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了,子漪的屋门还是紧闭着。君妈妈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喂着鸡,眼角的余光不时向门口扫一眼。君劭早就起床出门了,说是在后山发现了一些好草药,要多采些回来。本来君妈妈想对儿子说子漪的事情,可是一看儿子一脸不自在的样子,便以为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感怀,心下不忍,便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嘱咐他上山时注意安全。然后就见儿子逃也是的出门了。
想了大半夜,君妈妈觉得老公说的对,不管怎么说,子漪现在是自己的干女儿了,而且还失了忆,过去的事还计较什么呢,想来终究是劭儿和子漪无缘吧!自已这孩子说到底就是他们夫妻梦寐以求的女儿的翻版,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就是令她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她想,就算以后儿子知道真相怪她,她也认这个干女儿认定了。
饭菜热了三次了,子漪还是没有起来,这让君妈妈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子漪不会是病了吧!几次欲上前敲门,又生怕唐突。正在犹豫间,只听门“吱呀”一声,子漪蓬头垢面的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看着这丫头可爱的邋遢样子,君妈妈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忍俊不禁的站起来,冲子漪道:“子漪,你没事吧?快进屋收拾好了再出来,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你义兄看见-------君妈妈笑声顿了顿。她怎么又提起劭儿了,唉,真是老了。
子漪睡眼惺忪,大脑还处在关机状态,嘴里懒洋洋的说道:“义兄看到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怕他把你当女鬼,给你贴符咒 啊”君妈妈接着笑道。
“哎呀!”子漪脑袋一瞬间突然灵光了,这是在古代啊!自己怎么把睡懒觉的毛病带到这里了,真是太尴尬了-----
子漪不好意思的把凌乱的头发向后拢,然后用皮筋扎好,她没话找话的说道:“干妈,哥哥在哪呢,我先去行个礼吧”
君妈妈暗赞子漪心细,嘴里却说道:“劭儿上后山采药去了,看你睡得香,没让他打扰你,反正你们早晚都能见面,不急不急。子漪啊,来,干娘做了好吃的给你哦,过来尝尝”
一听到吃的,子漪的双眼马上变得炯炯有神了,休整了一夜,精神恢复的不错,现在最需要的当然是一顿丰盛的早餐了。她上前一步挽着君妈妈的胳膊,笑嘻嘻的说:“真的啊,干妈,我的肚子快饿扁了,我们快走吧”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的向厨房走去。
子漪按照昨夜君爸爸的安排,成了失忆的子漪,努力学习适应古代的生活,她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虽然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但起码在这里遇到了好心的郎中夫妇收留了她。让她有时间来消化这巨大的“惊喜”
,所以,所以现在的子漪,也是真心把君先生和君妈妈当做亲人尊敬。
饭后,君妈妈带着子漪去后院整理晾干的药草。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子漪兴致勃勃的帮忙分类汇总,遇到不认识的药草便请教干妈。君妈妈耐心给她讲解,并时不时的考一考她,慢慢君妈妈发现子漪的医学知识掌握的熟练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君劭,甚至比起君先生来也不多让,可是她的实践好像底子很薄,只是几种常用的药材能分辨。这可是真够矛盾的。子漪自然知道君妈妈的疑惑,但是总不能跟她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我们那里主要是用西医看病之类的话吧!这还不把老太太吓个半死,于是子漪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干妈,你不知道,我天生喜欢学医的,可是我的父亲非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说什么也不让我当医生,我肚子里这些东西还是从一位老郎中留给我的医书上看来的呢”
“哦,是这样子啊,难怪-------” 君妈妈恍然大悟道,顿了一下又安慰子漪:“我想,你的父母肯定也是怕累着你,当医生很苦的,看看你义父和你义兄就知道了,不瞒你说,我们一家三口平常在一起吃顿饭都是一种奢望,不是这个出诊,就是那个去采药了”说完,也叹了口气。
“哎呀,干妈,别叹气了,不是还有我陪着您了吗”说完,蹭到君妈妈面前,一面给她捶背一面说道:“以后我陪您唠嗑,陪您逛街,陪您串门,只要您不烦我就好”说完,先自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君妈妈也笑了。
忙忙碌碌,母女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把所有的药草都整理好了。伸了伸懒腰,子漪兴奋的道:“可以收工喽”
君妈妈站起来帮子漪掸了掸身上的土,宠溺的笑道:“走,回屋,干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干妈!”子漪拽住了君妈妈的一角,“你会原谅我吗?”子漪不确定的问道,看得出,君妈妈已经听信了君先生的话,但是,这同时也要承认自己的儿子就是被眼前的自己放鸽子的,唉,老人家心里肯定很挣扎吧?
“什么原不原谅的”君妈妈转回身,拉住子漪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和老头子的眼光不会错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就是好娘俩----”
“妈妈,谢谢您------”子漪扑在君妈妈怀里,诚挚的说道!
“妈,饭好了吗?快饿死我了!”君劭一进院子,就急不可耐的嚷道。
“行了,马上做,看看,咱们家的贪吃鬼回来了”君妈妈冲子漪笑道,脸上虽然看不出波澜,心里却是打起了小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子漪从君劭一开口说话,就猜出是君妈妈的儿子回来了,她忽然间感到心里有一丝慌乱,不知是紧张,是兴奋还是尴尬,不敢抬头看向来人,只是站在原地扭捏着,乍听君妈妈一说“贪吃鬼”三个字,却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猛然意识到有些失礼,便慌忙用手捂住嘴角,趁机将头抬了起来。
还是那件泛白的长衫,只是上边沾了些尘土,那挺直的身姿伫立在正午的骄阳下,虽然看上去他的神情有些许疲惫,眉宇间仿佛隐藏着些许忧伤,但是整个脸部的轮廓还是英气勃勃。他,就是她一直想见而不得见的义兄吗?对了,那天的他好像也是背着一个药筐来着,哎呀,怎么脑子这么笨了?这里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医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男孩是君郎中的儿子呢?失败,太失败了,子漪暗暗骂着自己。
君劭的心,此刻说是意外,还不如说是兴奋更加贴切。眼前的人儿,不就是悄悄驻进他心里的姑娘吗?他这两日在山间行走时,总是在内心深处存着一丝侥幸,期盼着与她的重逢,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君劭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对那天她的不辞而别心存疑虑吧,他这样回答自己。可是,她怎么会到了他的家里,而且此刻看母亲的表情,一副跟她很熟稔的样子,这令他大惑不解,此刻的君劭早就把母亲告诉他的认了个干女儿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此刻的她,看上去比那天的气色好很多了,头发收拾的很整齐,眉眼间也满是笑意,俏生生的站在离他只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令他的心里恍如盛开一朵鲜艳的花朵,芳香袭人。
君妈妈可没有注意到此刻二人脸上的变化,她挽着子漪的手,笑嘻嘻的走到儿子面前说道:“看看,我跟你提到的义妹,她叫子漪,只比你小几个月,怎么样,漂亮吧?来,子漪,这就是你的义兄君劭,天天神出鬼没的给我玩失踪,以后你得帮我好好看着他啊”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不可否认,君妈妈心里对子漪和君劭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子漪矜持的笑道:“哥哥好,干妈不知道,这位义兄我原是见过的”。见君妈妈一脸的问号,便将那日二人见面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完了加上一句:“后来等了半天,不见哥哥来,我想可能是从山上滚下来后,样子恐怖,把哥哥吓跑了吧” 说完,便笑眯眯的看着君劭。
君劭此刻已然方寸大乱,他古代的脑子里可做不到子漪那样谈笑自如,本来满心欢喜,此刻听子漪的语气好像有些怪他的意思,内心马上惶恐,面上也露了焦急之色,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的,那天,我-我—我---”我了半天,却没说上话来。
子漪见他急的俊脸通红,像个圆圆的苹果一样可爱,让人禁不住想上前咬一口。心下觉得古人煞是好玩儿!有心再逗一逗他,又怕吓坏人家。便温言软语笑道:“我知道了,那天义兄肯定是帮我找药草去了,对吧?只怪那天我走得急,也忘了等你回来,小妹这里给哥哥请罪了,还望多多原谅啊”说完弯腰就要失礼,慌得君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急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君妈妈在旁边打着圆场:“唉,请什么罪啊,当时你受了伤,哪里知道他是好人坏人啊,一个女孩子流落荒山,当然要小心为上了,子漪你做得对,是劭儿当时没跟你说清楚他的身份,是他的不是,再说了,现在大家是一家人啦,以前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提了,以后要和睦相处才对啊”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那好了,你们年轻人聊聊,我去做饭去了”君妈妈边说边向厨房走。
“干妈,我帮您吧”子漪说道。
“不用了,忙了一上午,好好歇会吧!”君妈妈道。
子漪只好在院子里放了几个板凳招呼君劭坐了下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子漪想的是,女孩子好像不能话太多,否则让人觉得轻佻。
君劭想的是:“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理我,啊!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嗖的站起来,箭一般的朝屋里飞奔而去,倒把冥想中的子漪吓了一跳。
又搞什么鬼啊?子漪自言自语道。对这个新认的义兄,她觉得有些吃不消了,神出鬼没的!
正疑惑间,只见君劭已经从屋里奔出,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却是跑的气喘吁吁。
子漪刚要问:“你-------”
只见走到她面前的君劭郑重的摊开手掌,子漪抬眼望去,一株发黄的药草安静的躺在那里,她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望去,忽然间心里盈满了感动。这是治疗头痛的特效药材,她从中医书上见到过。原来那日他的转身离去是去为她挖这个了。而她,错怪了他。
“你留着这个干什么啊,大哥?”她虽是满心的欢喜,嘴上却假装奇怪的问道。
“我----我-----”他又结巴了。
“你什么啊,你要自己吃吗”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子漪想到,这么萌的男孩子在她那个时代都快绝种了吧!
君劭平息了一下起伏的胸膛,转过身坐在子漪对面,然后缓缓的说:“不是啊,你现在头还疼吗,姑娘家的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后遗症?”子漪玩心大起,“那大哥帮我把把脉吧!干妈说你医术很高哦”她笑眯眯的说道,怎么看怎么像只老狐狸。
看君劭郑重其事的坐下来,子漪也就安安静静的让他把脉,心想这家伙比齐朗哥哥好玩儿啊,帅的一塌糊涂,偏偏又萌的不行啊!
“我怕你误会我,以为我是那种见死不救,不是,是见病不救的人,我怕-----”终于确定子漪没事了,君劭又开始解释起自己那日的行踪。
“怎么可能呢?你可真会联想”子漪打断了他的话。
“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一时间没话说,子漪只能没话找话,见他点了点头,便调皮的道:“你每次和人说话都结巴吗?”
“不,不是的”他连忙分辨。“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他强调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子漪笑道。
“姑娘你怎么会在我家啊?”这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大哥,你没听到干娘叫我吗?以后就叫我子漪好了”她不满的抗议道。
“子漪,这名字可真好听”怎么好像有些耳熟呢,这是君劭的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刻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眼下,他只对子漪充满着好奇。
“谢谢”子漪谦虚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家,算是误打误撞吧”
她简短的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是按君爸爸的安排说的。不满父母逼亲,失足坠落山坡后失忆,带伤来到君家,被君妈妈好心收留,包括和君爸爸一起去出诊救下黄公子。
君爸爸没有来得及告诉子漪君劭相亲受辱的事情,所以子漪不知道原来的“自己”已经伤害了君劭,她讲的兴致勃勃,但是君劭越听脸色越不对劲。
等到子漪讲完了,君劭沉默了一会儿,想问什么却又强忍了下去,他满眼忧伤的望着子漪,原来,她早就抛弃了他,就在二人素未谋面时,她便对他选择了放弃,而且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狠狠地伤害了他,而他,却在这里为再次和她重逢而暗自窃喜,君劭啊君劭,上天对你何其“厚爱”。你该醒醒了吧!虽然子漪现在失忆了,但是她当初的决定难道他就能置之不理,毫不介意吗?
他内心感到一阵苦痛直抵心尖,错不在她,难道不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罪吗?没有。只是,为什么要拿君劭做挡箭牌,为什么这个姑娘又是子漪你啊!君劭知道父母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已的身份,那他们为什么不放她回家,还荒谬的认她做义女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难道他君劭被人嘲笑的还不够吗?
子漪看着君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直至变得极度痛苦,她吓坏了,急忙上前扶住君劭,关切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看着子漪满脸的关切,君劭的心又有了一刹那的迷茫,他矛盾着,挣扎着,该怎么办?兄妹就兄妹吧!现在就算我再怎么质问她,他对我也是毫无记忆啊。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爸妈都不计较,我又计较什么呢?
“没事”他强颜欢笑。
“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哎!”子漪可不是小孩子,她能感受到君劭此刻仿佛正处在一种巨大的悲痛里。难道他有什么隐疾吗?她偷偷地想。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间,就变成“高压电危险,请勿靠近”了呢?
“坏了,坏了”突然地灵光一闪,让子漪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失忆,逃婚,黄公子,相亲,天哪,她怎么这么笨啊,君劭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了,毫无疑问,她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埋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一时间,两个人都感到有些尴尬。
“开饭喽!”君妈妈夸张的喊道,一边走到二人面前。
“咦?”刚才还见二人谈笑风生,怎么这会儿好像又闹别扭了。
“劭儿,快站起来啊,带子漪吃饭去”君妈妈招呼道。
子漪赶紧抽身起来,只见君劭磨磨蹭蹭的站起来,眼睛看着前方,却不敢身后的人,嘴里发出蚊子嗡嗡的声音道:“走吧”说完,脚不沾地的向厨房奔去。
子漪和君妈妈面面相觑,看着后者疑惑的目光,子漪只能实话实说,“刚才聊天时,我跟义兄说了我的身世,然后他就-------”下面的话不言自明。君妈妈一时间也有些慌神。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安慰子漪,又像是劝自己:“该来的终究会来,逃避不是办法啊!子漪啊,你放心,君劭不是小心眼的孩子,他只是眼下有些难以接受,等挨过了这一阵儿,他就会放下的,放心吧”
放下,他真的能放下吗?子漪半信半疑。
“好了,乖女儿,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宝贝了,谁也不敢欺负你的”君妈妈信誓旦旦的说道。
子漪心中一暖,不由自主想起了远在现代的母亲,小时候,同学欺负她时,母亲也是这样哄她的。想着想着,眼里不由泛起了泪花。
这顿饭吃的真是别扭,一个是眼睛只盯着碗里,一个是嘴里只含着筷子。君妈妈干着急又无可奈何。想跟儿子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多了又怕子漪难过,唉,其实想想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盼着时间久了,君劭发现子漪的好,慢慢也就能忘记这段伤心的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