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饶命！我是鬼蒙了头，大都督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次，我一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陈龙复愤然站起身，吩咐道：“不杀不解恨，留下来后患无穷！刀斧手，将王飞豹枭首示众！”
刀斧手答应一声，把王飞豹推下堂。少顷，用盘托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献上桌案。陈龙复即命将人头挂到城门口，把尸体掩埋。钱汉英和王福去了四五天，一直杳无音信。陈龙复估计他们不会返回来了。但是这件事不能丢下不管，因为这是一伙无恶不作的强盗，大军一走，他们便会下山来攻城，平远将不得安宁。他向文天祥建议********，文天祥觉得言之有理，一声令下，两万大军直奔青龙山寨。来到山前，文天祥等向上一看，不禁愣住了：山口只有一条曲折的通道可达山顶，拦腰设有滚木磘石和地雷火炮；左侧悬崖如同斧削一般陡峭，右侧是连老虎也跳不过去的山涧；背后小山连着大山，绵延上百里。要上山，简直难于上青天。众将一筹莫展，文天祥也为难了，左思右想没有拿出一个理想的方案。唐白豹上前请求：“都督不必着急，末将愿去探明山路。”
“那里十分危险，”文天祥提醒说，“要多加小心，谨慎从事。”
“料也无妨。”
唐白豹带着随从撒马奔向山口，抬头望见半山腰刁斗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面小黄旗。小黄旗一摇，一阵轰响，犹如山崩似的，滚木磘石骨碌骨碌倾泻下来。唐白豹和随从哪里躲避得及，连人带马被轧成了一团团肉泥。鲍小豹没有攻山经验，以为滚木石磘就这样过去了，凭一股勇气想抢占山口，带着几十名兵卒向山口冲。刁斗上的那个人再摇了摇小黄旗，轰隆轰隆又一阵乱响，又飞滚下来一批滚木磘石，鲍小豹和几十名兵卒同样被砸死了。文天祥心焦如焚，众将又来请战，他怕伤亡过大，不敢答复。正在这左右为难之际，方兴和肖兴站出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此山从正面攻是攻不上去的，只有设法从侧面迂回爬上去，先毁掉他的滚木、磘石，大军才能够由山道通过。”
“这个提议好倒是好，可是怎么个迂回法呢？”旁边有人插话。方兴和肖兴明白，这种艰难而冒险的法子，既然是他们提出来的，理所当然要由他们亲自去完成。
“请放心，我们已经考虑过了，大家先等一会儿，到时候再配合我们行动。”
“二位将军，”文天祥有些犹豫，“如果太冒险的话，就不要去试，暂时避一避再说。”
“文都督，不能再等待了。他见我们连攻两次都没有攻上去，一定产生了麻痹轻敌思想，而且滚木磘石放了不少，我们正好去钻他的空子。”
文天祥知道摧锋军的素质颇高，善于爬山涉水，方兴和肖兴的方案虽不甚保险，但只要勉力而为之，也有可能达到目的。他再一考虑之后，才下达命令。方兴和肖兴各带一百名爬山兵卒，不走正道，避开滚木确石，分别从左右两侧绕道盘旋，爬崖攀壁而上。山口下的大队人马擂鼓摇旗呐喊，虚张声势，以佯攻转移山上的视线，配合爬山队的行动。方兴身先士卒，冒着生命危险，手拽树枝、葛藤，脚踩石窝、壁缝，藏形隐迹从左侧峭壁向刁斗爬去。肖兴和他所带领的一百名爬山队员越过右侧山涧向上爬，在方式方法上与方兴他们有所不同，更多的要运用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搭人梯，相互接应，循环递送上去。方兴首先潜伏到刁斗后面，见掌旗人伸出脑袋向山下探视，放了一箭，射中了他的后颈窝。肖兴和随后上来的二百名爬山队员，各自找准目标一阵大砍大杀，百十个放滚木磘石的喽啰全部消灭了。接着，方兴和肖兴带领爬山队员清除了山脚的地雷火炮。咚咚咚，战鼓擂响，大队伍从正面山道冲上了山岗。左有杜浒、金应，右有刘洙、吕武，拥着文天祥杀进山寨，刘洙一鞭打死了冉黑豹，杜浒、吕武活捉了钱汉英和王福。山寨两千多个喽啰没有抵抗，都乖乖地缴械投了降。尉迟茂盛躲进山洞不肯出来，金应用山寨的火药炸垮洞口，活埋了这个顽固不化的山大王。
江西庆大捷，号令通江淮
张汴曲说颜知县返正大军旋师梅州，都督摆开筵席，犒赏三军，同时奖赏了有功人员，又祭奠了阵亡的将士。紧接着，文天祥大张旗鼓整顿了自己的军队。这支队伍虽然是爱国的，但是由于建立的时间不长，成员复杂，麾下难免不守法纪。倘若不进行整饬，严肃纪律，势必影响军民关系，削弱战斗力。钱汉英和王福严重违法乱纪，作恶多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能震慑三军，文天祥毫不留情地斩了这两个败类。全军上下，展开了艰苦奋斗和爱国爱民的宣传教育，树立了一批有说服力的典型。通过讨论和广泛征求意见，军政司制订了“约法五章”：不得擅入民房，不得危害百姓，不得马踏青苗，不得烧杀抢掠，不得私藏财物。这时候，都督府士气旺盛，粮草充足，上至将领、参议、参赞、督谋，下至各营兵卒、伙夫、杂役，都在为进军江西积极做准备。文天祥不愧是一位具有非凡气魄和雄才大略的军事统帅，爱将如命，赏罚分明。他奏请行朝，加封了十员上将：巩信为安邦将军，赵时赏为定国将军，杜浒为虎威将军，刘洙为镇魔将军，吕武为降妖将军，金应为征虏将军，赵孟深为靖国将军，黎贵达为定远将军，郞讽为镇南将军，张汴为安南将军。巩信为十将之首，故又称大将军。经过调治整顿，都督府面貌大大改观，军政一新，军威大振。时令已近五月，天气愈来愈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文天祥召集了最高军事会议进行决策。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他说，“我想即日兴师，兵发江西，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府堂内顿时活跃起来，大家交头接耳，议论开了。张汴若有所思之后，站起来说：“北上江西，必须先取赣州，方可站稳脚跟。文都督曾任赣州知州，江西安抚大使，对此当然了如指掌。”
“张将军说下去，本帅愿听详细。”
“赣州辖有赣、会昌、兴国、于都、虔化、信丰、瑞金、石城、安远和龙南十县，地盘大，物产丰富，兵源充足，进可以攻取，退可以防守。得赣州可以说江西已得其半，基本控制了南方，又为向北进军奠定了基础。可是，赣州州城城墙高阔，且元军有重兵把守，一时难以攻下。我们不如先削掉其两膀，使之孤立无援，然后围住攻打。信丰、于都是由南、由东入赣的两大门户，信丰离赣州稍远，元军兵力也颇单薄，不足为虑。而于都就不一样了，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且守将葛士达处事谨慎，骁勇善战，我军主力宜放在于都方面。”
众人都佩服张汴的精细分析，鞭辟入里。只有刘洙态度反常，截住话头，嘟嘟囔囔地说：“张将军，你身兼督谋之职，应该有勇有谋哒，为何尽说些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的话呢？葛士达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卖武出身的把式，无非有那么一对护手双钩，我们随便哪一个对付他都绰绰有余。”
“于都城东、西、北三面环水，”张汴没有理睬刘洙，继续说，“南面的护城河又深又宽，城墙倚水而立，直接攻城相当困难……”“照你这么说，最好不要先打于都，干脆绕过去算啦。”
文天祥见刘洙一再打断张汴的讲话，怕张汴受不住发脾气，瞪了刘洙一眼，制止道：“刘将军，张将军精于韬略，对赣南很有研究，你我都不及他，还是先听他的吧。”
刘洙在脸上抹了一把，缩着脑袋打瞌睡去了。张汴见文天祥这样尊重他的意见，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说道：“城西贡水之上，有一座箭楼，建在江中的一坨龟背石上，不容易登上去，元军凭借这座箭楼封锁了南门。因此，取于都，要先拿下龟背石上的这个箭楼。”
“猴子可以。”
刘洙睁了睁眼睛，嘴一张，话又出了口。
“一个人少了。”
“杨家将，一齐上。”
张汴拿刘洙没奈何，不说话了。巩信见张汴的话还没有讲完，补充说：“还有一个截断援军的问题值得注意。于都东面有瑞金，东南有会昌，相距都不甚远。”
“瑞金不必考虑，”文天祥说，“它泥菩萨过江一自身难保。会昌倒是值得高度重视。不先拔掉这颗钉子，我们进兵于都，它可以从中拦截，等到攻城时；它又可以出兵驰援。”
“会昌的事包到我身上好啦，我去说服颜知县归降。”
张汴如此有把握，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张汴是个实打实的人，如实介绍说：“会昌知县颜斯立，是我的老表，我知道他降元是被迫的，明降暗不降。”
“这样最好，”众人都说，“若能说服他返正，岂不省去许多的麻烦？”文天祥具体交待过后，张汴换上青衣小帽，扮做教书先生模样，马不停蹄地跑了整整两天，到了会昌县衙。门差进去通报，里面传话出来“请进”。
张汴三年前协助文天祥招募勤王军时到过这里，因此路熟，笔直走进客室，颜斯立礼节性地起了起身，淡淡地说：“唷，汴哥，三年不见，在外面混得不错吧？”“马马虎虎，在文天祥都督府做一名督谋，封为安南将军。”
“由此看来，”颜斯立心中有了几分敬意，态度仍然不冷不热，“你是来替文天祥当说客的喽。”
“不错。我知道你原是爱国的，一定会欢迎王师来收复失地。故此我先走这一遭，送个信给你。”
颜斯立扭歪了脸，脖子上青筋鼓起，像一条条蚯蚓：“来人，送客！”张汴稳稳当当站起来，伸出手巴掌摇了摇：“不用送，我知道如何走。老表呀，只可惜你自己的棋没有走好，一着错，满盘输，坏了一世的名声。”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颜斯立没好气地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没有教训人的习惯，只不过是看在老表的情分上，特意来救你的。”
“要你救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既然如此，那就告辞啦，到时候莫后悔。”
张汴一拱手，转过背，扬长而去。这一下反过来倒把颜斯立给蒙住了：“他来救我的？哎哟，这里面可能大有文章！难怪他不像平常那样深藏若虚，而是锋芒毕露喽。咦，我怎么如此糊涂，竟随便让他走了？不行，看来还得把他请转来，讨教讨教，问个清楚明白。”
多亏夫人魏氏贤惠，追到门口，把张汴死活拖转来，非要留他好好睡一夜，明天吃了早饭再走。盛情难却，张汴见表弟媳妇这样通情达理，又出于诚意，勉强跟了转来。颜斯立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和颜悦色，喜笑颜开。魏氏献上香茗，又摆出了食品果子。张汴接了茶杯，颜斯立见他的气消了，才满脸堆笑地问道：“表哥，先头你的话里头有话，怪我愚昧，错把好意当恶意。常言道，亲为亲好，邻为邻安，求老兄点拨点拨。”
张汴见颜斯立终于想转来了，内心很高兴，表面上却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叹口气，说：“我一片好心而来，可是你不领情，好心得不到好报，我又何必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哩。看来还是不讲的好。算啦，我们何不拉拉家常，倒还痛快得々”“呃，呃，表哥，我是诚心求教哇，先头是试你的，你向来宽宏大度，公侯头顶跑得马，千万莫放在心里头。”
“表弟呀，你实在是个老实人，怎么也学会干结巴子事啦。这一次，要不是表弟媳妇谙事，差点被你试掉了。我的为人，你是晓得的，实事求是，与人为善，不害人，不欺人，不骗人。”
“是的，是的，表哥确实是这样子，所以我最相信表哥。”
张汴端起茶杯，揭开盖刮了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尖起嘴巴呷了两口，加重语气，侃侃地说道：“现在我实话实说吧，文都督奉旨将亲提十万雄师来收复江西，第一个目标无疑是赣州。会昌是北上赣州的必经之地，因此都督府决计先取会昌，扫除障碍，打开通道，解除后顾之忧。你想一想，会昌的势力挡得住都督府的大军啵？是嘛，你也晓得抵挡不住。怎么办呢？我替你反复解释，说你是一个清官，降元不是出于本意，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我在文都督面前作了担保，用不着兴师动众，由我来劝说你返正。”
“谢谢表哥关照，你的好意我心领啦。”
“什么心领不心领，”张汴步步进逼，“态度明朗点，讲话恳切点，我只问你，返正不返正？”颜斯立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为难和深思的神情，犹犹豫豫，半天没有开口。魏夫人进来，毕恭毕敬地对张汴说：“表哥一路辛苦，已备下水酒一杯，为表哥洗尘。”
张汴明白表弟媳妇的用意，便跟随丫环到餐室去了。颜斯立借这个时间再三斟酌了一下，又和夫人商量了一回，等张汴用过饭回来，才把心里话掏出来：“返正之事，其实我早已有所考虑，只不过有三怕：一怕人家笑话我反复无常，二怕文都督歧视我没有骨气，三怕王师也像元军一样说话不作数，照样****掳抢，搅得鸡犬不宁。”
“你能够把心里话说出来，很好，说明你是真心诚意想返正。但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把敌人和自己人同等看待。文都督是爱国的，对你的这种立功表现，不仅不会有什么看法，而且还会进行奖赏。都督府的军队是爱国的军队，与老百姓的利益；一致的，息息相关的，从来纪律严明，所过秋毫无犯。返正，改邪归正，不能说是反复无常。”
“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喽。”
颜斯立随同张汴到了梅州，文天祥热情接待了他，仍然任命他为会昌知县，并且告诉他，大军北上，只从会昌县经过，不进城停留。二刘洙领衔当先锋端午节期间，文天祥下到各营巡视归来，立即进都督府升帐，聚将鼓响过，众将披挂上堂，巩信将进军赣州的谋划说了一遍，文天祥便命令赵时赏总领三万人马攻打信丰县，攻下信丰后，继续北上，与大军在赣州会合。又命赵孟溁为监军，黎贵达押运粮草。这一路调遣完毕，众将领令而去。停顿片刻，他把脸转向留下来的将军，问道：“我打算自领大军去取于都，不知哪位将军愿当先锋官？”“末将不才，愿意担当。”
话音未落，刘洙抢着接令。文天祥迟疑了一下：“三军出征，先锋官最重要，最辛苦，也就最难挑选。顾名思义，他是走在前头打头阵的，遇敌要先战，凡事要以身作则，任劳任怨，胆大心细，率先做出榜样。又要交通道路，排除障碍，又要宣传，发动民众，安定民心。刘洙毛毛糙糙，顾头不顾尾，他能胜任吗？”他想劝阻他，却又不好启齿：“既然是我要求将领自告奋勇报名人家报了名又不同意，未免太小瞧人了。”
琢磨了一阵，他想出了个补救措施：“有了，我再加派一名副先锋，帮他掌一掌舵，省得出现失误。”
文天祥觉得这样比较周全妥当了，才抬起眼睛望着刘洙，说：“刘将军，当先锋事务繁忙，责任重大，你一个人会忙不过来，我再命金将军为副先锋，和你一起走，有事共同商量着办，怎么样？”“欢迎，欢迎，我正想邀个伴，热闹些。”
刘洙主动要求当先锋，主要是想回江西老家看看。老朋友金应跟他做伴，当副手，他更加兴高采烈，笑得嘴都合不扰来。文天祥见他精神状态良好，身边又有金应管着，心里踏实了，把大令交给了他。刘洙领衔挂了先锋印，和金应一起到校场点了五千人马，急急忙忙出了梅州城，径奔于都而去。刘洙当先锋，好比孙猴子坐天下，没有定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