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号,多云,微风。李想告别父母,出门打工。兜里揣了八百大洋,皮带夹层里还有他妈偷偷给他的五百块。
从老家回来,抽空和父母长谈了一次。大意是自己手艺差不多已成,你儿子是这一行的天才。现在要出去闯荡了。
在他二老半信半疑的目光下索性现场在他把头上现场演示了一遍,娴熟的技艺说服了老两口,真的相信自己儿子是个天才。隔行如隔山,手艺上的事情老两口也不懂,反正眼见为实了。
李想告诉他们自己要去滇南的春城,因为有个同学在那边做事,去了互相有个照应。
这个同学是真实的,在春城也是真实的——但那是那段记忆里的事,发生在一年后。这一世他还没有联系过自己。
李想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一站是文华镇。要去师傅那里说一声,收拾一下留在文华镇房子里的衣服之类的。师傅才懒得管他呢,钱是不可能退的。你愿意早点走他就少****一份心。这年头学美发的人挺多,不差人。相对来说王大师还喜欢女徒弟多点,不光可以洗头打杂,还可以帮得上美容那边——关键还吃得少。
李想当天晚上自掏腰包,请师兄弟,师姐妹们在路边的烧烤店里喝了一顿饯行酒,尤其给几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打打牙祭。
大家都对李想这么快出师打工不解。李想只是告诉他们自己在昆明有混得不错的老同学,介绍了理发店的工作。技术上没啥要求的,可以边学边挣钱。听得一干年轻人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有这样一个老同学。哪里知道李想其实满嘴跑火车,说的都是上辈子的事。
一帮人热热闹闹吃喝到快一点才散。都是年轻人,还不会社会上拼酒灌酒的习气,爱喝喝,想吃吃,不喝也没人劝你。主要就是吹牛打屁。只有孟涛和李想连干三杯,颇有杯酒释恩仇的意思。
李想和大家说好了混得不错要互相照顾,安定下来给师兄弟,师姐妹们留下联系地址,等等。然后散了各自回窝。
其实李想本来就打算今后要这帮师兄弟们一起打拼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来自一个地方,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真有什么事儿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且李想后世的记忆里,这一批的王四大师门下弟子,都混得不那么如意。好多没有坚持下来改行了。剩下的包括自己都半死不活混着,没几个发财的。张新贵虽然技术高,工作的也算蓉城的一线发廊,剪头都一百起,可惜也没攒下几个钱。还离了婚。
如果这辈子能在业内混出个名堂,为什么不可以拉兄弟们一把?看在党国的份上,哦不,同门一场的份上,自己有了重生这根金手指,一切皆有可能。
这些同门可能觉得自己只和他们相处不到一个月,哪里知道自己却是对他们熟悉的紧。而且李想是一个相信人性本善的家伙。倒不是对社会的黑暗面一无所知,心存侥幸,而是过了愤怒的年纪,知道世界上的事情都最好一分为二的的看。
世间事哪里有绝对的善恶与对错?而国人的习惯就是要么全对,要么全错,特别爱树立高大全的模范。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指责他人个顶个的好手,轮到自己就放宽标准。
其实好人也会犯错:什么道德模范侵吞善款,地震英雄涉嫌诈骗的事实还少了?
坏人也会做好事:比如抢劫的间隙也会扶老奶奶过个马路,公交车上也会让个座。
所以啊,世事无绝对,要相对的看。
当然,相对的看,这时候的金玲也很好看。掐的出水的白嫩皮肤,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知道这文华镇上木讷的金木匠怎生就生出了一个这么让小伙子们眼馋的的妹儿。
酒桌上小金玲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想不是没看到。只是此去前途未卜,如果还像上一世混的半死不活,还是放过人家算了。所以李想只是和她单独喝酒的时候说:“我会给大家写信。”然后眼珠子盯着人家超过三秒——意思是我的大家不包括你,会单独写信给你的。也不知道她懂了没有。
一宿无话。
第二天李想睡到九点才起来。不紧不慢洗漱完毕领上简单的行李,坐上公共汽车往省城。蓉城发往昆明的火车每天都有好几班。李想又不赶时间,甚是悠哉。就是赶不上当天的车,正好去探望两个在蓉城的初中同学。
这两个同学是现在李想发财大计里最想拉拢的两个人。一个叫高凡,原名高德刚,自己嫌名字太土改成高凡。这个名字是两人那时看完路遥《平凡的世界》之后被启发的。那货是个内秀又偏执的家伙,疯狂滴崇拜上了故事的男猪脚孙少平,幻想着通过艰苦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事实证明十多年后这货也被生活搓成了白白胖胖的猥琐大叔。
高凡是李想初中时最铁的哥们。个子瘦高瘦高的,皮肤白的像姑娘,怎么都晒不黑。有时候暑假在家帮干农活稍微晒的小麦色一点,到学校一两个月又白得得不像话。两人曾有过抵足而眠长谈三天三夜的交情。那是在高凡家里,两人连续三天吹牛皮到天亮,吹的内容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白天睡醒了弄饭吃,去地里收包谷,摘菜。李想吃过最好吃的烧茄子就是高凡他妈农村柴火灶上烧出来的。堪称一绝。
另一个是刘子书,也是死党。这货读书不行,就和他的姓一样,老是“留”,留级。而且初三混了一学期就出门打工,就在蓉城。开始和他弟租了房子推着小车卖烤串,被城管撵得鸡飞狗跳。好在农村娃身体都不错,肺活量好,愣是没被抓住过。可惜久走夜路必撞鬼,终于有一次人家把一条街两头堵了,然后从东往西赶逮个正着。得,作案工具也被没收了。
两兄弟一合计,算了,反正这个也挣不了几个钱,风吹日晒的还辛苦,干脆改行吧。他弟去了小饭馆打工,想学厨师。他没想着干什么,就到九眼桥劳务市场蹲着,准备听天由命,有什么活干什么活。
说实话这货虽然个子不高,一张脸还蛮帅。浓眉毛,眼睛不大不小,鼻梁挺直,薄嘴唇,特有型。
然后这货就被两姑娘领走了。
别误会什么,两姑娘不是人贩子,人贩子也不会卖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俩姑娘是东北来蓉城闯荡的,一起凑十几万在蓉城玉林路那边开了个发廊。那天是到劳务市场招小工的,结果一眼看见蹲那儿晒太阳的皮赖货。
不得不承认男人也可以靠脸吃饭啊,尤其是发型师这个职业。长的帅就是牛逼,在乱哄哄摩肩接踵的九眼桥劳务市场也能被美女领走。那地儿李想前世也蹲过,可惜就没被美女牵走。
刘子书这货干了半年左右有的学徒,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俩美女老板又送他去国际标榜美容美发学校学习。学费?他有个屁钱,老板包了。而且基本工资也照发,算是生活费。李想一直在想这货肯定和俩美女老板里的某一个有奸情,但这货死活不承认。
按说这货运气真是不错。他们那一批学员的专业课导师居然是美国佬李奥·巴沙治和瑞典人尤金·罗斯。
他去国际标榜的时候是九七年,那会儿标榜作为外资企业经入国内不久,正处于打响知名度的阶段。CD,沈阳,广州,西安的分校遍地开花。而CD这边更是重中之重,后来CD这边分校还发展成省教育厅直属的全日制大专学校,直接面向应届高中毕业生招生。
这货的导师居然是全球发型界的一代大师加一位大佬。
这是什么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