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依然是话不多,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只是夸过我一句:“你的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我说:“我也才知道。”
没什么是偶然的,老邓当上老板也不是偶然,他和李有喜、我老婆和老刘的表现方式不一样。
老邓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一定要查清楚他们这张单的确切数量,现在的采购啊,十块钱的单都敢说成一万块。”
我回答:“我早就查过了,他们没说谎。”
李有喜也慢慢地进入了状态,开了不少单,从开单的数量上来说竟然远超过我。我反倒只开了两单。但好玩的是我开单的金额比他的大很多,从最后赚到的钱来说,我反而超过了他。
我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原来性格也决定了我们做业务的方式和能谈下来的客户类型。
李有喜有耐心,并且守得住,所以他的单和客户都源源不断。我一般小单看不上,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拿下,拿下后必定和客户成为朋友,即使我的价格略高于竞争对手也没有关系。并且我的客户一般都比较有实力,结款上也比较及时,用李有喜的话来说就是都比较好说话。而李有喜的客户小且乱,难结款难伺候还难稳得住。
我在想,我那些很好说话的客户交到他手里,说不定会变得不好说话?而他的那些客户交给我跟的话,我说不定根本就跟不下来,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兴趣。
我下意识地作出了适合自己的选择:大公司大客户之所以是大公司大客户,那就是因为他们有成为大公司大客户的资本,如果用武侠小说里的描写来比喻的话,和那些有一定资本的高手过招才能激发我的热情,再低一层的话,我反倒会因为缺乏热情而输。
我走的是精品路线,以质取胜。我做业务就像刀,专注于一点,刀若出鞘,必有死伤。
李有喜也下意识地作出了选择,他勤劳开路,撒大网捞鱼,尽管捞上来的都是小鱼小虾,但集合到一起也颇为可观。
李有喜走的是大众路线,以量生存。他做业务就像用棍,浅尝辄止,一棍下去一扫一大片,却只能伤着对手的皮毛。
我勤快不起来,E公司这张单牵扯了我太多精力,以至于我的生理和心理都十分疲惫。
上天给了我们爱,又给了我们恨,给了我们承担责任的勇气,又给了我们逃避现实的懒惰。
正如有白天催你奋进,而黑夜会提醒你睡眠一样,我不再勉强自己,我心安理得地睡觉、看新闻、发呆,甚至玩几把游戏,同时在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用尽自己的力量,就像我在E公司这张单上表现的。
我不确定我是对的,但我就是这么做的。
这两个月,也是我这辈子眼泪流得最多的两个月。奥运圣火传递国外遇阻,看到国人之团结我经常是泪流满面,再接下来的抗震救灾,几次我都为同胞之爱而痛哭失声。
从小我就要强,痛哭失声?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过。
没人的时候我甚至几次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哭得最厉害的时候,我福至心灵,彻彻底底地找回了自己,找到了我坚持的意义。
人生不是大哭,也不是大笑,而是大哭和大笑过程中的感悟,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地球是圆的,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
只有飞上过太空的宇航员真正看过蔚蓝地球的美,也只有在大哭和大笑中跌宕起伏过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我接下过这么一个客户,他是北方人,通过贸易通聊了几句,合计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他说:“我决定了,我要在你这买,百分之百的。”我说:“你觉得好,就在我手里买。”
他说:“说句实话,你的报价不是最低的,但我相信你,我就在你这买了。”
他确实在我手里买了,并且一定要把货款打到我的私人名下,而不信任那个我交给他的公司账户。
他也成了我敢一路前行的信心来源。
没有建立在市场反应基础上的自信只能叫自大,一阵风吹来就有可能轰然倒塌。只有得到了很多人和物反馈过来的认可,这种自信才是真正的自信。这些才是我敢一意孤行,在交通费上都敢花上两万块的原因。
有人也许会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去问那个只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就决定在我这买产品,并且一定要把货款打到我账户上的客户,也应该去问老邓、老刘、小林和张姐。我觉得答案是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
还是那句话,这世界聪明人太多,多数人都想着往自己的怀里扒钱。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拼命往别人怀里送的,别人一看,大为吃惊,看这人又不像个傻子,然后觉得这个人很特别,可交。
老子说:江河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道理难理解么?不难理解。但绝大多数人在用一生的代价和自己的贪婪、鼠目寸光作斗争,老天爷只用这一招,就束缚住了绝大多数人的奇迹。这些人乐此不疲,又疲于奔命,甚至老了还指望着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和相信一些很低级的骗术。
我们一生都在和自己作战,什么时候我们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惧,必出人头地或重出生天。
月底,我陪老婆散步路过一个在建的楼盘,我指着它说:“我们俩打个赌,这栋房子建完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买上一套。”
这个楼盘我们散步的时候去问过情况,知道还有一年多一点能建完。
老婆不知道我又发什么疯:“还买房呢,我们欠人家这么多钱,家里还要建房子。”
没有人知道,连我老婆都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口袋已没有多少钱了,但我还是这么说。
我也觉得自己这话太满,留了条门缝:“我也许赚不到那么多现金,但到那天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借钱给我们,我们也敢用借来的钱买房。”
老婆想到了我为什么这样说的原因,高兴地说:“是不是E公司的单定下来了?”
她很难得开心一回,但我还是不愿意用坑蒙拐骗的方式让她开心:“不是,E公司的事情要定下来还早着呢。”
老婆搞不清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了:“你接到其他大单了?”
我说:“也不是接到其他大单了,反正我就敢跟你赌,你奉不奉陪?”她看着我:“赌什么?”
做其他家务活我还可以,但我很讨厌洗碗:“我要赢了,以后家里的碗全归你洗;我要输了,我洗。”
她回了两个字:“不行。”
家里的房子动工了,不能不动工,这是政府的要求,不在规定的时间内把房子建起来,政府就会把地皮收回去。
还有,我也不得不继续打肿脸充胖子,几乎所有的拆迁户都动工开建了,我又怎能落在别人的后面?
开始我还以为会有足够的时间错开,可惜我错了。
政府这一次效率奇快,他们迅速地平整好了土地,迅速地把钱分发了下来,迅速地让我们搬出了老房子,然后迅速地把我们的房子夷为平地。
政府等着我们腾出来的地建桥,只有建完桥,河对面的工业区才能启动起来,只有工业区启动起来,全市人民才能过上更红火的日子。为了不耽误建设和谐社会,为了不拖全市人民的后腿,我们及我们的邻居们都效率奇快地搬离了,尽管也有些人是被迫无奈。
我们家的老房子政府赔了差不多十万块,凭良心说这个价钱还算公道,要是拿到市场交易的话,我们那房子最多卖五到六万块。
那十万块后来我们又还给了政府,付自建房的地皮钱。这十万块我们交得兴高采烈,因为地段确实很好,市场价远高于政府出价。因为我们如果愿意的话,加个20万块把地卖出去是件很容易的事。
也就是说我要想办法把建房子的钱变出来。
外面还有不少未收货款,但几乎都成了死账,工厂没了,老板找不到了,钱怎么要?还有一部分私人欠款,到现在我都没找他们要过,因为总抱着一个希望,不到最困难的时候,就不去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