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又去找语嫣要吃的,这次她送来了素菜和馒头,总算让我过回了出家的生活,阿弥陀佛,人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拥有的一切,在没有食物的时候馒头对我来说就是生命的一切了。
这几天我一直待在语嫣的院子里,吃喝有语嫣管着,平时就看看“小无相功”,看累了就去找语嫣聊天。
语嫣长这么大竟然只去过参合庄,其他时间都在曼陀山庄度过,真是让我唏嘘不已,这跟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区别估计就是琅嬛福地有很多书给她看,有把琴给她弹。
后来我看到了柳妈,再一次让我恶心的吐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讨厌老妈子,觉得他们都是邪恶的存在,是佛祖遗弃在人间的怪兽,说这话时却忘了美貌如语嫣,四五十年后,也就是柳妈一样的老妈子,人人都说皮囊皮囊,可是没有了这身皮囊,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那还有必要分男女吗?估计就算喜欢上小狗都不会喜欢一个没有皮囊的人吧。
我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出家人,读武功秘籍的时间比读佛经的时间多,当了国师后,读诗经的时间比都佛经的时间多,总是在做一些出家人不该做的事,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或许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和尚,而是那个陪着白玛四处野的小子,即便是如今已过半百,还是没有做一个高僧的觉悟。
我喜欢看语嫣弹琴,不管她弹什么,我都觉得很动听,主要的是很好看,她也习惯了我的存在,有时候和我讲她表哥的事情,有时候跟我说她妈妈的事情,有几次想说柳妈的事,被我严肃的拒绝了,倾听不是我的义务,不是吗?
“你一个弱女子,为什么总是看武功秘籍呢?我看你身上一点内力也没有,不像练武之人啊。”每天看语嫣都在看武功秘籍,忍不住问她。
“我自己不练武,我是帮我表哥看的,他要精通天下武学,一个人哪里看的过来,我帮他看了,遇上他不会的,我就告诉他,这样他就省事了,我的理想就是帮我表哥实现他的理想,嘻嘻。”语嫣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种幸福的味道,我有些嫉妒她的表哥了,我知道她的表哥是慕容复,这些天和语嫣聊天,早就把她的简单的都可以一笔勾画的人际关系搞清楚了。
“大和尚,你的理想是什么?”语嫣突然问我。
“我的理想是……”
我的理想是什么呢?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语嫣今天问起,我估计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问题存在。
小时候每天想得最多的是和白玛一直玩,这个不应该算是理想吧?
后来白玛当了王妃,我在失落之余便出了家,那时候的想法就是看书、练武、看书、练武、看书,只想着这么看书、练武一直下去,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这样活在麻木中,自然也不是理想了。
再后来当了国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王放置在高坛上的肉身佛像,除了偶尔替王说法,愚弄一下百姓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有时候遇见白玛,也会很突然的冒出一个如果能带着她离开皇宫就好了的想法,不过很快会被布达拉宫的护卫的步伐声熄灭,这些也不是理想。
再再后来,来到中原,遇到慕容博,想着如果能一直和慕容博待在藏经阁看书练武就好了,这也是自己冲动的想法,不是理想。
再再再后来,为了帮慕容博实现他的梦想,去了大理天龙寺,虽然没要到六脉神剑的剑谱帮慕容博实现梦想,不过也算是尽力了,这个也不是我的理想,只是为了出去心中的挂碍。
那么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呢?
弘扬佛法?就我来苏州之后做的事情,已经不敢谈佛法二字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想过要成为一代高僧,给天下百姓讲经,替佛祖弘扬佛法,让更多的人脱离苦难。最后想着自己都没办法脱离苦难,只能逃避现实,那为什么还要给百姓讲这些虚的看不见的事情呢。
成为武学巨擘?如今我的武功不敢说登峰造极,但是也鲜有对手,不过这并不是我的理想,这只是我无聊练了玩的,如果把这当作理想的话,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难道一心一意练武,四处挑战对手,孤独求败吗?
语嫣看我沉思不说话,也没打扰我,回到屋里拿出她的那尾古琴,坐在院子里弹了起来。弹的是《渔樵问答》,让人听了有种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曲意深长,神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扣着琴弦的声音,像一把斧头,砍进了我的心里。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扑面而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本身就是没有理想的,或者说,没有理想本身就是一种理想。如同琴音,有高有低,高不代表好,低不代表差,只是不同的音符而已,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奏出美妙的曲子,如同砍柴钓鱼不见得比位极人臣的差,名动四方不见得比一生无为的好。
从此以后,我的理想便是做好自己,随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任何一件事,不渴求,不规避,在遇见中了却因果,在离开中广结善缘,言传身教才是佛法。
想到此,内心的因顿悟而来的激动也平息了下去,站起身来,对着语嫣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感谢姑娘醍醐灌顶之恩,多日叨扰,还望姑娘恕罪,今日因姑娘一问一曲,让小僧明白自己何所来,何所去,何所在,实乃大机缘,就此别过,还望日后能与姑娘有缘再见。”
我将怀里的“小无相功”秘籍套了出来,双手递给语嫣:“此乃小僧在琅嬛福地借阅的一本武功秘籍,今日还给姑娘,再次感谢姑娘的善待。”
做自己,从今往后只做自己,修佛先修心,修心先修身,做自己便是修身。
曼陀山庄不是在孤岛上,沿着小路走了三四里便到了官道,我没有去苏州,既然要做自己,就跟随自己的本心去游历一番,踏遍中原各地,让自己的人生不再是一张白纸。
沿着官道有些刻意的随意走,希望能走到一个可以启发我的地方,让我更加懂得自己的存在,明白自己的身心所在。
走了月余,到达了商丘,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故人。
在商丘一家酒肆遇到叶二妞的时候我一时没认出来,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现在都是个倾国的祸水了。看她穿着很暴露的衣服,留着奇怪的发型,和两个比她更奇怪的人一起喝酒,我当时注意到她只是觉得这三个人太奇怪了,说话又大声,举止又奇怪,只要是进了这家酒肆的人估计都没有办法去不注意到他们。
叶二妞看我看他们,也很大胆的看了过来,还一个劲的用眼神勾引我,我刚想回她一句,她突然好像见了鬼一样指着我大叫:“你你你!是你!”
“你认识我?”我觉得自己生命中不会遇到这么奇怪的女人。
“是我啊,大师,你忘了,是我啊,那天晚上,少室山下,你忘了么?”叶二妞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所以把我们初次见面的情节给讲的太省略了,以至于旁人听起来好像我和她发生过什么故事一样。
我在少室山下认识的姑娘就只有叶二妞,所以她这么一说我就马上想起来了。
“你是叶二妞?”
“什么叶二妞,她是叶二娘,我是岳老三,不对,我是岳老二,秃驴,你谁啊?别打我们二娘的注意!”叶二妞或者说现在的叶二娘旁边的那位满脸疙瘩,背着一把大剪刀的大汉瞪着一双牛眼对我说。
“小僧乃叶二娘故人,能再次遇到实乃缘分,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最后一句是对着叶二娘说的。
“还好,呵呵,就那样咯,你不要我,我自然也要活下去。”叶二娘讪讪一笑,眼神中的沧桑让我想起了那夜她的无助的眼神。
“那你现在是在?”我看着她身边的两位总是不怎么踏实,怕叶二娘被无良男人给骗了。
“我离开少室山后遇到了我们老大,他把我从一帮流氓手中救了下来,后来我就是他女人了,一直跟着他闯荡江湖,现在和这两位兄弟一起搞了一个组合,估计你也听过,名声很大,不过不大好听‘四大恶人’,呵呵。”叶二娘让我坐在他们桌,倒了碗酒给我。
原来她真的加入了不良组织,“四大恶人”的名号我来中原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了,总是做一些让人骂娘的事情。
唉,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谁能想到曾经只会躲起来哭的弱女子,如今竟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恶人,凡事皆有因果,不管她被人欺负,还是如今欺负人,都逃不过因果二字。
“那个,我儿子他还好吗?你把他送到何处去了?”叶二娘小声的问我,神态竟然有些扭捏。
她那个儿子,不知道如今还活着没,如果活着,肯定是在少林寺当和尚了,和尚养大的男孩子不当和尚还能做什么呢?就如同在妓院养大的女孩子必然是逃不脱做**的宿命。
看着叶二娘现在的模样,还有她“四大恶人”的名号,再想起那也少林寺方丈的嘴脸,心里没来由的一团火,让我很想去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方丈,出出这口不该我出的恶气。
“你想见你儿子?”我问叶二娘。
“嗯,每天都在想,不过找了很久没找到。”
“下个月少林寺门口,我让你见到你儿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想到了出气的方法了,杀了少林寺方丈有些太不过瘾了,出家人打打杀杀的佛祖也不会喜欢,所以我要用别的方法。
叶二娘听我说“少林寺”三个字立刻呼吸急促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为什么要去那里,别的地方不可以吗?”
“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见到你儿子,别的地方都见不到,我不会骗你的。”男人说不骗的时候本身就是在骗了,正如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在要一样,人啊,什么时候才能心口如一呢。
我不怎么会骗人,所以骗了人就不敢再待下去,让小儿给我打包了几斤风干的牛肉和一壶酒,就离开了酒肆,虽然我很想吃素,但是吃馒头注定是走不了多远的路,这种耗体力的事情还是吃肉比较符合道理。
离开商丘我没打算马上去少林寺,只要有吃的,走路对我来说和打坐睡觉是一样的,一个月时间可以从商丘和少室山来回一次了。
跟随者流云的影子,一路往济南府走去。
路上遇到了几件事,让我美好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第一件事。
单县。在单县有家餐馆叫做“没钱你别来”,正好我当时钱也用完了,但是又想吃东西,本来也是可以去化缘的,但是看到这家餐馆的名字,我就特别欠的进去了,还点了一大桌酒菜。虽然我身上没带钱,可是我穿的都是很华丽的衣服,行头也是国师的行头,一般人看了也不可能知道我没带钱,所以店小二很放心的看着我吃完了一大桌酒菜。
“大师,您看着酒业喝了,菜也吃了,是不是把帐给结下?”店小二看我在拿指甲剔牙,堆着笑对我说。
我将指尖沾的菜叶子弹了出去,很不巧的弹在了店小二的眼睛上。店小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笑靥如花的对着我,好心态,佩服!
“吃东西还要给钱?”我一副很诧异的表情,说话从来都是我乐意了给银子,不乐意吃了就走的,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要银子,我也不是第一次没带银子吃饭,所以对于店小二的问题我很泰然的回答。
“大师说笑了,着买肉要钱,买菜也要钱,开店要钱,烧火也要钱,所以,大师吃了酒菜自然是要掏钱的。一共十两银子,不多要您一分钱。”小二的笑明显有些牵强了,属于皮笑肉不笑的,用牙齿扯动着腮帮子在笑。
我擦了擦嘴上的油,站起来念了句阿弥陀佛,就离开了座位,“施主不要太在意这些身外之外,小僧在此能饱食一顿,也是我们的缘分,缘之所至,份当共担,既然小僧今日没带钱,那白吃你们一顿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你这餐馆名字好啊,我看了喜欢,所以才来此叨扰一番,还望施主能够理解。”
我的脚步才走出两步,就听店小二朝着内堂大吼一声:“少东家,有人吃白食!”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的上品丝绸衣服从后堂出来,带着五六个伙计,全部拿个砍刀。说实话,他这上品丝绸不算什么好货,属于只有卖相没有内涵的东西,专门骗有钱人的,我在吐蕃皇宫看惯了各种奢侈品,眼光也比较毒辣。
“吆喝,本公子正愁没事做,闲的发慌,你这秃驴倒是好心,一大中午的送上门来让我玩,还真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那小伙子对着他的伙计卖力的表演。
“哈哈,少东家说的是。”“少东家英明!”“哈哈!”“呵呵”
各种附和之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