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斌先头已吃过一顿教训,哪还敢再领教?只得忍着肩痛,勉强赔笑说:“我听…听小姑爷你的话还不成么?”
刘父这才哈哈一笑,将他搂住,直盯着说:“是男人就要说到做到。”
不久菜肴酒品就摆满全桌。席间各种形态也不必细说,无非刘父放诞杨父稳重、浩父多话斌父寡言;女人们插嘴闲聊、大孩们吹牛扯淡、外婆发笑外公发呆而已,都还算按着自己的社会性格,正常出演。但斌父终于打破了这一切。
只见他在酒酣菜香之际,用后掌心蹭蹭鼻尖,毅然地站起身,端起酒碗对刘父说:“姑爷,今天大哥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够赏脸!就让…就让咱们以前的那些恩怨都过去吧…”说到这儿,斌父略微低了低眼,似乎是还想再添缀些漂亮话,但终因口拙词乏,便也只好仰脖将酒一干而尽。
此举一出,刘父踌躇杨父尴尬浩父沉默。刘母早想着他俩人能冰释前嫌,但一来由于斌父从不主动,总是闷闷的;二来又因为刘父是特好面子的人,所以两人关系一直就这么冷冷的。现她见自己的哥哥愿意主动示好,喜之不尽,忙向刘父使眼色,让他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可刘父本就很瞧不上混的半生潦倒的斌父,再收到刘母的眼神暗示,更是激发了内心的大男子主义,愈发铁了心决定不理睬。“言谈发动机”刘父一没动静,整个场面瞬间冷落下来。
这时,坐在刘父身旁的刘意突然站起身,端起刘父面前的酒碗,对斌父说:“大舅,我就代我爸跟您喝一口吧。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先喝一口呢?因为我爸生怕您酒量过大,到后头他自己支撑不住,所以在下面直跺我脚,要我赶紧先起来挡一挡呢。”说罢闭紧眼,猛地就是一口。
由于是第一次喝白酒,又喝了这么一大口,刘意顿觉肠胃灼烧、鼻内窜气,眼眶里也不禁辣出泪水。
众人对此惊异非常,又笑又赞。浩父为了缓和气氛,还拍手叫起好来。刘父明知刘意此举是激将,但还是很高兴看到自己略显内向的儿子能独自撑起这场面。也因着内心的这股喜悦劲儿,他就不再推脱,顺势站起身,摸摸刘意的头,接过他手中的酒碗,笑向斌父说:“大哥这是哪里话?那些个陈年旧账还提它干什么?来,我也敬大哥一杯。”说罢一皱眉,一饮而尽。
孙斌本就善酒,又极爱出风头,受了刘意的这启发,也忙端起酒杯,兴奋地起身,笑对刘父说:“小姑爷!你也别尽逮着我爸一人欺负啊,他是酒精肝,喝不了多少的!我年轻气盛的,可是不怕你!”说着就不管不顾地灌了自己一大口。
“好!好!”众人忙夸赞说。就这样,场面恢复如初。只是孙斌和斌父都比先前活跃了许多,大家心里头也似乎更舒坦自在了。
坐在刘意另一侧的杨萌用筷子轻点着他面前的碗碟,悄声笑说:“你今天还真是勇敢啊,看来老姐我还当真是小瞧了你呢。来,快跟我这个女流之辈讲讲那一口猛酒喝下去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此时刘意脸已红得像打盹的关公但他却还自认为是冲阵的赵云,见杨萌这么追问自己,便摇着头,悠悠一笑说:“对不起,淑女流之辈,‘此中有假意,欲辨已羞言’。”
7月10日下午3点多。
刘意按响了任莲家的门铃。只一声,门就被打开了。
任莲光着脚丫,指甲上抹着亮晶晶的粉油;穿着件圆筒白大褂,大到足以当连衣裙使用;大褂上涂着各种雷人的图案,不是一个人上吊了就是一只狗头掉了;鼻梁上远架着个黑框无镜片眼镜,至于面部,更是五彩缤纷到无法言说。
任莲舞动双手,摇头念道:“这里是十八层地狱……地狱,要想进此门……此门,先得把灵魂交给我……交给我…”
刘意汗流浃背,问:“你家开空调的吧?”
任莲顿无兴致。她随即摘掉眼镜,板起脸说:“你这个人真没乐趣!就不会顺着我的话往下接吗?”
刘意擦擦汗,笑说:“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刚从那炎热的尘世中赶来,偏偏路上又遇着一对想去天堂游泳池嬉戏玩闹的鸳鸯,所以心态难免会有些失衡。不过也不要紧,我现在已做好了充分的投胎准备——阿门!请让我进这凄清寒冷的十八层地狱吧,愿我永世不得超生!”
“Sorry,你这个迟到的老坏鬼!下辈子再来吧!”任莲突然猛地将门关上,心里头却很是过瘾。
“我是来给某个调皮的小女鬼补习功课的,你如果现在不开门,到时阎王怪罪下来,大家都不好交代。”
任莲只偷偷笑着,却无动于衷。
刘意只得使出杀手锏:“其实…其实我从那飘渺的红尘中也还带了个实在的礼物来,并想把它孝敬给门神大人…”
门瞬间被打开了。任莲伸出脑袋,急问:“哪呢哪呢?”
刘意便提起自己手中的包给任莲看。
任莲早瞅着最上头的那玩意儿了,忙抢到手抱在怀里,并笑对他说:“看在你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我这次就放你进来。如果下次你胆敢再迟到,便是玉皇大帝求情也不行!”
刘意不住地将头点着,想原来做人做鬼是一样的难。
十八层楼上的地狱果然阴暗无比,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毫不透光,就连地板也是紫葡萄色的。不过清凉是不用说的,刘意坐到空调下的长椅上,享受着新时代带来的物质舒适。
任莲摸着手中硬邦邦的棕色小布熊,忍不住埋怨道:“我要这破东西干什么?我床头就有个比这更软更亮毛更多的大笨熊。”说着,她就忿忿地将它甩丢在地。
小布熊随即喊道:“我很疼我很痛吔。”
任莲问:“你瞎叫什么?”
刘意耸耸肩。
她不由地“啊”了一声。
刘意便站起身,笑说:“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也不过如此的时刻。”
他捡起小布熊,说:“当它受到委屈时,就会发出这句话来表示抗议,譬如你刚才的那种行为。这,也算是个小警报器吧,不足为奇。”
任莲变聪明了,笑问:“那它的神奇之处在哪儿?快告诉我!”
刘意并不回答,只拽起小布熊的两只棉耳朵,便从中拉出两根小天线来。
任莲激动不已,说:“这两根天线一定会派上用场吧?其实我早猜到了!”
刘意瞟了眼一脸得意相的任莲,赞叹说:“嗯,猜得精彩。”
任莲忙说:“那当然!”
刘意又摸了摸小布熊的肚脐位置,它的伸缩眼珠便“啪”的一声弹了出来,并发出红绿色的闪光。刘意介绍说:“现在已切换到电台模式;不过,我的这个收音机不是一般的收音机,它是只接收你想听频道讯号的收音机。”说着,他就让任莲对着小布熊那波段搜索的鼻子喊出自己想听什么。任莲喊说要听歌。小布熊会意后,它那黑黢黢的鼻子便自动旋转起来;终于,调至某一音乐台,一首名为《你是我的喉》的流行歌曲便通过它那略显僵硬的嘴巴传唱了出来。刘意又拉了下小布熊屁股末端的塑料拉环,并把它放到地板上,小熊便摇摇摆摆地向前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