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干什么?”新月疑惑地问。
“有事。”我低低地说。
“哦。”新月看着我点点头。
我必须马上做掉这个孩子,它在我的身体里就像一个疯狂吸血的毒瘤,它多存活一天,我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就不会停止。先回家拿了钱,然后就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刺鼻的来苏水味,长长的走廊,穿着白大褂回来走动的医生,愁眉苦脸的病人,焦急等候在候诊厅的人们……我想全世界的医院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妇产科门口,我看到一个孕妇正痛苦着表情,嘴里还不停地呻吟,我使劲捏了一下新月的手,新月搂了搂我的肩膀,安慰地说:“别怕,无痛的,根本没有感觉。”
我却仰着头说:“无痛的多没意思,好不容易得来的体验,不能让它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太可惜了。”
是的,全当这是一次体验,如果没有亲身体会它的过程,或许那些最钝重的疼痛,就会被我们无关痛痒的忘记。
“你是不是被杨新哲气糊涂了?”新月使劲拽住我,“让我摸摸你的头,温度正常,哦,我明白了,你是中邪了。”
我推开她的手说:“中什么邪,你这个小迷信。”
“如果不是中邪,那就更可怕了,你不会神经失常了吧?”
新月瞪大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本来就大,瞪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滑稽,仿佛整张脸上就只有那两只眼睛,还闪着亮光,像手电筒一样。
我忍不住笑出来,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也跟随而下。
“姚璐。”
恰巧这时医生叫到了我的名字,我快步走过去,手术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时,发出的声音响亮而刺耳,它的声音为什么不是低沉的?医院里不是处处需要安静吗?我禁不住颤抖,接下来看到的是 冰冷的手术台,淡淡的医护人员的神情,还有紧张的空气。
“上去吧。”医生指了指手术台。
刚才进手术室时我还是一副烈女的神情,可是真的要亲自体会了,我还是出现了退缩。我呆呆地站着不动,甚至脑袋里闪过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我想要逃跑。
“你怎么还没上去?”看我站着不动,医生又叫了我一遍。
我不说话,依然发着呆。
医生又说:“你要是害怕就干脆做无痛的吧,让你的陪护去帮你办一下手续,然后就可以了。”
“不,我不怕。”我突然来了胆量,而且纵身跳上了手术台,不是说好了要把它当成是一次体验吗?这样的体验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错过了就可惜了,要勇敢,我对自己说:姚璐你是最棒的。
我听到医生从托盘里拿器具时,器具碰撞托盘发出的清脆的啜泣,紧接着是那些冰冷的器具,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地搅动……
我想这个时候外面的世界一定精彩极了,醉人的阳光,让人的心灵无法沉默的炫丽,树木流动的绿色,跳跃在地面上刺眼的光斑,车流和人群或急或缓,向四面八方涌去……
窗外是繁华的闹市区和穿梭其间的浮华,而手术室里随处可见的却只有悲壮。所有的幸福都是外面那群路人甲或路人乙的,而我只能被现实与喧嚣之间的一线捆绑。
你活该。我对自己说。
手术结束后,我已经虚弱得没了力气,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样飘出了手术室,“解脱了。”我对新月说。
是的,解脱了。
阳光真的很充裕,树木和房屋都被它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浮华和喧嚣都变得暗淡朦胧,似乎被刺眼的光线捣得粉碎。
站在洒满阳光的街道,看着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真实的影子,那一刻我才陡然发现自己很傻很傻。我一直都在等待一种感觉,一种幸福的感觉,我相信有一天我可以像摘苹果那样摘取我的幸福。时光荏苒,看到一季又一季的花开花落,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摘到我的幸福。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我苦苦等待的感觉并不是幸福,而是童话,我以为我会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样,找到一个如意的白马王子,如果我真的能够遇见王子,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人赏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可是我会一直等下去的。起初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我相信自己的一片痴情一定可以创造奇迹,于是我固守、我憧憬、甚至到了最后我走火入魔,可是呢?可是我还是败在了现实的手里。有人在这个时候又赏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说醒醒吧,别再沉迷了。我笑了,因为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童话不过是虚幻的传说,关于王子,关于公主,他们只是一个夹杂着遥远与不切合实际的美梦,而梦醒了我们要面对的终究是现实的生活。
“我想王凯了。”我低低地说。
来往的车辆轰鸣而过,新月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她要去打车,我拦住她,我说我想走回去,可是新月说什么都不同意,她硬是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我塞了进去。
“新月,我心里难受。”
新月听了把我搂在怀里,她说:“知道了。”
可是她并不是真正知道,她一定以为我在为那个做掉的孩子而伤心,其实不是,其实我是在想王凯。愚蠢的我曾天真的以为离开他是我最好的安排,原以为我可以和另一个人大声地歌唱自己的爱情,可是那首爱的旋律刚刚响起,接下来等待我的却是一首苦情歌。很多东西都在一瞬间变了,现实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抉择,其实只是极端。这世界太乱了,人心太险恶了,我后悔了,心碎了,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假如发生过的一切都变成了午夜的恶梦,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看日初和日落?
“如果……那么……”我发了一条这样的信息给王凯。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上,我等了半个小时他也没有回信息。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预先就刻画好的,但我还是哭出来,不是我还想要刻意挽留,而是曾经触手可得的幸福就那样被自己轻易撕碎。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梦里我梦到了王凯,还有许许多多幸福的片段,我笑了,我想两人的相依溶合在一起,就必定是无可救药的如胶似漆,我们终究会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突然听到一阵铃声,把我从美梦中拖出来,是我的手机,这该死的电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打进来,真是可恶!
“谁呀?”我不耐烦地接起来。
“你怎么没回家?我还以为你做好了饭菜等我呢。”
“王凯!”我兴奋地叫起来,“王凯真的是你?”
“那你以为是鬼呀?不过也是,这深更半夜的,你的想法也有道理。”
“我给你发信息了,你怎么没回呀?”我说着说着就想哭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王凯说:“没有收到啊,什么时候发的?”
“没有收到?这怎么可能?”
我勿忙挂断电话去看自己的发件箱,那条信息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可是他却说没有收到。见鬼!我又看了一下收件人的号码,这一看不要紧,本来满是绝望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变成了开怀大笑,原来是我按错了一个数字,他当然就不会收到。
虚惊一场!
我又把电话打过去,我说:“如果……那么……”
王凯说:“如果你不回家来,那么我就去跳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真是个好人!
“我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我总是喜欢在他专情的时候逗他,我就是这样一个坏坏的家伙。
王凯说:“有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我就谢谢你呗,谢谢你给了我一次去另寻她人的机会。”
“你讨厌!”我对着电话哭出来,“你为什么那么坏?明知道我心里难受,你还要在我的伤口上洒一把盐,你就是想让我哭,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这时我才发现电话那端早已没了人,他早就挂机了,可是我还傻傻地举着电话没完没了。
“王凯,我恨你!”我趴在床上呜呜大哭,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心碎了。
“开门,查户口的!”很响的敲门声。
“家里没人!”我哭着回应。
“没人怎么还说话呢?”
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难道是……王凯?
带着好奇和疑惑打开门,还没等我看清是怎么回事,门外的人就像老鼠一样溜了进来。
“王凯,你这个王八蛋!”我大喊。
他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拽过我,用他的唇堵住了我的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