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完了所有的工作,在法国南部的天蓝海岸休假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特别漂亮而又散漫不羁的姑娘。我也是无拘无束的性格,所以我们两个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她将自己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我,说她刚刚跟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埃及青年结束恋情,她想忘记这段过去。虽然我跟她之间还没有建立明确的关系,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个能够善解人意的姑娘。我每星期会给她一笔生活费,我们经常吃饭,跳舞,一起去娱乐场所。她很开朗,很漂亮,也很知情识趣。由于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我对她慢慢动了感情,一想到我要回美国,就舍不得扔下她一个人;一想到要和她分手,就觉得她很可怜;但是,有时侯她的行为也会引起我的猜疑。
一天下午,我们在俱乐部里参加茶舞,她突然将我的手紧紧拉住,原来她多次对我提过的那个埃及情人来了。我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很扫兴,就带着她离开了。当我们快要到旅馆的时候,她忽然说手套忘在俱乐部了,让我先去旅馆,她回去取手套,很快就回来。我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但是我并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人回旅馆去了。过了两小时,她还没回来,我更加确定,她这次去绝不仅仅是为了一副手套。那天晚上,我约了朋友一起吃饭,眼看就到了吃饭的时间,还不见她的人影。我决定不再等她,准备自己去赴约。就在这时,她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地回来了。
我对她说:“你不用去吃饭了,你还是回到被窝里去吧,那里既舒服又暖和。”
我肯定她是跟那个埃及情人在一起。她不停地辩解、央求,就是不肯承认有这种事,但又无法解释这么长时间的去向。我对她大吵了一阵,把她丢在了旅馆里,一个人去跟朋友吃饭了。
那天的晚餐我吃得毫无滋味,心里感觉很痛苦。回到旅馆,发现她不在。她不会已经走了吧?她走得可真快啊!我当时就慌了。当我走进她的卧室,看见她的衣服和其他东西还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大概过了十分钟,她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说是去电影院了。
我很冷淡地对她说:“明天我要去巴黎,现在把你的账结清,从此咱们一刀两断吧。”她没有反对我说的话,但始终不肯承认她去会了那个埃及情人。
我说:“我承认我对你有一些感情,但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么这点感情也不值得保存了。”接着我撒了个谎,说我曾跟踪她从俱乐部里出来,看到她跟那个埃及朋友到另一个旅馆里去了。没想到,被我这么一诈唬,她立即承认确实发生了这回事,接着她开始痛哭流涕地就赌咒发誓,保证以后不再和那个埃及人有任何来往。
第二天早晨,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开始不停地抽泣。不一会儿,我的朋友上来说,他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我。她咬着食指,一边哭一边说:“不要丢下我,千万不要……不要丢下我呀。”
我冷冷地问:“那么你想让我怎样呢?”
她说:“只要你陪我去巴黎,一到了那里,我保证再也不麻烦你了。”
她的样子真可怜,我的心软了下来。我说:“这样一路上是不会愉快的,而且毫无意义,因为一到了巴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可她仍然坚持。于是,我们搭乘朋友的车一起去了巴黎。
车子刚刚起程的那段时间,车里的气氛是很尴尬的,她默不作声,我冷淡客气。但是一路上难免要看到我们共同感兴趣的东西,就忍不住要讨论,但是,埃及人事件使我无法释怀,我们中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了。
我们将她直接送到旅馆,她说和我永别了,她感谢我曾经对她的好。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虚假。最后,她和我握了手,装腔作势地说了一声“再见”,便消失在旅馆里。
第二天她打电话问我是否愿意陪她一起去吃午饭。我没答应。但是,我和朋友刚刚走出旅馆的大门,就看见了她,她穿着皮大衣,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等候着我。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用了午餐,之后,去参观位于马尔美松的约瑟芬晚年故居,拿破仑曾经将她遗弃在那里。那所房子相当美,就是在那所房子里,约瑟芬皇后洒尽了自己的眼泪。秋风萧瑟,此情此景让我们无比感伤。我忽然发现,她不见了,后来在花园里的一个石凳上,我们发现了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她。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的心几乎软下来了,但是,她和埃及情人的事让我很不舒服。最后我和她在巴黎正式分手,我出发去往伦敦。
回到伦敦后,我又和威尔士亲王见了几次面。第一次见面是在比亚里茨,当时我和网球运动员科歇以及另两个朋友在一起,在一家生意很火的酒馆里吃饭。弗内斯夫人带着亲王一起走进来。他们打算在饭后去俄罗斯俱乐部,问我是否愿意同去。
那次会面非常客套。先是互相做介绍,然后亲王殿下叫了酒,然后起来和弗内斯夫人跳舞。跳完舞后,他在我身边坐下,开始寒暄:“您是美国人吧?”
“我不是美国人,是英国人。”我回答。
“是吗?那一定在美国待了很久吧?”他用惊讶的口吻说。
“我是在1910年去的美国。”
“哦,”他沉思着点了点头,“那应该是战前去的。”
“您说的没错。”
听了我的回答,他笑了笑。
谈话过程中,我跟他提到了夏利亚平准备设宴招待我的事情。亲王听说此事后,满脸孩子气地说他也想去。我说:“殿下,您能去会见夏利亚平,他肯定会感到荣幸和开心。这件事就请亲王允许我去做安排吧。”
在夏利亚平的晚宴上,亲王一直陪着主人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聊天,等到老人家去休息了,他才过来跟我们一起说说笑笑。亲王的这种随和开朗的风度让我很钦佩。
我小时候曾经在曼彻斯特待过几个月。虽然曼彻斯特有些凄凉空寂,但它对我很有吸引力,我觉得这个城市充满浪漫色彩。许是受到当地人的精神的感召,我决定趁着空闲,到那里去走走看看。
去曼彻斯特途经斯特拉特福,因为以前从来没去过,我便停留了一下,由斯特拉特福市长陪着去看了到莎士比亚的故居。然后乘车去曼彻斯特。到达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那天是星期日,曼彻斯特的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市区一片沉寂。见此情景,我不得不回到车上,去往布莱克本。
布莱克本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一个城镇,我在随剧团巡回演出《福尔摩斯》的时候,经常到那里的一家小客栈,连吃带住,每周只收取十四先令的费用。在客栈里有个小弹子台,我在不演出时最爱在那里打弹子。我曾经和刽子手比林顿一起打过弹子,他常去那里玩。
五点整,我们到达了布莱克本。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我还是准确地找到了从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客栈已经换了老板,可是我那个老伙伴弹子台仍旧摆在那里。我在那儿喝了一杯酒,没有人认出我来。
然后,我又摸黑来到了市场上,那是一个占地大约三英亩的广场,周围只有三四盏路灯是亮着的,整个广场充满了一种鬼魅的气息。有人在那里发表政治演讲,一群人聚在那里听着。当时政治局势不乐观,英国已经有四百万人失业,而且数目还在不断增加,但是工党提不出什么比保守党更好的办法来。
我在欧洲遍访名胜,自由自在地消磨着时光,不过是在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而已。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挫折,找不到生活的目标。自从有声电影问世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虽然《城市之光》收视率很成功,赚的钱远远超过其他有声电影所赚的钱。但是,如果再拍一部无声电影的话,我就没有把握它还会这样成功。我很担心自己被新生代的电影界淘汰。也许,优秀的无声电影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形象塑造上,有声电影更具优势。
我也考虑过,是否应该拍一部有声电影呢?如果拍有声电影,我就必须完全抛弃我流浪汉的角色。不止一个人向我提出建议,不妨让流浪汉说话。但我担心的是,只要流浪汉一开口,他就会变成另一个形象。只有当他不说话的时候,他的独特造型,以及身上的那套破烂衣服,才具有实际意义。每次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沮丧,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一旦这个流浪汉开口说话,就意味着他永远不能达到我无声电影的标准。
因为我不敢面对这些现实,所以就给自己不断地加长假期。但是,我的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喊着:“赶紧回好莱坞开始工作吧!”
我在英国北部的旅行结束以后,便回到了伦敦的卡尔登旅馆。当时旅馆里还住着前德国****,他是德皇的儿子,不过我们没有会面。有一次,我们在电梯里不期而遇,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笑片《从军梦》,德国****在片子里是个丑角。想到这里,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急着要订回美国的船票,这时忽然收到一封电报,是道格拉斯·梵朋克拍来的,电报称:“请来圣莫里茨。为了迎接你的光临,这里将特意降了一场雪。谨此恭候。道格拉斯。”于是我的计划又改变了。
电报刚刚读完,听到有人敲门,那声音有些怯怯的。我以为是侍者,就喊了一声“进来”。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门被推开后,向里面张望的是我在天蓝海岸认识的女友。我既吃惊,又有些恼火,但最后还是平静下来,用很冷淡的声音对她说:“进来吧”。
接着,我和她一起去哈罗德商店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又买了滑雪装备,最后我还在邦德街一家首饰铺里给她买了一只镯子,她高兴得不得了。两天后,我们一起去了圣莫里茨见了道格拉斯。我看见他独自在那里,知道玛丽已经和他分手。虽然道格拉斯的处境跟我类似,也感觉到前途渺茫,但是我们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我们一起去滑雪,让烦恼随着雪橇的滑动而消失。
我到了圣莫里茨后,特地邀请了雪尼前来。我想,反正也不急于回比弗利山,那就干脆取道远东返回加州吧。雪尼对我的提议表示赞同,打算送我到日本之后再分手。
于是,我们出发了,那不勒斯是此行第一站。在瑞士待的几天里,我和女友之间的吸引力彻底消失了,对此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一到那不勒斯,我便提出了分手。这一次,她的情绪很稳定,没有流眼泪。我想,她已经把这些事情看淡了,觉得无所谓了。我们的分手是友好的。船驶离岸边时,她在码头上学我像流浪汉那样走路。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