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力坐下来对余扬说：“依我看，你的经营方式有问题，要是听我的，保证要强得多。”余扬听了也没当回事：“金教授，要说讲理论您行，但是开书店，嘿嘿……”。金力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要不咱们打个赌，我也开一家书店，一年为期，要是赚不过你这个店，情愿输你一万元。”余扬听出不是说笑，忙说：“这一行竞争激烈着呢，您身体又不好，还是别掺和啦。”余扬说得可是真话，校门口不光有他这个书店，另外还有七八个店和地摊，那竞争叫一个惨。没想到金教授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正在撰写一篇论文，是关于经济活动的，需要具体实例，所以才打算出办办书店，也好体验一下市场经济。要当心啊，说不定我会让这个市场重新洗牌呢。”
余扬听完还是不以为然，不料一星期后，一家新书店真在他隔壁开张了。老板不是别人，正是金力教授，还雇了个远房亲戚帮忙搞销售。余扬心里一点都不怕，心说斗就斗吧，我十多年的经验还怕你个纸上谈兵？
金力的书店开业伊始，就奔大城市批发来一包包正版书，像列兵似的排在架子上，内容天文地理，中外名著无所不包，而且价格比其他书店都低。以往门庭若市的余扬书店和其他几家一下冷清下来，他们不光贵，还都是盗版书，这种书比正版的利润大得多，但是就怕货比货，从纸张到印刷，差老大一截，学生们哪里还肯光顾。余扬这才知道，狼真的来了。和其他几家一商量，全线大降价！暗想我们成本低，看谁更便宜。
价格战的大幕拉开了，金教授沉着应战，把正版书的价格也降了下来，始终和其他书店的价格同步。这一来余扬坐不住了，以往上千元的营业额成了几百元，那点利润还不够交房租。无奈之下，他直奔大城市，也开始经营正版书，同时抛售盗版书，跳楼大甩卖。但一番折腾下来，还是没见起色。主要就是价格太低，有的甚至都赔本。至于盗版的，更是成了仓库里的老住户，再便宜也没人理。
这一番龙争虎斗下来，几家书店都吃不住劲了，余扬带头歇业，心说这个价你金力也挣不到钱。我们歇业后你肯定得涨价，作独家买卖，那时我们再跟进，还不定鹿死谁手呢。几天工夫，校门口的书店只剩下了金教授一家，但出乎余扬他们预料，金教授打出了“正版书，白菜价”的旗号，也就说价格还要降，降得破纪录！人们都说，金教授别是疯了吧，这还不赔个精光？
在一个公开场合，有人问金教授内中缘故，教授侃侃而谈：“我先说了个经济案例吧，有一家国际饲料进出口企业，进一吨饲料价格是一千，只卖九百八。因为便宜，销售份额占饲料市场的百分之八十。信誉度又好，所以和供货方能赊账，跟购货方能预收货款。这样一来手上常有几十亿资金闲置。他们就把这几十亿投到融资市场，赚另一个领域的利润。有个名词，叫借鸡生蛋。当然我这次另有奥妙，只是想说明，经济领域的弯弯道道多着呢。”
消息传来，几家店主都坐不住了，骂骂咧咧的收拾铺盖，另谋高就。只有余扬坚持着观望，他还记得那个赌约呢，他想，输就输吧，一万块买他的经营经验。再说金教授说了只开一年店，以后还不是自己一家的生意？
虽然这么想，但这么干坐着他也觉得没意思。这一天他出去遛了遛，忽然发现那些地摊生意竟出奇的好。凑过去一看，发现都是一些鬼怪故事，小姐二奶一类的书籍，老远看去花花绿绿，煞是引人注目。余扬本来是不屑卖这些的，这时也动开了心事，这种东西打政策的擦边球，销路也不错。赚钱才是大道理啊，心动之下直奔书市也进了一大批。
第二天店门一开，新书上架，生意果然火爆起来，人来人往，乐得余扬合不拢嘴。不想才过了两天，大学生们又不上门了。这时就听隔壁，金教授的书店人潮如涌，原来金力教授发挥人力资源，找来本院的杨教授李教授几位教授作讲座。题目起得响亮，“论中国鬼文化”“分析二奶现象的社会成因”。余扬暗骂，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不光是他，那几个地摊也没人问津了。地摊摊主们纷纷拥进了余扬的店里，找他商量：“要不咱卖点带色的吧，不然哪有人上门？你不是路子广么，能不能搞到一些？”余扬立马反对，说咱卖书得讲良心。那几个人说：“这也是逼的，现在钱多不好挣啊，你不搞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过得替我们保密。”余扬答应。
过了几天，正当中午的时候，一群警察突然来检查书刊市场，那几个贩卖黄书的摊主被当场抓住，每家罚了两万块。余扬看见暗自庆幸，幸好没插手。
天擦黑的时候，一大帮人忽然冲进余扬的书店，为首的正是那几个摊主。他们直接质问余扬，说警察为啥知道得这么快？肯定是你报告了警察。余扬忙否认，那些人哪里肯听，一拥而上就要砸他的书店。这时一个人进来，声音不大，却分外威严：“是我报告了警察，跟他没关系。”正是金力教授。人们面面相觑，不大相信。金教授气愤地说：“昨天有学生告诉我，你们在卖黄色书报。你们想过没有，买书的是大学生，国家未来的希望啊。”余扬觉得心头就是一热，不由忘了以前对金力的怨气，腾地站出来说：“我们都是有儿女的人，卖书得讲良心，哪能为了一点钱，就毒害别人的儿女？”话音方落，就见金教授对余扬看过来一道赞许的目光。人群中有人听了开始后退，但那几个摊主不甘心，忽然喊了一声：“你们让我们破财，就得偿还。”说着拥上去对余扬和金教授拳打脚踢。
正巧有金教授的几个学生进来买书，见状慌忙冲进人群，把金教授和余扬解救出来。只见金教授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里嘟囊着：“我的心脏病犯了，快送医院！”救护车很快驶来，把教授送往医院。
金教授一住院，他的书店也就关了。这时那几个地摊都撤走了，因为不撤也没生意，自教授们开办讲座以来，学校的风气为之一变，没几个学生愿意再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余扬的书店成了校门前的唯一一家，里面清一色的正版，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
快过年的时候，余扬收拾店里的东西，准备回家。这时五位老教授走进店里，当先的是以前做过讲座的杨教授。一见面，杨教授就说：“我们是遵照金力教授的遗嘱，来履行他的赌约来了。”遗嘱？余扬心里不由打了个突，急问：“他，出事了吗？”几个教授对视一眼，低声说：“那天虽然及时送到医院，但是因为书店的过度操劳，十几天后还是……这是他的遗嘱，你看看吧。”
一张手掌宽的纸条，写着如下几行小字：我这一住院，生意耽搁，只有输给你了。我和我的五个合伙人一商议，店里剩下的书，价值不下于一万，都可以赔给你。另外正月里你会收到一本书，那是我送给你的，一定要细心看看啊。
五个合伙人？余扬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杨教授他们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杨教授说：“五个合伙人就是我们这五个老头子。我们发现校门口的书刊市场不健康，对学生影响很坏。你想我们这一班老头子没日没夜，耗费一生教书育人的心血不就白费了么？所以才集资办个书店，好把校门前这一文化阵地夺过来。但我们岁数都大了，所以一直想找个可靠的人，帮我们占领阵地。老金老早就说你这人不错，那个赌约其实是考验你。打架那天你说的话，金教授转述给了我们，所以一致决定，我们全力支持你，不光送书，我们还要进行资助！”
余扬觉得受之有愧，忙推辞：“那个赌局只是个玩笑，我不能收书，也不接受资助。”杨教授面色一整，说：“别推了，我们资助是有条件的。一、书价保持正常利润，不然学生买不起。二、以后任何时候都得卖正版书。三、时常监督这里的书刊市场，一旦有不良书籍马上报告警察。”说到这里，杨教授又笑了：“要是不答应这些条件，我们只好下海和你竞争了。”
余扬也笑了：“你放心好了。” 忽然想起那个疑问来，问：“金教授把书价定得那么低，利润从哪里来？”杨教授面色凝重：“我们根本就是在赔钱，就为把那些不健康的书店清出去，也为你以后的经营扫清障碍。就因为贴钱太多，金教授不得不外出替人补课，积劳成疾，才……”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
大年过完，余扬开始张罗书店，准备营业。这时一名邮递员进来，递给他一个邮包。打开来，是一本刚刚出的杂志。余扬一下想起金力教授的遗嘱来，忙翻开来，只见标题写着：“经济活动中当以社会效益为先”，下面写着作者，金力。余扬的眼眸不由蒙上了一层水雾。
骷髅惊魂
半夜时分，雨丝淅淅沥沥的落在罗家寨的山道上，打工回家的罗刚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上面。因为急着回家看望一年没见的阿妈，他才连夜赶路的。没想到下了雨，山路就象抹了油，非常不好走。
路面渐高，罗刚知道上了寨子东边的万人岗。岗子上鬼火飘来飘去，有的还追着罗刚的脚步。他知道这是化学反应，照样朝前赶。忽然脚下一滑，身子一下陷进个黑窟隆里，随即头砰的撞在一块岩石上，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忙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着看时，这才发觉满手满脸都是血，还好腿脚没受伤。他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打量四周，发现好像是个山洞，不远处隐隐约约有口大锅，冒着腾腾的白气。罗刚有些奇怪，难道有人在这里煮饭吃？他疾步走到大锅前，只见里面装满一锅血水，里面翻翻腾腾的，居然是一颗颗人头！这些人头一个个呲牙咧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一转身，不想碰在一个架子上。架子没倒，但上面的东西却掉下来好几颗，却是一颗颗骷髅。上面一点皮肉也没有，像被什么东西啃去了一般。罗刚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这时一只蝙蝠从洞顶冲下，把罗刚手里的打火机扑掉了，洞里立刻变得完全黑暗。罗刚摸了几下没摸着，便不敢动了，耳朵里是满洞的蝙蝠扑翅声，和自己的咚咚心跳声。忽然，他听到前方有种声音，怪怪的让人牙齿发瘆。他顺着声音摸过去，渐渐的有了光亮。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大石室，室顶吊着一个样式古怪的灯笼，灯笼下一个黑影正吭哧吭哧锯着一颗人头。黑影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扭转身，露出一颗磷光闪闪的头颅来，居然也是骷髅！
罗刚胆子再大也撑不住了，加上头上的伤势不轻，终于又一次晕了过去。
天亮时罗刚醒了过来，发现躺在万人岗的草丛里。这时有寨子里的人上岗割草，看到罗刚受了伤都吓了一跳，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寨子里。罗刚的阿爸死好几年了，家里只有他阿妈。阿妈一见儿子鲜血淋漓的，慌得没了主意，还是他二叔罗艮请来了寨子里的医生，赶紧包扎止血。
罗刚向阿妈和二叔细细讲了那晚的经过，阿妈一听就哭天抹泪的，说儿子撞了邪，得请师公驱邪。二叔叹了口气：“你回来的日子不对，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啊。”罗刚这才注意到，昨天真是七月十五，据乡俗讲，这一天阴间鬼魂到阳间活动，生人不宜出行的。但在大城市过惯了的罗刚哪留神这个，恰巧就撞了这么一天。二叔继续说：“那万人岗以前叫青松岗，日本鬼子在那里挖了条地道做军火库，军火库后来转移，日本人就把杀的老百姓的尸体塞了进去，然后封了口，所以才叫万人岗。那里大白天连小孩都不敢去的，你晚上去还有个好？听你阿妈的，让师公驱驱邪。”
罗刚听完笑了：“我就不信这世间有鬼，再上趟万人岗，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他当真找了条木棒直奔万人岗，二叔罗艮在后面跟着，以防不测。他们先奔地道的封口处，发现那里的钢筋混凝土连个缝都没有。又找那天陷进自己的窟隆，也没有找到。罗艮笑着说：“怎么样，是闹鬼吧。”罗刚从土里翻出根钢锯条来，说：“这个有些奇怪啊，小孩不敢来这里，岗子上又没树，我怀疑是有人装神弄鬼。”他看看天色，“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去城里公安局报案。”
回到家罗刚发现院里挤满了人，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披头散发的又唱又跳，原来阿妈请来师公驱邪呢。罗刚最烦的就是这个，一把将师公推出门外，又把他的那些零碎法器扔了出去。师公恨得牙痒痒，临走时诅咒说：“等着吧，恶鬼今晚就上你家门。”罗刚懒得理他，他阿妈可吓坏了，一个劲的数叨儿子。
半夜一点多钟，罗刚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有响动。一睁眼，只见院子里有个黑影正一蹦一蹦，朝这边蹦过来。月光洒下，照见他的头颅一丝肉也没有，露着惨白瘆人的骷髅。罗刚冷笑，今天叫你现现原形。他从门背后拿起顶门杠，倚在房门后，打算让它原形毕露。
骷髅到了门前，罗刚也攥紧了手中的门杠。忽然听到阿妈一声惨呼，却是老太太看见骷髅，吓晕过去了。罗刚忙转身抢救，等救治过来再找鬼影，早就不见了。
天亮时分罗艮又来了，这时老太太呼吸急促，面颊潮红，心脏病犯了。罗艮一个劲的埋怨，说要不是得罪了师公，哪会出这样的事。罗刚不理他，暗想得送城里的医院看看。因为寨子里没公交车，他背起阿妈就走，打算走过一段山路，到大路上就能搭车了。这时邻居告诉他，罗艮刚买了一辆三轮车呢，干吗不让他送。罗刚心说原来二叔过得还不错，忙朝罗艮家走。
这是罗刚第一次进二叔的新居。一座新竹楼拔地而起，楼里电器闪闪发亮，楼下还停着仨轱辘的农用车。真是大变样啊，一年前罗艮还是个二流子，整天窜东窜西，连自己的竹楼都没有，现在真是该刮目相看了。罗刚说明来意，不想罗艮连连摇头，说车坏了，动不了窝。
罗刚只好背着阿妈上路了，出寨子有两条路，一条路宽但是远，另一条窄路要近的多，村里人步行大多走窄路。罗刚怕路上出危险，就选了宽路走下去。还没走多远，就听后面一阵突突声，二叔罗艮开着三轮车赶上来。罗刚纳闷，不是坏了吗？罗艮解释，刚修好的，到城里送山货。罗刚忙把阿妈扶上车，这下进城可轻松多了。罗艮看见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张嘴。
三轮车的拖斗里放着一个竹背篓，里面的东西用纸包的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有。罗刚有些好奇，手指刚碰了碰背篓，二叔在后视镜里就发现了，厉声说：“别碰，这是卖给老外的鸡腿菇，一污染就得掉价。”罗刚收了手，暗想鸡腿菇用纸包，这倒新鲜了。
医院就在城门口，罗刚喊二叔帮忙，要他把阿妈扶进医院。罗艮背起他的竹篓，这才上手帮忙，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像是在留神他姐，倒像是怕碰坏他的山货。医院安排阿妈住了院，罗刚送二叔罗艮走出医院大门。说都大中午了，喝点酒吃点饭吧。罗艮好的就是这杯中之物，一听哪还迈得动步，背着竹篓随着罗刚进了一家小酒馆。
都酒过三巡了，罗艮还是背着竹篓。罗刚看不过眼，说：“二叔你还是解下来吧，丢不了的。”罗艮这才仔仔细细的放在脚边，喝几口酒就看一眼。两人喝的是啤酒，时间一长罗艮有些内急，这时仍然忘不了他的宝贝竹篓，背起来奔酒馆后面的简易厕所。不想厕所是几块土坯砌的，门特别小，竹篓进不去。罗艮有心就地解决，可是人来人往的，说不定会被罚款。他想就几分钟，不会出事的，放下竹篓匆匆忙忙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