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谁的极不安稳,好几次,他梦见自己拿着一把尖刀,对着萧霖与玉聪罹,身后传来飘渺的声音,那个声音让他做选择,杀死两人中的一个。最后他遵循了心的选择,将刀子扎入萧霖的胸口。鲜血染红了自己,更染红了萧霖,他抱着萧霖不住的哭泣,而萧霖的神情从震惊转换成悲哀,那空洞眼神仿佛是一个漩涡,将丑陋的自己照进去……梦的最后,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黑暗中一个女子向着她走来,穿着桃红色的衣装,在牡丹丛中翩翩起舞,他大喊了一声“娘亲”,那女子瞬间便灰飞烟灭了……
“不要!”玉泽瑛大喊着,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室内还是一片昏黄,也不知道是几时,最近黄沙漫天,隐天蔽日。
“你做什么梦了,这般害怕?”画面妖姬的声音从桌子那端响起,玉泽瑛拭去额角的汗水,穿上衣袍,并不多言。
画面妖姬自觉无趣,只得走到玉泽瑛的身前,一本正经的汇报:“未廖城统军白虎队长染上了肺病,玉沐霆为了找到药引子,准备明日出营寻药。”
“知道了,这里没事了,你先离开吧。”没有停顿,玉泽瑛冷着一张脸说道。他为自己到了一壶甘露,不再多语。
画面妖姬面色一红,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便出了屋子。那一室的昏暗染尽荒凉,他微微叹息,将几缕碎发拂过肩膀。
流芳草的搜找工作其实并不好安排,首先要进行范围缩小,其次是人员分配,再次是尝试灌输,最后才是辨识真伪。
临时拟定的搜找计划并不完善,所以第一天的搜找工作并不顺利。玉沐霆回到帐中,沮丧的看着摆在自己面前那堆绿色植物,肩膀都垮了下去。
第二日的搜找工作更是艰辛,因为那翻滚的流沙和漫天的沙尘浓了不止一倍,睁开眼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是搜找工作。
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花小渗的信带来了希望。
信上说:“春色已浓,满园花开。渗求教辅将先前家中的花草搬来,昨天,有草抽出新芽,生命力极强。其草名曰流芳草,祖母留了许多种子……”
“青龙!”玉沐霆几乎是欢呼一般的大叫。
“末将在!”青龙直接从石块上跳到玉沐霆的面前。
“速速回皇城,寻到花小渗,带她找夜岚媗,携大量流芳草归来,切忌,此事不可惊动权帝,最好也不要惊扰到四皇子!”
“属下接令!”
皇城,统军军营。
夜岚媗正欲上马回府,却不料被人叫住。回首一看,这才看见是随着玉沐霆前去未廖城驻扎的青龙。在听清楚青龙所说的话之后,夜岚媗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为什么玉沐霆要让她来完成这项任务。
“统帅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让我对兰将军说‘梦多惊夜若流魂,无奈妙手不回春’。”青龙沉声说道。
夜岚媗眯起眼睛,猜测其中原因,无奈只得一头雾水。
那一夜,她提笔写信,记录点滴,将白鸽送走后,便来到了花小渗的住所之外。
花小渗早已准备好满满一车的流芳草。夜岚媗骑着骏马,玉立夜影之中,短而低促的喝了一声“驾!”便飞离了花小渗和管万军的视线。
在路过一处小村时,有一伙人打着秃头山山贼的头号抢百姓的钱,夜岚媗管了闲事,将那几个人打得半残,而后又继续上路。
就这样,不停的赶路,终于在第二日夜赶到了未廖城。夜岚媗看着那漫天的黄沙不禁失了颜色,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呼吸,然而那入鼻的渣质感让她几欲作呕。
玉沐霆长身立于夜岚媗的面前,用考究的眼神看着夜岚媗皱眉打喷嚏的表情,不禁有些想笑。
他说:“未廖城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在下先谢过兰将军的送草之情了!”
而她却回答:“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让我来送流芳草,而不是更值得你信任的人?”
“因为,我大哥信你。”他说的简单,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将夜岚媗整个心门都敲碎了。
她迷茫,她不解,她乱了分寸,在那漫天的黄沙中情不自禁的留下眼泪,她慌乱的用手背拭去眼泪,而后解释道:“这沙子真是厉害,竟然迷了眼睛。”
玉沐霆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夜岚媗,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大哥便没有信任过除却我、瑛大哥、天大哥还有管教辅之外的其他人,甚至,在我们之中,除却管教辅,大哥对于我们三个人始终是抱着保护的态度与我们相处的,所有,有时候有些事情他都是自己藏在心里。但是,你和大哥的关系不一样。他信你,并且很依赖你。从武式会时,他的每一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诧异——夜岚媗,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我大哥舍弃皇子的清誉来甘愿陪你一起担起那分桃断袖之骂名呢。后来,我懂了。你为了取得名次,不惜用了大忌杀招,用生死一搏,你的气度、勇气和临危不乱值得他人为你敞开心胸。夜兰宣,我从心底肯定你,并且相信你。所以,我要你来送这些流芳草,一来是想要你看看这未廖城的现实环境,二来是想要正式的向你道歉——我为我之前所做过的一切过分的行为道歉。”
夜岚媗听着有些发懵,良久才反应过来,僵硬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在玉聪罹那里是什么位置,我对于他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你又何苦安慰我呢,就算你不说这些话,我也会照旧为他做事的,我从不食言的。至于你的道歉,我接受。对于陌生人排斥,这是人之常情,我夜岚媗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玉沐霆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夜岚媗转过去的侧脸给哽住了话头,于是只好尴尬笑笑,装作云淡风轻。
夜岚媗看看天边,而后又看看不远处等待自己的朱雀,这才恢复往常神态对着玉沐霆说道:“天色还不算晚,既然流芳草已经送到,那么,兰某就先回皇城了。”
“恕不远送!”玉沐霆抱拳一礼,不再多言。
黄土素面天地煞,红颜墨发展年华,扬鞭纵横九州塔,山河破碎铁蹄下。夜岚媗骑在马上,不禁感叹,她拉着缰绳,不急不缓的行在漫漫黄沙中,看着天边混混沌沌的太阳轮廓,耳边再次响起玉沐霆的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大哥便没有信任过除却我、瑛大哥、天大哥还有管教辅之外的其他人,甚至,在我们之中,除却管教辅,大哥对于我们三个人始终是抱着保护的态度与我们相处的,所有,有时候有些事情他都是自己藏在心里。但是,你和大哥的关系不一样。他信你,并且很依赖你。从武式会时,他的每一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诧异——夜岚媗,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我大哥舍弃皇子的清誉来甘愿陪你一起担起那分桃断袖之骂名呢。后来,我懂了。你为了取得名次,不惜用了大忌杀招,用生死一搏,你的气度、勇气和临危不乱值得他人为你敞开心胸。夜兰宣,我从心底肯定你,并且相信你。所以,我要你来送这些流芳草,一来是想要你看看这未廖城的现实环境,二来是想要正式的向你道歉——我为我之前所做过的一切过分的行为道歉。”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何,连一封信都没有回呢?——或许是没有收到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心底是一片死水。
“船尾涟漪汤汤,两岸红花灿灿,布衣绣花鞋,云鬓油纸伞,思君念君提笔难,春华秋碧朝暮缓。罄惨,魂残,世乱,指间欢颜。潋滟烛影归山,最是缱绻。一夜似火红莲,最是明艳。浣纱溪边水凉心暖,炊烟飘散。君莫思归,承欢有时需尽缘,乱世两边为国难,花满老树根边站,一站便是许多年。不怕遥遥无期盼,无悔曾依君身前。君莫思归愤血战,今生尽去来世恋……”她的歌声穿透层层黄沙,蔓延在苍茫天地之间,极目处,是荒凉的一片凡世,战乱、纠纷、伤害、取舍、爱恨……在不住的上演又落幕,轮回几遭,甚是无奈。
最后的歌声结束,她轻轻呢喃:“也罢也罢,他有他的壮志雄心,你又何苦要他的全心全意和以心相交呢……”
下一瞬间,她被自己惊到——全心全意吗?以心相交吗?为什么是全心全意?为什么是一心相交?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占有欲?莫非……是……爱上他了吗?
太……不可思议了。
朱雀从后方赶上来,看着愣在原地的夜岚媗一脸震惊,不禁有些担心,于是连叫了几声“兰将军”,对方都没有反应。最后不得已,直接摇晃了对方的手臂,这才看见对方仿佛处在云中雾中的表情。
“将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朱雀已然焦急。
夜岚媗却摇了摇头,突地喝了一声“驾”,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风过耳畔,惊鸣成歌。她几乎用尽全力将马鞭抽在马身上,狂奔着,来缓和那一颗躁动不已的心。
地下殿堂。
成佐帝斜睨着大殿中央站的笔直的人儿,露出最为灿烂却苍老无比的笑容。他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将一个锦盒送到玉泽瑛和萧霖那里去,而后,兀自的拍起了手掌,那低低的笑声闷在胸腔里,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好好好啊,朕的皇孙果然说话算话。这萧霖真的被你给带来了。如你所愿,朕将青莲给你了。”明明是一场以一换一的交易,可是这话说在成佐帝的嘴中却像是施舍。
一直低垂着眼帘的萧霖身体猛然一颤,翻掌之间,一团黑纱从袖口中滑出,下一刻便直向着成佐帝的面门飞去。
可是,黑纱还没有近得成佐帝的身,只见数道银色影子掠过,黑纱瞬间成为了一地碎布。
玉泽瑛大声喝道:“萧霖!不得无礼!”
成佐帝却是懒懒一挥手,银色的影子立即消失不见了。萧霖的愤怒难平,然而颤抖的手臂却告诉他,这里埋伏了太多高手,自己绝不可能以一敌百,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几乎武功全废的玉泽瑛。
“请恕萧某一时失去心智做出伤害成佐帝的事情。”这是第一次萧霖说话,那语气中满是委曲求全,听在玉泽瑛的耳中,不禁有丝懊悔。
成佐帝微微笑道:“无事无事。朕等着看霖儿的武功招式等了好些年了,今日终于如愿,很是快活啊。只是,霖儿,你这用的是什么武器啊,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登时,萧霖的面上颜色剧变,整个人都透出愤怒的气场。玉泽瑛心上也是一颤——这成佐帝说话太过侮辱人。摆明了是在旁敲侧击的说萧霖的软弱,同时又证明自己的强大。
萧霖的黑纱乃是用金刚丝编织而成,是八代裁缝世家用时四百多年历经六代传人才纺织出来的。史无前例,是现世兵器中最为贵重的,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不说萧霖本身的背景,光是想要夺到这黑纱的人便已经是不计其数了,萧霖从十二岁得到这黑纱开始历经战争无数,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损了兵器,还被人装作一无所知的嘲讽得一败涂地。
“成佐帝,既然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那么,我想我们该离开了。告辞。”玉泽瑛虽然心中警铃大作,但是面上依旧保持平静,他抱拳一礼,正欲离开。
“且慢!”
“且慢!”两个人同时说道。只不过一个是打趣般的吐出两个字,一个是极度愤怒的吼叫。
“萧某自幼难遇敌手,今日恰好遇见,甚是想要比试比试,成佐帝若不嫌弃,可否请方才那几位高手一较高下?”说话的是萧霖,他原本柔弱的五官现下已经紧绷,轮廓深陷,眼神透着点点凶光。
成佐帝笑得更加高深莫测,急忙附和道:“正随了朕的心意。瑛儿,莫要急着离开,萧霖既然来了,怎会有如此轻易离开的道理,那可不是朕的待客之道啊!来人!摆设武场!朕今日要欣赏欣赏,什么才是‘天下武美’!”
语毕,侍从们从暗影中瞬间涌出,比武用的道具迅速摆放好,其速度之快,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看似凑巧的比武,似是事先安排好了一样!简直蹊跷!
不待玉泽瑛与萧霖多做反应,数道银影闪现,端立在武场中央。玉泽瑛一数,四个人——离得最近的下盘强壮,腿上功夫必当不简单;接着是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脚尖点地,轻功了得;随后是握剑之人,剑身无泽,剑刃却锃亮;离得最远的人身穿银色长袍,整张面都被隐起来,看不出任何特长。
玉泽瑛上前一步,沉声在萧霖耳侧轻语几句,而后便撤到了一旁。
五人立于武场中央,形成强大的气场,上座的成佐帝不禁也坐直了身体,看着场下的情况。
最先动的不是萧霖,而是持剑的银衣人。剑花并不花哨,但是非常的快,剑身上没有沾染任何剑气,却在接触到阻碍物时剑刃瞬间爆发出凛凛剑气,将一不留神的萧霖生生划了一道伤口。
无奈之下,萧霖轻身翻过其后方,直取其后颈,却不料一条长腿自右侧袭来——原来那个擅长用腿的家伙也加入了战斗。还来不及躲闪那袭来的劲腿,后心处便感受到一阵掌势袭来!
三面为敌,萧霖面上全是凝重,好在他腰身柔软,倒翻而过,险险躲过全数攻击,顺带放出黑纱缠住那持剑之人的手腕,稍一用力,血光四溅。
“方才毁我黑纱的便是你的这柄剑吧,现在我报了仇,我们互不相欠。”刚刚落稳脚,萧霖便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一只残手飞落到成佐帝的面前,在空荡的大殿中掀起一阵回响。危座上的人并没有慌乱,他斜睨着下方的无偿,在嘴角处噙起一抹冷笑。
失去一只手的银衣人跪于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呻吟的声音。这幅景象看在玉泽瑛的眼中,一抹讥讽瞬间闪过。
萧霖将黑纱重新纳入袖中,翻身直逼剩下的银衣人,只见那两个银衣人一上一下的进行攻击,萧霖更是接招甚快,一时之间,看的人眼花缭乱。
然,几乎是刹那,萧霖突然停下招式,袖中黑纱飞出,直击右侧那个穿着大袍的银衣人。身前的两人动作一滞,招式瞬间凌乱。趁着此番空挡,萧霖跨步奔向大炮银衣人,黑纱收紧,最后时刻,已然见了杀招。
危座上的成佐帝手握成拳,瞳孔紧缩,下一刻,侍奉了他近三十年的隐护卫被勒死在萧霖的黑纱之下——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下武美”,黑纱既出,纠缠夺命!
那荷青色的身影似是放松了,在武场之外的空地上玉树临风。成佐帝盯着玉泽瑛眼底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得意,怒火直烧心头!
“应邀比武,萧霖获胜,成佐帝乃是一代君王,君无戏言,还请放吾等出宫。”萧霖收起黑纱,抱拳有礼,对着成佐帝缓缓说道。
成佐帝一脸不悦,却无法发作,甩袖而起,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