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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铁堡之外

格林约亚,瞻星塔。

夜已深了,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镜月,殇月和水月玉盘似的挂在空中,无数闪烁的星星拱卫在三月周围。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在瞻星塔周围流动,吹动枫琴树的叶子发出悦耳的声音。

“真是安静美好的月色啊,让我想起第一次去镜月森林的那个夜晚,扶桑神树下面我们一边围着篝火喝酒一边看披着轻纱的月族姑娘们跳舞,抬起头就能看见三个月亮好像挂在参天的神树的树梢上,人虽然多可是并不觉得吵闹,可以清楚地听见森林里一大群月鸣虫的叫声……那时候我满心想留在那里,娶一个月族姑娘,在扶桑神树上挂上雪白的云缎,在树下举行盛大的婚礼,生一对儿女,每天晚上我和孩子们在篝火边听他们的妈妈讲月神的传说。”白发的老人声音低沉仿佛梦呓,淡蓝色的眼睛里泛起雾一样的波澜:“真令人怀念啊……”。

“那你为什么没有留在那里呢?”这是一个轻柔的声音,女孩身材娇小,披着明显大了不止一号的星相士的长袍,整个身体都被罩在长袍里,拉起了兜帽,看不清长相。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因为他们都死了。”

他并没有表现的很悲伤,但是听起来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感觉那些无法忘怀的难受已经被时间洗的很淡很淡,可是又总还留着那么一点儿。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三个月亮,继续说道:“那天我第一次见到禁咒级别的秘术,冥族的‘黄泉之门’,第一次看到鬼神一样的天罚骑士,第一次看到同伴的残肢断臂,第一次看到飞出去的头颅,我多看了好几眼的那个长的格外漂亮的月族姑娘的头就在我面前飞过去,我至今都记得她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形的表情,他们的血溅到我的脸上。”他平静的说着,好像是在讲一个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样的美好的故事:“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这不是个好听的故事。”可以想象女孩已经皱起了眉头。

“是啊……”老人叹息:“但是至少是真实的故事。”

说完他愣了愣,笑了起来,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可不是听我这个老头子讲些无趣的事情的时候。”

这是在瞻星塔的顶层,平日里是个半球状的穹顶,但是今天晚上整个穹顶都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很多纵横的金属轨道,瞻星塔建立在一个人工湖的正中央,此时湖水中也有金属轨道升起来,这些金属轨道都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看似无序地运转,从正上方俯瞰就会发现瞻星塔和周围的轨道一起组成了一架巨大的演天仪。

“贪狼,破军,武曲,廉贞。”女孩没有抬头,但是在操纵演天仪进行星相士“观星”中最难的“星轨”,她从这些星辰的位置计算它们的运行轨迹。“时隔七十四年,北斗的轨迹又可以被我们捕捉到了,老师的预言应验了,北斗果然是勾陈的宿敌。这次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还有三颗星的轨迹没有捕捉到。”老人说,他出神的凝视着星空:“这次的北斗,和七十四年前有些不一样。”

“勾陈也和七十四年前不一样。”女孩淡淡地说。

“所有的演天仪都会在捕捉勾陈的时候被莫名的力量毁坏,我们无法捕捉到它,但老师说从北斗中某一颗星的位置可以推测出勾陈的轨迹,勾陈和这颗星的轨迹以殇月为中心对称。可是以我的能力没法计算出勾陈和北斗对应的规律,每时每刻它对应的星都会变化,所以它的轨道也时刻都在变化,几乎毫无规律可言,即便是老师那样的天才,穷毕生之力也无法真正的掌握勾陈的轨迹。”女孩摇摇头,放弃了想要捕捉勾陈的念头。

“可以完整地捕捉到北斗么?”老人问。

“可以。”女孩十分肯定的回答:“我最多可以计算七曲的星轨,北斗的星轨并不十分复杂,最复杂的巨门也只是七曲而已。最多还要三天,我就可以完整地捕捉到北斗的轨迹了。”

“其实你和你弟弟的天资更胜你们的老师啊。”老人感慨道:“他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跟我说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你们这两个学生,假以时日你们是一定能够成为星相士中至高无上的‘通幽’的吧。”

女孩却没有一点开心的表现,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和我弟弟,只是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老人没有再说话,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旋梯走下去了。

韩铭默默的撕下自己左臂的衣袖给韩玥包扎,他们逃出铁堡的时候遇到了一小队火枪手,韩玥的左腿被流弹擦伤了。

他们现在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并不深,韩铭先进来探了探情况,里面没有任何异兽,但是却有一副巨大的骨架,上边还盖着一张厚重的蛇蜕,想必曾经这里是某只强大的类蛇异兽的巢穴,现在主人虽然死去了,但洞里残留着它的气味,别的异兽不敢靠近,倒成了他们避难的好地方。

韩铭已经升起了篝火,他一边包扎一边问:“疼吗?”借着昏黄的火光他看见韩玥清秀的脸上满是冷汗,不禁心中一紧。

韩玥蹙着眉头,摇了摇头说:“不疼,哥你放心,我没事的。”

韩铭把采摘的草药嚼碎了吐出来抹在布条上,苦得直皱眉,然后轻轻地给韩玥包扎伤口。

韩玥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等韩铭包扎完了她才说:“哥你好恶心哦,都是你的口水。”说完还努力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可是突然伤口一阵疼痛,脸上的肌肉不禁抽了一下,倒像是在做鬼脸了。

韩铭更是心疼,但是十分配合地一翻白眼,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老神在在地说:“你哥我浑身是宝,就说这口水,延年益寿,美容养颜,消除蛀牙,滋阴壮阳……哦不对,这个功效倒是没有……”

韩玥忍不住笑了出来:“少臭美了,还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你当你口水全是参汁啊。”

韩铭也笑了起来,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圣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韩玥轻声说,她对之前看到的一幕幕仍然心有余悸,火枪手挨家挨户的搜查,看到孩子就开枪然后把浑身是血的尸体拖出来,如果不是韩铭反应快带着她从后门偷偷溜走,他们也死在火枪手的枪下了。可是最后他们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铁堡外的异兽活动范围,所幸并未遭遇强大的异兽,还幸运地找到了这个可以充当避难所的山洞。

“他们把成年人都支走,也就是为了不想成年人碍事吧。”韩铭说:“现在政变还没结束,到处都是战乱,人命比草贱,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铁堡里面死了不少孩子。”

“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现在铁堡里是什么情况呢……”韩玥忧心忡忡。

“你在这里等着,我摸到铁堡附近的山头去看看有没有人出来找我们,老爸是肯定知道我们没死的。”韩铭站起身,提着刀往外走,摆了摆手打断了刚想开口的韩玥:“别担心,这附近的异兽不怎么强大,要不然也不至于这头死了这么久还没有异兽敢来侵占它的巢穴,这种天然的山洞是不少异兽特别喜欢的地方。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韩玥点了点头说:“那你自己小心啊。”

韩铭应了一声,走到了洞口,正要出去却忽然身体一僵,猛一侧身贴在洞壁上,回过头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有人!看见我了!灭火!”

韩玥大惊,赶紧用沙土盖灭了篝火,挣扎着靠着洞壁站了起来。

韩铭手心沁出了冷汗,他看到了六个黑甲的武士,而且领头的已经看见了他,他的感觉一向很敏锐,那一瞬间的对视如坠冰窟,他甚至精神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对方毫不掩饰森然的杀气,那绝对是实力非常强悍的爵士,普通人不会给他这么危险的感觉。

“你去洞里面!躲到骨架里面去!我也许能冲出去吸引他们注意,能不能逃掉就看命了,你躲在里面,他们如果去追我你再找机会逃出去!”韩铭胸口剧烈起伏,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才那远远的一眼对视却让他产生了幻觉,并不是单纯的杀气导致,而是冥族特有的精神冲击!

六个冥族人离开冥界来到原族的领地内,一定是在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被他撞见,以冥族的冷血,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能的隐患!

“快去!不然我还得保护你,两个都必死了!”韩玥犹豫着不动,韩铭焦急地低喝。

看着韩玥终于扶着洞壁走向了那副骨架,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握紧了刀柄,这时候只有他和妹妹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山洞里,马上要面对冷血的武士,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刀!

“来吧!”韩铭咬着牙,眯起眼睛:“冥族人……我不怕!”

他紧贴着洞壁蹲了下来,带头的武士已经看见了他,进入洞口的时候肯定会有所防备,会特别注意保护胸口,脖颈和头部这些要害部位,但他要攻击的是敌人的膝盖!

脚步声近了,从声音听,六个人带的不是重甲,否则脚步不会这么轻。韩铭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来了!对方居然大意到连武器都没有拿在手上,随意地走了进来,韩铭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猛地发力,一刀横挥了出去,直接劈向离他最近的武士。

“当”的一声脆响,武士的反应超出韩铭的预料,他居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察觉到韩铭的攻击并且做出拔刀阻断韩铭刀势的动作!

韩铭虎口发麻,但他天生怪力,对方明显低估了他的力量,被震退了一步,他趁着这个机会发力暴起,对方从光亮的地方进入黑暗的洞穴,视线会有些许不适应,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迅速放倒这个人,就有机会从洞口逃到外面!

“喝!”他大吼一声,一刀从下而上斩向武士的腹部,只要让对方受到足够致使行动严重受损的伤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但这一击又落空了,武士挥刀轻巧地把韩铭的刀带向侧面,韩铭收不住力道不禁一个趔趄,左右的武士迅速突前把他按在洞壁上。

韩铭喘着粗气放弃了抵抗,他意识到这些武士的战力要超过他很多,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我们冥族天生就能夜视,就你这种实力,在暗处偷袭我们,未免太幼稚和愚蠢了一些。”为首的武士打量着韩铭,沙哑着声音说道,韩铭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不显得畏缩和恐惧。

“怕死么?”武士问他,他只是怒目而视,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武士扫了他两眼,又转过头看了看篝火的痕迹,挥了挥手,另外两名武士往洞里走去。

“原来是为了保护其他的人啊……”武士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我猜是个小姑娘吧?”

韩铭的心里突然揪紧了,他感觉到了武士冰冷的杀意,这些人眼里只有最直接的目的,他们对于这些武士而言,是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的因素。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韩玥被发现了,一个武士扯着她的头发拖着她来到洞口,用力往地上一甩,韩玥的伤口被牵动,脸色苍白,咬牙没有哼出声音来。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们想攻占伦琴铁堡或者是了解一些原族内部的事情,我可以和你们合作。”韩铭开口说道。

“攻占铁堡?自己都要死了还想着借我们的手对付圣殿?”武士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真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武士蹲下身来,捏住韩玥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韩玥瞪着他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冥族没有我这么好看的姑娘啊?看你那副色眯眯的样子,别以为这里黑我就看不到你口水都流出来了!告诉你们这些见色起意的家伙,本姑娘只喜欢女人!要是你们对我的美色图谋不轨,我就咬舌自尽!”

韩铭无声地裂开嘴被她逗笑了,但是两行眼泪顺着嘴角淌到脖子上,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和韩玥的妈妈患了失语症,不会说话,所以他们一家人都会手语。

韩玥一边说着这些烂话一边在黑暗里双手反在背后反复给他打手语,借着一些微弱的光他看清了手语的意思:

哥,不要求他们。

真是个傻妹妹啊,韩铭在心里说。自己都要死了,还想着哥哥的自尊。

本姑娘只喜欢女人……小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死么?

“啪”地一声脆响,为首的武士毫不留情地扇了韩玥一耳光,把她的头按在地上,白皙的额头被碎石扎破流出的血在黑暗里看起来分外狰狞,韩玥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把你那只狗爪子从我妹妹脸上拿开。”韩铭抬起了头,眼里眸光慑人。

为首的武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把你那只狗爪子!”韩铭突然一头撞向按住他左手的武士,奋力把左手抽了出来,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右臂用力转动了什么东西。

武士们这才发现他右臂上有一个刻着古朴繁杂的花纹的臂环,上面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机关,他转动了这个机关,臂环从他手臂上脱落了下来。

“从我妹妹脸上拿开!”他仿佛获得了异兽般狂暴的力量,右手立即变的赤红如血,青筋暴跳间血红色沿着右臂迅速蔓延,他发出非人的咆哮,一股恐怖的灵魂气息席卷整个山洞,一把将身边的两个武士撞开,一个快到极致的箭步突进到韩玥身边,跟着就是一记刚猛的直拳直接印在为首的武士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打的飞出去近两米!

为首的武士终于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中终于带上一丝几乎恐惧的情绪:“这是……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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