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漪一路上默默无语,君先生也不知说些什么。二人只是缓缓前行。
子漪看义父几次欲言又止,还总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的,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又不好意思。看来,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她说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成千上百个谎言去掩饰,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使是在古代,她累了。所以她决定和盘托出了,虽然她不知道义父听了之后会不会相信,又会不会把她当成妖孽之类的东西除之而后快。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广袤的大地和山川,秋风和煦,夜凉如水,君爸爸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完全止步。子漪的话令他感到匪夷所思和难以理解。“穿越”“磁场”“现代”“医生”“坠楼”----------他需要停下来稳稳心神,还有,他偷偷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定目前不是在梦游中。可是为什么此时的他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呢?他侧身看了看子漪的身后,地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使他确定面前的子漪的确是人类,才稍稍放了下心。行医二十余载,也遇见过许多疑难杂症,但今天这种状况,是他无法掌控的,甚至他找不到一丝头绪,至少目前是这样。他不是无神论者,但借尸还魂这种事,他从来都认为是无稽之谈,是用来哄小孩子的。他想:子漪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迷失了心智,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子漪一席话说完,心里舒畅了很多,可抬眼一看义父正用一种问诊的神情看着她,虽然义父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请不要把她当精神病好不好。
子漪知道欲速则不达,说多了怕老爷子也消化不了,于是假装没看见老人家的表情,煞有介事的说道:“干爹,其实在我们那个年代,中医已经不吃香了,大家有病都是打针吃药,再不行输液的,不过,我是很推崇中医的”她说完冲君先生笑了笑,却看到老郎中听得一脸的迷茫。算了,以后再慢慢解释吧!说完,她也不管君先生愿不愿意,自顾自的朝前走了。
君先生一开始是听得心里波涛澎湃,然后听到子漪说什么她那个年代中医衰落了,这令他很是吃惊,难道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诊治方法。还是小姑娘逗她呢?可是看她一脸煞有介事的表情,应该不是骗他这个老头子吧!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那子漪怎么会来到这里,她口中的“现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吗,难道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事情越来玄妙了,毕竟子漪看上去是在神智清楚地状态下告诉她这些,而且从她讲诉事情的逻辑性和条理性来看,这孩子应该没有骗他,再说,他们君家既不是大富大贵,又不是有权有势,没有理由让人费这么大的周折欺骗啊!然后,君先生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便急忙拽住子漪的衣袖道:“子漪,既然你不知道如何到得我们这里,那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子漪调皮的翻了翻白眼:“不知道呗!刚开始是挺不能接受自己成了古代人的,况且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古代人,嘿嘿,不过”她站住了,回身向着义父郑重其事的说道:“凡事自有定数,我就既来之,则安之喽!”说完便歪着头看着君先生。
看着一脸稚气未脱的子漪,却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回答君先生,或者是来说服她自己,这是一个多么聪颖的孩子啊!即使如今独自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漂泊,却依旧乐观豁达,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也罢,就让我们一家给她温暖和呵护吧!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又会突然的离去,那就让我们珍惜这相识的日子吧!
想到这里,君先生开口道:“子漪,虽然我不知你所处的年代是哪朝那代,但是希望你记住,从现在起无论谁问你,都不要再提你以前的事情,这样能为你自己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干爹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子漪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干爹,谢谢你的苦心哦,除了你,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好吧”
君先生又说道:“还有就是,如果哪一天你的父母,我是说你现在的父母找来了,我就说你从山坡上摔下来,伤着了脑子,暂时失忆了,你看怎么样啊?”
“啊!干爹,你想的真是太周到了,女儿太谢谢您了”子漪兴奋地手舞足蹈,这还真是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干爹迎刃而解了。真想狠狠拥抱一下君先生,又觉得还是不要太鲁莽为好,这里毕竟是古代啊。于是子漪朝老爷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过,”子漪话锋一转,“干爹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他们怎么会找来”,说完忽然想起早晨遇到的那一大群人了,难道-------
君先生捻须笑道:“傻孩子,你不记得黄公子的话了吗?你就是之前拒绝她的那个姑娘啊,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你成为了她,不过,凡事自有定数,你就随遇而安吧!”
“什么?”子漪愣住了,她就是那个负心的姑娘,那个义兄去相亲的人!上帝啊,谁来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啊?
看子漪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君先生摇了摇头,唉,慢慢来吧,家里还有一场风波呢?他安慰着子漪:“放心吧,什么事情有干爹呢?”
子漪难为情的笑了笑,虽然她不是义兄真正的相亲对象,但是毕竟从此以后她要长期霸占着这副躯壳,唉,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想了,君妈妈这么好,一定会处理好的,好在现在大家是兄妹关系,应该对义兄也是一种补偿吧!想到这里,子漪又高兴了起来,哼哼,臭齐朗哥哥,谁让你跑到外国去,这下我跑的更远啦,而且还附赠一个哥哥,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鼻子都气歪了呢?哈哈哈哈。。。。。
一路上,君先生又问了问子漪口中的现代中医发展的历程,那里人们的常见病都有哪些。子漪见老爷子只对专业感兴趣,其他的一概充耳不闻,便规规矩矩的讲了讲大概,君先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关键处,还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子漪一一耐心解答,二人走走说说,不一会儿就进了村口。
听到门响,君妈妈急忙迎出去。
看到父女二人有说有笑的进来,君妈妈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亲昵的拉着子漪的手,问长问短,子漪只是含笑望着君先生。这让君妈妈大惑不解,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君先生望了望妻子,心想:她要是知道自己认得干女儿如此有来头,肯定又要失眠了,算了,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她说吧!
于是君先生冲妻子笑道:“放心吧,有惊无险,黄公子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事啊,还多亏了你的女儿啊”
“真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啊?”君妈妈的好奇心再次被发掘出来。
“哦,你有所不知,子漪这孩子,不光医术好,口才也是顶呱呱啊,要不是她及时出言制止黄公子,后果还真是不敢想象啊”
“真的,子漪,我的乖女儿,原来你这么棒啊!我就说嘛,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看看,我让女儿跟着你去对了吧” 君妈妈不无自豪的说,俨然子漪是她的亲女儿一样。
子漪不好意思的笑笑:“干妈,哥哥回来了吗?”
“哦,你说劭儿啊”君妈妈的笑脸立时耷拉下来,掩饰道:“你哥哥今天有些乏了,我让他早点睡了,明天一早我再让你们见面吧”
“好的,干妈时候不早了,你跟干爹也早些休息吧” 子漪乖巧的答道。她当然已经猜到这位义兄今天去相亲肯定是吃了“闭门羹”,此刻心情不爽,没有大吼大叫砸东西已是万幸了,他要是知道相亲对象就在他的家中,而且已经成了自己的义妹,心中又会是何种滋味呢?子漪饶有兴趣的想到。
“行,女儿啊,妈妈已经把北边的厢房收拾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看看,以后你就住在那里,有什么需要的,回头跟我说”君妈妈复又高兴的挽着子漪的手向外走去。
君先生皱了皱眉头,儿子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以前就算姑娘再怎么没看上他,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样子,今天却没等他回家就睡了,嗯!想想真是透着一丝古怪,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唉!算了,一会儿不用他问,妻子也会竹筒倒豆子都告诉他的。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应接不暇,眼下还是赶紧好好想一想,一会儿怎么跟妻子解释,君劭的相亲对象是子漪,这听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编故事。自己的妻儿该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圆月高挂,山村一片寂静,灯,都熄了,月光洒落窗前,静静照着无眠的人儿。
“什么,你说子漪是劭儿今天的相亲对象?”君妈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弯身摸索着鞋子就要下地。
“你别那么着急,先听我说完好不好?”君先生见妻子反应如此之大,不得不制止住妻子的举动。
“这是我亲儿子,我能不急吗?死老头子,你可真沉得住气,现在才告诉我”君妈妈气呼呼的道。“我今天一天还都在琢磨,这姑娘要是有咱们子漪一半的好,就不会做出这种无德之事,没想到,没想道--------”君妈妈哆嗦着说不下去了。
“听我说,子漪现在失忆了,她不小心从山上滑了下来,伤了头部,然后到了咱们家,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是黄公子认出她来的”君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
“啊,失忆?”君妈妈惊呆了。
一时间,夫妻俩都没有说话。
看到妻对他的谎言无所察觉,君先生内心有一丝的愧疚,但一想到这个天大的秘密如果被更多的人知晓,那子漪的处境会很危险,届时,就算她侥幸不被当成怪物展览,也会被人当做疯子唾弃。这不是君先生希望的结果,他坚信妻子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子漪,所以这个秘密就让他永永远远的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吧!
“老公,那就是说,在子漪没有失忆之前,她还是利用了我们家劭儿的善良啊,这说明这个女孩子心地不好,就算现在的她温柔聪明,等哪天她的记忆一恢复,会不会对我们恩将仇报呢”想到自己苦命的儿子,君妈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君先生头大的说道:“不会的,一个人就算失忆了,她的性格也很少发生改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可是劭儿亲耳听子漪她们村里的人说的,难道儿子还会骗我们?”君妈妈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唉!一个人千万不能说谎啊,因为一个谎言要用十百上千个谎言来掩饰。君先生郁闷的想到。
“行了,明天我抽时间去趟子漪家先问问情况再说吧,人家丢了女儿还指不定多着急呢”君先生伸了伸胳膊,敷衍道。
“真的?恩,我看这个办法好,先听听子漪父母的想法,我听说她的父亲还是村长呢,应该是明事理的人,本来嘛,这事就是他们家不对,我们劭儿属于无辜受害者,连带我们夫妻俩也平白受冤枉气,一定要跟他们讨个说法-------”君妈妈还在喋喋不休,一转头发现丈夫已经进入梦乡了,只能一翻身躺到床上,却是再也无法入眠,心里一会儿想到子漪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会儿眼前又是劭儿愁眉苦脸的面容,虽然心里知道即使子漪不失忆,君劭也不一定有机会,但是现在子漪什么都不记得了,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呢,可是现在他们是兄妹,唉,我怎么这么糊涂,不该急着认子漪做干女儿,现在可怎么办好?翻来覆去的一个劲的叹气,君先生听着妻子的动静,心里知道她的想法,却也无计可施,夫妻二人只能干瞪着眼睛等天亮了。
子漪躺在君妈妈精心布置的卧房里,想着自己这一天的离奇遭遇,心里也不免称奇。心想难道真是一个古代的姑娘从山坡上掉下来,晕过去,然后醒来就是她子漪了,奇怪的是,为什么连名字和容貌都一字不差,这可不像是老妈搞得鬼啊,她的功力应该达不到啊,难道是齐朗家的老爷爷,想到每次老爷子看她时慈爱的目光,子漪又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有一阵子漪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精神分裂症之类的精神病,所以出现了幻觉,白天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是海市蜃楼。但是放眼望去,屋里摆放的家具和盆盆罐罐,包括现在她所倚靠的床头,都是真真切切的,这让子漪坚信,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古代人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能不能再回去,目前答案是未知数,一切还是随机应变吧!
乐观的子漪这样想着,心里舒坦了不少,加上一天的奔波疲累,本以为会在古代失眠的她,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君劭在后山呆了一下午,找到了几株平日不常见的药草,心里一高兴,上午的事慢慢在心里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偶尔想起父母脸上期望的神情,心里终归是有些难堪,怕母亲担心,晚上故意狼吞虎咽的吃晚饭,不待母亲讲话,便谎称头痛,一溜烟的回房了。
看着一会儿医书,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便坐在床上愣愣的发了一会呆,又不由自主的从怀中取出上午采的药草,放在手掌中把玩。恍惚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丝女声,由于距离远听的不太真切。这应该是母亲早晨提到的新认的干女儿吧!妈妈这个人也是奇怪,稀罕女孩稀罕的要命,偏偏年轻时自己不多生一个。村里像君劭这样没有兄弟姐妹的是少之又少,每次问母亲,回答都是:“我们有你这个乖宝贝就足够了”真是自相矛盾。
外面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料想大家都休息去了,君劭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放到枕下,然后合衣躺下,望着窗外晶莹剔透的月亮,朦朦胧胧中,感觉月亮慢慢变成一个姑娘的笑脸,在冲他微笑,姑娘的样子,是那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她看着他,他的心中立刻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这感觉很奇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让睡梦中君劭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