,谁看的见你穿的什么。你能不能快点啊。”唐灵惜这几天的麻木都被金辰逸激怒了。
金辰逸理直气壮的说:“说不定,敌人看到我的华容月貌立马自惭形秽,认识到错误,缴械投降呢。”
慢慢拖拖,金辰逸挑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带了把折扇,和唐灵惜一身黑色劲衣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温润儒雅,一个暴戾嚣张。
走在半路上唐灵惜忍不住问:“你这折扇上有什么机关吗?”这样危险重重的夜晚,金辰逸还是有点危机意识,欣慰了些。
“没啊,这样比较帅。”金辰逸头头是道的解释着,突然喊了声:“不好。”
唐灵惜拿出手枪拉开架势,说:“怎么了?”
“咱们两的衣服颜色不协调,这大半夜的跟黑白无常一样,太瘆人了。”
唐灵惜一巴掌拍到金辰逸头上说:“快走,再废话,先把你的命索了。”说完便不理他了,自顾自的朝前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