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迫地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低声道:“起来吧,坐。”勤政殿四周的太监均退了下去。怡王后伸出细嫩的小手,放在狼迫地潮润的手心上,问道:“大王有何事交代奴妾?”
狼迫人深喘了几口气,说道:“朕大限将至……”怡王后连忙用手捂住狼迫地的口,安慰道:“大王切莫说不祥之语!大王正值盛年,微恙不足忧虑,一定会好起来的。”狼迫人看着眼前最宠爱的王后,脸上泛出苦涩的笑容,有气无力道:“朕何尝不愿得享永年,然天不假日,如之奈何?朕担心,一旦朕真的走了,撇下你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如今天下大乱,兄弟虎视,贼寇觊觎,这破碎的山河,只能交给你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怡王后慌忙抚摸狼迫地的胸口,泣道:“大王,奴妾愿永随大王身边,服侍大王!”
狼迫地喘息稍定,说道:“朕也明知,将这烂摊子,交给你一个弱女子,实在是难为你了。皇儿尚幼,朝内又无可以信赖的辅政大臣,嗨……”咳了一声,又道:“朕并不指望你重振朝纲,收拾山河,因为朕也没能做到。不过,朕告诉你一点,提防某些权臣,切莫归降狼迫人,他虽是我的三弟,但为人心狠手辣,断不会容下你与王子,以及其他嫔妃。假若真有你们一天,你们宁可归顺了贼寇,或许还能保全一命。还有,有人诬告雷大虎,其实,朕心明白,雷大虎忠心可靠,可堪重任,万一……”话音刚落,便再一次昏厥过去。怡王后急忙招呼太监,请御医为狼迫地诊治。
公元968年秋,青云之域虎刺城秋意正浓。路旁,粗壮高大树木呈现金黄,一阵阵风吹来,发出飒飒响声,吹得树叶飘飘零零,铺满大街小巷。为狼迫地送葬的队伍,从城内缓缓行到郊外沙泥道上。十几名壮汉抬着招魂幡,黑葛白旌,引路前方。八十一名僧尼,身披袈裟,分三队鱼贯前行。鼓、钹、磬、铙同敲;笙、笳、管、篪齐鸣。僧尼或摇****、或执法器,单手举在胸前,口诵经文。接着八十一名黑衣黑纱者,捧着各种冥器,抛撒方孔冥钱,纷纷扬扬似雪花乱舞。庞大的灵柩队紧随其后,狼幼子身披白麻拖地长孝衫,胸缀黑布缕,头罩散麻丝,腰缠粗麻筋。怡王后同样装束,母子俩边走边哭,悲痛欲绝。这嚎啕声中,似乎有诉不尽的悲恸、惊惧与绝望。母子身后,每百人一列,肩扛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六条麻绳共同牵黑棚车,车上载着黑漆棺椁,里面盛殓着殇王狼迫地。
执绋者手握麻绳,弯腰垂首,踏着节拍,哼着悲咽哀伤的挽歌。队伍缓缓向着虎刺城外的王陵而去。忽然,天空更加阴暗,乌云浓密,越来越黑沉。终于,豆大般的雨点打在怡王后的脸上,和着她的泪水洒在地上。
翌日早上,怡王后悠悠醒来,呻吟几声,感觉浑身灼痛。她回忆起昨天的一幕:灵柩队来到王陵,焚烧冥物,望着烈焰浓烟,想到王君已逝,未来灾祸该如何抵挡?巨大压力之下,她彻底崩溃了,猛地挣脱人群,口呼:“夫君等我,奴妾来了!”跳入熊熊火堆之中。
虽然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就躺在御床上。忽然,她感到嗓子焦渴难忍,便轻声唤道:“水……拿水来……”
没有应答,室内空无一人,怡王后内心一阵酸楚,夫君新亡,连随侍宫女都不听使唤,那大臣呢?子民呢?国家危难,王子幼小,孤儿寡母,如何保全?晶莹泪水夺眶而出,她紧闭双眼,恨不得永远不睁开,看不到灾难临头。
忽然,床头有人轻声说道:“王后,请用茶。”怡王后睁开眼睛,看到床边有一个小太监,眉清目秀,端着茶碗,躬身而立。怡王后无力坐起,只欠了一下身子。小太监把茶碗送到她嘴边。几口茶水喝下,怡王后感到舒服一些,问道:“我怎么还活着?”
小太监低头答道:“昨天王后投入火中,大家都惊慌失措,是奴才斗胆把王后救出。当时王后已经不省人事,请恕奴才莽撞。”
怡王后问道:“你原在哪里听值?”
小太监答道:“奴才原是陪幼王读书的,前些日,总管调我前来伺候先王,就留在这里了。”
怡王后仔细看了看小太监,心生慰藉,在生死关头,还有舍身救主的人,如果每个人都亲近互助,何来战患动荡?天下太太平平,那该多好啊!但转念一想,这都是自欺欺人的念头,不禁叹道:“生不如死,你不该救我。”
小太监道:“请王后爱惜贵体,总该为幼王着想。”怡王后左右环顾,问道:“我儿呢?宫里的人怎么都不见了?总管呢?”小太监眉宇紧锁,脸有不安之色。怡王后顿生不祥预感,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太监喃喃答道:“丞相米哈赤已经派兵把后宫包围,总管被害了。”
怡王后心头一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愤然道:“忘恩负义!先王刚刚殡天,他今日便来逼宫。先王生前待他恩重有加,难道他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小太监等怡王后发完牢骚,说道:“丞相一向飞扬跋扈,阳奉阴违,篡位称尊的野心,文武大臣早已皆知。只是他手握兵权,深得先王倚重,所以谁也不敢多言,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怡王后怔怔望着窗棂上的雕花,心想:连一个小太监都知道米哈赤谋反,陛下却一直蒙在鼓里。祸根非一日埋下,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她慢慢说道:“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小太监退了下去。怡王后一腔愁苦无法抑制,倒在床上,失声痛哭。随后,走到楠木橱前,打开橱门,取出一条白绫,转身抱起方凳,来到内殿圆门前,踏上方凳,将白绫穿过门楣横隔,结成环扣,套在脖子上。她面如死灰,凄然道:“儿啊!莫怪娘心狠,娘先走一步。”说完,一狠心,踢开脚下方凳。
这时,小太监跑了进来,抱住怡王后,将她救了下来。原来小太监一直守在门口,一来监视丞相是否来犯,二来防止王后自寻短见。怡王后嘤嘤哭道:“我死之后,你替我去向米哈赤传话,江山社稷我可以让给他,千万别坏了我儿的性命。”
小太监说道:“王后,刚才奴才不忍实言相告,现在,不得不说。据说,丞相昨晚已经商定,下月初一早朝废君自立。一旦让他得逞,岂能放过幼王?王后,先王方崩,尸骨未寒,九尊将易立,幼王将不保,生死存亡之秋,王后一死了之,九泉之下,如何见先王?恕奴才以死相谏,王后万万不可轻生啊!”
一席话刺痛到怡王后的心坎,她无奈说道:“我一个妇人,如何对付手握重兵的米哈赤?”
小太监曾陪幼王读书,深明大义,此刻献计道:“依奴才之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奴才曾听总管说起,目前,我域能与丞相抗衡,且忠心耿耿的人,只有雷大虎将军一人。奴才愿冒死出宫,请雷将军秘密回宫,铲除丞相贼首。”
怡王后这才醒悟,说道:“是啊,先王曾说:‘雷大虎忠心可靠,可堪重任’。我怎么给忘了?唯今之计,只好如此。你此去千万小心。我与幼王的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小太监激动万分,跪道:“奴才愿为王后肝脑涂地,不负使命。”怡王后立即写下亲笔信,盖上王后印玺。小太监揣好信件,脚步轻轻退了出去。怡王后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身影,心中开始默默祈祷。
掌灯之后,丞相米哈赤突然闯进后宫,只见他腰佩龙泉剑,身穿素服。双颊开阔,虬髯浓密,眼珠白多黑少,凶光隐隐,嘴里喷着酒气,迈着虎步走进王后寝殿。此时,怡王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庞。铜镜中出现米哈赤狰狞的淫笑,怡王后吓得花容失色,手捂胸口,转身问道:“你怎敢不请自来?”
米哈赤见怡王后虽然丧服在身,却难掩身材窈窕,含嗔而视,竟自有一番媚态,顿时淫心大起,热血上涌,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拱着臭嘴在嫩脸上狂吻,口中断续说道:“我要来便来,谁敢阻挡?小美人,想煞老夫也!”
怡王后感到阵阵恶心,恨不得咬死这老****。但冷静一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鲁莽冲动只会白白搭了性命。非但锄奸不成,反而殃及幼主,乃至像雷大虎一样的忠臣,也都将难逃厄运。只有拖延时间,才是上策。于是,强作精神,用手指戳了一下米哈赤脑门,佯嗔道:“身为丞相,如此轻佻,不怕被人耻笑!”
米哈赤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一边嬉皮笑脸,一边宽衣解带,浪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谁人会笑,谁人敢笑?且随我销魂快活!”
怡王后任由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气,冷不丁拨开他的大手,说道:“我且问你,陛下灵柩刚刚入葬,你位极人臣,总揽事务,陛下既葬之后的祭祀,你可曾想过?”
米哈赤****膨胀,被此一问,便敷衍道:“当然,当然,按祖宗礼法,皇王驾崩,虞祭要做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