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方法?重统帅但说无妨。”
“到时,大家自会知晓,夜已深,各位回去休息吧。”玉聪罹眉角一挑,目光中满是高傲与危险。坐下数人均是一脸不满,却不敢发作,只得悻悻离开。
待到人去,帐子瞬间清冷,灌入的凉风更让人越发寒冷。
就在这时,一抹红影闪现,如火一般轻佻暖人,那娇艳的面上浸满诱惑,一时之间,春满乾坤。玉聪罹扯起嘴角,无奈摇头,对着入门的红衣女子问道:“终于有胆子来本帅的帐子讨宠了吗?”
那女子面色一滞,一抹红晕闪过,娇声道:“统帅,今夜就让红梓侍候您吧。”
“红梓?红翎金月写意,白顶乌篷楠梓。好名字!”玉聪罹避重就轻,温雅说道。
饶是军妓出身的红梓对于如此魅惑的一双眼睛以及这样怜惜不浮华的赞美,也是心跳不已,一开口已是字不成句:“谢、谢重统帅……我、我……”
“红梓,回去可好?今日本帅有些累了……”
“统帅!红梓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但请统帅同情红梓!红梓只求今夜在您身边服侍,并无其他妄想。”红梓扑通一声跪地,泪水充盈眼眶,不刻便簌簌落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如若玉聪罹没有蒙上罩面,这红梓或许看见他那绝世天下的容颜会自卑而退,可是他遮着一张脸,显然红梓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这模样很是美丽,越哭越是起劲。
最后,玉聪罹还是留下了红梓。
沐浴过后,玉聪罹本是穿着中衣便行出了屏风,可刚刚迈出一步便退了回去,伸手拿起外袍穿上,这才行了出去。
红梓灿烂笑着,奉上一盏甘露,说道:“统帅,这是红梓家乡祖传的秘制甘露,请您品尝。”
玉聪罹连看都没有看,便拿到手中,却未喝。反身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缓步行向床榻。
将书放在床面,背对着红梓掀起罩面的一角,将那甘露饮尽。那甘露的味道并不特别,只是期间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告诉他,他喝下的不光是甘露那样简单。
红梓褪去衣物,几乎是来到了玉聪罹的身后,环住了他的身,细细磨砂。
他松开她的束缚,转过身正对她,隔着罩面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手上一个用力,点中红梓的睡穴,下一刻,女人便瘫软在他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玉聪罹将红梓报到床上,吹灭了蜡烛,放下厚重的粗布帘幔。
从那一夜起,重罹统帅好男宠,喜分桃断袖的传言不攻自破。几乎夜夜承欢,十名军妓雨露均沾,那个过气的男宠兰宣便成了所有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这一日清晨,一名昏睡的军妓被侍从裹着粗布从统帅的军帐中抬出来。
这一幕正巧被从军帐出来的夜岚媗撞见。那几名抬着军妓的侍从面上带着嘲弄与不屑,从夜岚媗的身侧走过。夜岚媗对这种司空见惯的情景已没有感觉,只是一笑代之,不多做无用的反驳。
谁知,她那副云淡风轻,万事不愁的态度反倒激怒了那几个侍从,老远就听见他们不堪的对话传来“一个男人被一个男人玩,还好意思在这里瞎晃悠,真是侮了咱们的眼。”
“哼,那么喜欢被男人玩,干脆当太监得了。”
“你们这就是不懂了吧,人啊,若是犯贱,管他性别不性别呢,舒服了就好。”
“长得细皮嫩肉的,还真像个女人似的,不知道滋味如何……”
“什么滋味如何?你也不想想,两个男人做,你说那滋味能好受吗?不就是想要巴结吗,竟连自己的性别都搞不懂了!”
“就是,落得这样身败名裂的下场,要是我早就上吊自杀了!”
果然,人言可畏。
夜岚媗再一次牵起一抹冷笑,向着奉远走廊旁边的一湾溪水走去。
秋凉,清晨的天气更是凉入骨,溪水清澈,丁玲作响。夜岚媗掬起一捧溪水向着脸上泼去“真凉!”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精神却精神了许多。缓缓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的伤口,夜岚媗不禁自嘲,这幅身体还真是不怎么金贵啊。
“每一天让我喝你的血,这些伤口会愈合才怪!”玉聪罹的声音从身后想起,夜岚媗一惊险些掉进溪水中,还好身后之人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将她安全带回了地面。
夜岚媗低头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话,心里有些发堵,刚刚还好好的,现在见到了他,竟莫名的很生气。
玉聪罹继续说道:“你在皇城统军的军营中为我制过的甘露,我还是记得味道的,为何?为何你要帮助那些军妓,还有为何,你要在那些甘露中加入血?”
“就算你知道那是我炮制的甘露,这与你宠幸那些军妓有什么关系?我被当做男宠看待,还入住你的军帐,那些军妓被你冷落许久,她们不找我讨教方法,找谁去?权帝派那些军妓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能让你洗去分桃断袖的流言蜚语,她们若是连你的门都进不去,权帝怎会轻饶了她们?”
“所以,你是同情她们?所以,你就告诉她们将你的甘露带给我喝,我就会宠幸她们?”玉聪罹只觉得一股怒气顿然生气,说话的声音不禁提高。
“你只是缺少一个理由不是吗?军妓来了,如果你直接去招寝宠幸,只会让你背负上荒淫无度的头号。所以你吊足她们的胃口,想要等着她们主动送上门来……”
“夜岚媗,你不要太过分!”玉聪罹打断她的话,已是咬牙切齿的恨然。
“说中了你的心事了吗?若不是这样,那又是怎样?红梓也不是第一夜就没有出来吗?之后的每一夜,那些军妓轮流的侍寝,如今,已是每个人都雨露均沾了,你还想狡辩什么?怪不得最近奉远走廊扩建之事弄得有声有色,原来是春光普照啊!”夜岚媗的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到后来,她自己都讶然自己能说出如此不堪的语句来。
玉聪罹这一次不怒反笑,退出一步,斜着脑袋语气轻佻:“是,你说的没错。夜岚媗,算你有胆识,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既然这样,那你何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在甘露之中放你血呢?要知道,我每晚都喝那一盏甘露,觉得很是恶心啊!”
“我和她们说,每一个必须要拿着我的甘露去你那里才能得到你的宠幸,怎么,你害我背负男宠的骂名,难道还要绝我在这军营之中结交几个朋友吗?喝一盏带血的甘露又不会死,何必要问那么多?”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是在问你为何给我甘露,而是问你,为何在甘露放你的血。”
“这个你就不懂了,因为我这是在替自己躲灾,这是风国的传统,如果有晦气滋生就要将晦气之人的血淋在晦气的源头,这叫‘血债血偿’,所以,你要喝下去我的血,让我少一些晦气,去除那个‘男宠’的头衔!”夜岚媗解释道。
显然,这里理由很牵强。玉聪罹似乎并不满意,但是无奈的,夜岚媗确实是因为自己而被带上了“男宠”的帽子,并且在军营生活尤为的困难,若是此刻,她在对那些军妓失去了利用价值,恐怕,她的地位会越来越低了——因为毕竟,女人都有除去眼中钉肉中刺的习惯,并且忘恩负义。
于是,玉聪罹正色道:“如果是这样,我会继续喝你让她们送来的甘露的,但是,我希望你收回你刚刚的那句‘怪不得最近奉远走廊扩建之事弄得有声有色,原来是春光普照啊’这一句,因为我确实在很用心的去做这件事。”
夜岚媗一愣,她不知道自己的话竟会让他如此在意,所以愣愣的点头,小声的说“收回。”
玉聪罹眼睛一弯,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朗声说道:“原谅你了。不过,最近要有些事情需要你办,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好。”
“何事?”几乎都没有经过思考,夜岚媗直接问道,甚至连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愤怒都忽略掉了。
“一个时辰之后,到我军帐中来,记住,最好不要让人发现。”扔下这句话,玉聪罹便转身离开,那背影很是笔直,就像一棵冲天的大树,伟岸、可靠。
一个时辰之后,夜岚媗屏住呼吸从容的走向玉聪罹的军帐,在刚要接近军帐之时险些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于是采取了迂回战术,才进入了玉聪罹的军帐。
他端坐,罩面已经取下,那艳美的容颜晃得人心颤颤,夜岚媗不自然的别开眼睛,干咳了一声,而后坐了下来。
“我长话短说,”玉聪罹直奔主题,语气与他柔美妖冶的面容极度相反,不带有一丝感情,“我需要在奉远城中演一场戏。需要你作为主角。这场戏务必要演得真实,并且一定要成功,否则,奉远的发展将寸步难行。”
“怎么做。”问题很关键,她听他的语气也是知道的。
“还记得萧大叔吗?”
萧大叔……夜岚媗极力回想,最后坚定的点了点头——萧大叔便是效忠玉聪罹九人中的一位,是一位中年男子,穿衣朴实,靴子一尘不染,轻功了得。
玉聪罹敛首继续说道:“萧大叔,是管教辅的学生,擅长动物的语言,是天下少有的驯兽师。那一次我被战马侵略后,为了避免再发生此类事件,便派人寻来了他来协助我。这一次的戏,他便是关键。我让他喂养了两千头猛牛,这次要一次性的放入城中。而引牛进城并非易事。萧大叔说,猛牛几乎是盲的,所以,若没有人用红色引诱,就算与牛进行了沟通,牛也会因为盲眼而失去方向感,会引起计划之外的伤害……”
“所以,你要让我做那个引牛的人。”若还是听不出玉聪罹话中的含义,她夜岚媗就和笨蛋没有任何区别了,所以她打断他,平静的陈述。
玉聪罹的头没有抬起,眼睑垂着,看不出情绪,但是那一声“是”却说得分外清晰。
似是任命一般,夜岚媗深深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眼底已是平静无波。她问道:“要怎么样做?”
说不讶然是不可能的,玉聪罹的嘴角急不可见的抿成一条缝,而后缓缓开启,说道:“只需你身披红色,低伏在马背,一直沿着奉远走廊笔直奔跑。期间,不可以露出你的面,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只有这些吗?”
“你有两日时间熟悉过程,两日之后,便要行动。”
“好,我知道了。”言罢,她转身离去,轻盈的,仿若她的到来一般。
良久,那一张花容抬起,那张面宛若三月冬雪与春景交替时节的精致,有着幻世的绝美。一双眸子好似含纳了万语千言,又好似没有任何情愫,飘忽不定。他将双手合十,将头迈入臂圈之中,久久没有动。
从奉远城城门口顺着主干街道向着远处笔直望去,青石板铺垫,两岸柳条萧索,人迹罕见——虽然平定奉远之战告一段落,但是由于朝廷没有给出具体的保护措施,使得人心散涣,人人自危,出行的人很是稀少。夜岚媗冷冷的打量着这一切,一丝嘲讽爬上嘴角。然,也就只是一瞬间的表情,下一刻,她已是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便直直奔了出去!
不知不觉,天色变暗。
这已经是第八趟奔跑了。从灰色土块堆砌的高大城门开始一直笔直延伸,一直到长满高草的荒野,每个来回至少要一个半时辰。夜岚媗只觉得内脏都要被颠出嗓子眼了,高速的颠簸使得视力变得模糊。于是她揉揉眼睛,想要看清面前那条笔直的路,却不曾想,那条路分化成两条,并且不断的在眼前晃动,天越是黑,越是看不真切。
她深深吸气,仰起脸看看街道两边的街灯,这才想起,因为百姓夜晚几乎不出屋子,所以,这街灯已是很久都没有点亮了。不得不沮丧,于是下马,牵着马儿一步步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
可,画面就再此刻舒展。
风过境迁,流年缱绻,那燃在黑夜的烛火,是我对你滋生最初迷恋的火种,燎原席卷,万劫不复。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反复做着同一个华丽又灰暗的梦境,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虚幻的存在着。爱,便是一瞬间的命中红心,没有迟疑,瞬间沦陷。
——夜岚媗听见箭翎擦过薄纸的声响,听见火烛燃烧的声音,只一瞬间,街道一边的街灯瞬间被一只火箭点亮,在漆黑的夜中如一条璀璨奢华的项链,耀眼夺目。
她就那样呆愣的松开了缰绳,缓缓的转过身,望向身后那一片阴影,久久不曾移动。
“花火羽翎点灯,夜影马蹄静等。可是故人帮忙点灯?兰宣感激不尽。”夜岚媗说道,一双眼睛一顺不顺的盯住黑影中一个人形的轮廓。
许久,一声回应传来“风雅韵事故里辞,野蛮损招巷弄滋。小兄弟,小心夜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只见那人影一闪,瞬间便不见了。
匆匆赶回军营,夜岚媗一掀开帐帘便看见红梓站在军帐的正中央,焦急的踱着脚步。
大概是今日轮到她今夜侍寝了吧。夜岚媗想到。
果不其然,红梓见夜岚媗回来了,赶忙跑到她的跟前,摊开手掌说道:“兰宣,你的药呢?”
夜岚媗没有回答,只是闪身进了屏风,迅速割破手臂,将血放入一个小瓷瓶中,穿戴好,走出了屏风。
红梓已是等得不耐烦,正拿着箭翎把玩,见夜岚媗出来了,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瓷瓶,虚情假意的说了“谢谢”便跑了出去。
军长一下子空了,一颗心也随之掉入冰冷。夜岚媗一摸脸,一层灰暗的尘土附在指肚上,看着极其肮脏。
嗤笑从胸口涌出,不刻,她便笑趴在地上,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风雅韵事故里辞,野蛮损招巷弄滋……好一个野蛮损招,好一个巷弄滋……玉聪罹,你看,还是有人知道关心我的。原来我还没达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我一直以为,在这军营中,我已是一介草芥,早就没人顾及了呢,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喃喃自语。
这半月有余所遭受的非议与指责以及那些恶意的排斥和冷嘲热讽,都在此一刻化作泪水奔涌而出。——纵是一副云淡风轻漠不关己的模样,即使在心底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将男宠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到头来,那颗骄傲的心,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打击与伤害。
那是最不易察觉的受伤,更是慢性的具有毒性的感染蔓延,会影响到自己的每一处神经,紧绷、焦虑最后崩溃。而这一次的痛哭,生生将这些压抑的情绪宣泄出去,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哭着哭着,就这样睡了过去,手臂上那一道新生的伤口,随着心中那道裂痕的并和也凝上了血块。
连续两日的惯性练习,夜岚媗已经完全掌握了路线与地形和地势。
于是,到了第三日,她披上了一张红色的披风,带上罩面,低伏在身上,等待着城楼上那红色的旗帜的摇曳。
“原谅你了。不过,最近要有些事情需要你办,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好。”
“一个时辰之后,到我军帐中来,记住,最好不要让人发现。”
“猛牛几乎是盲的,所以,若没有人用红色引诱,就算与牛进行了沟通,牛也会因为盲眼而失去方向感,会引起计划之外的伤害……”
耳边回响起玉聪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扎在心头,似要扯断理智。
她猛地摇了摇头,去除那不断涌出的恨意以及——惧意。
夜岚媗始终都不敢承认,她是害怕这样一群素未谋面的野生的猛牛的。光是想一想那锋利尖细的牛角,从脚底到头顶都会有一种寒意不期然的升起,而且每一次的设想都比上一次的更加可怕。她还没有完成她的梦想,她还不想葬身在那些牛蹄之下。
想到这里,脑海中那一直盘旋,却从未正视的质疑终于晴空霹雳一般的出现——为何?为何选择我作为引牛的人?玉聪罹,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竟要借助这猛牛的蹄子除去我?
终是不敢再想下去,夜岚媗要紧下唇,看着城墙之上缓缓举起的红色旗帜“缚——”的一声,红旗下劈,马嘶声清晰入耳,下一刻,马蹄踏出,一道红光瞬间掠过!
夜岚媗压低身子,从城门洞穿过,登时,大地猛烈震动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片黑压压的猛牛群以一个绝对震慑人心的阵势出现在奉远城门处,接着便是一涌而入!
几乎是千钧一发。猛牛牛群就要冲过夜岚媗,将她与战马踩在脚下时,一匹像是首领一般的大个猛牛怒吼一声,牛群便放缓了速度,以一个适当的速度奔行在夜岚媗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