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了，一肚子话找不出一句能摆上台面的。胜者为王败者寇，你会做生意，你自以为满腹经纶，六个西格玛、6S、ISO9000你都知道，500强管理制度、各种管理类图书你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但你经不起老邓一招——物美价廉。
这就相当于一个人练了十年的功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到最后却发现自己连一招“黑虎掏心”都挡不住。
老邓工厂所在的位置有点偏，离最近的公交车站都有一段距离，往常我都是租一辆摩托车解决问题，但那天我和李有喜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摩托，最后我们决定走去公交站。
一边走我们一边聊天，李有喜看上去比我还担心：“张姐他们饭都不吃，有点不对劲啊！”
想起张姐说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想起张姐做的那个手势，还想起了和张姐打了这么久交道的点点滴滴，甚至包括她的狗——可乐。
我说：“应该不会，张姐就是那样的人。”
李有喜并没完全放下心来：“好像老邓也不是很看好这张单，你看出来了没有？”
老邓不够热情，李有喜能看出来，我当然也能看出来，那张姐就更能看出来了，心情低落了一点，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谁来了老邓都是这样的。”
李有喜讪笑着：“不过话说回来，老邓还真不像一领导，我要在大街上看到他，我还会以为他是个装修工人啥的呢。”
老邓穿得很普通，甚至没有李有喜光鲜，我说：“越没钱的人越要用名牌来证明自己有钱，而有钱的那些人呢，却喜欢用土气来掩饰自己的富有，就这么回事了。”
李有喜低着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光鲜的打扮，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不就是在说我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不也一样？”我又说：“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
李有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说：“我在想老邓为什么会成功，我为什么会失败。你看老邓，穿着打扮就给人一种感觉，他不是个有钱人，他办公司办工厂也实实在在，不图那些虚名。而我呢，开公司的时候你也知道，写字楼要租地段好的，办公家具、办公设备要买主流的。”
李有喜有些跑题：“嗯，以前那些同事也经常问起你呢，问你现在干吗。”
我叹了一口气：“就说我在闭门思过。”李有喜笑了一笑：“好。”
人越来越老，经历越来越多后，看问题也越来越全面，越来越到位了，对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
我说：“大部分人都有一个缺点，越是自己不足的地方越会去注意越会去强调，比如说越没钱越喜欢穿名牌衣服，越没实力越喜欢穿金戴银。所以啊，你只要听到一个客户老说自己多么能干神勇，和哪个高官哪个牛人关系多么好，或者一个朋友告诉你他怎么发了大财，非要拉着你也去赚上一份，你什么也不要想，转身走人一定没错。”
有些啼笑皆非。我要早知道这些，我又怎么会被宏达厂老板的最后一次宏大的宴请迷惑？我那时要是盯紧了宏达厂的老板，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落到今天的地步，我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感悟，包括这一秒钟刚想到的？
即使是在这种相对轻松的环境下，李有喜还是有意无意地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好让我一直走在他前面一步。
在办公室那种相对独立烦闷的环境中他不自在我还好接受，但在这种走动的环境中他还给自己压力，我真是有些不解了。我一直努力着要和他成为和老刘一样的朋友，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他不给我机会。
按道理说，我和他每天在一起的时间平均下来起码有五六个小时甚至更多，但我们就是不能像好朋友一样感觉融洽。是年龄的问题？我觉得年龄可能是个问题，但绝不是全部。为什么我和大我近20岁的老邓的关系都比我和他的关系好？
年龄不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是他的信心和他给自己的定位。
他偶尔也曾透露，和我在一起很有压力；他偶尔也曾气愤，我一天工作几个小时就超过他几天的不断努力；他偶尔也曾羡慕，我手上随便一个客户创造的利润，就超出了他手上的几乎所有客户。
我一直想告诉他，一个人没有信心没有关系，但不要装有信心，也不要装强大，那样子只会让自己辛苦，还让自己进步缓慢。人与人之间相同吗？都是两个胳膊两个腿。人与人之间不同吗？一念之间就大有不同。
小时候老师曾让我上讲台朗诵，刚开始我怕得颤抖，但经历多了我就不再怕了，慢慢地我变得自信，最后当着再多人的面我也能滔滔不绝。
我话里有话：“从老邓的成功和我的失败里面，你能不能提炼点东西出来？”
李有喜瞪大着眼睛看我，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即使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会说，我实际上就是在自问自答：“我发现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实际上就是在和自己斗，和我们身上都有的一些毛病作斗争，比如说懒，你说我们有了宏达厂的单后满足现状这是不是叫懒？比如说虚荣，我租豪华写字楼，还有不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是不是虚荣？还有贪，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什么钱都能挣，分散资金是不是叫贪？”
李有喜脸上写满了求知欲，这一点他还是不错。
我说：“我们活一辈子都是在和自己斗，和自己身上的虚荣、贪婪、害怕、懒惰斗，什么时候把这些毛病改过来了或者控制住了，我想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可以去开公司做生意了，而且必定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李有喜说：“嗯。”
我深有感触，并继续话中有话：“至于怎么样去除自己身上这些毛病，我认为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勇敢地面对自己，把自己身上的那些缺点拿出来在太阳下晒，刚开始你也许会有点难受，但你会发现最后得益的是你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身上的毛病别人也有，而成功和不成功的人的区别就在于，你是不是比他们更快地面对这些毛病，并更快地向它们挑战。”
李有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接着说：“靠掩盖和装扮撑起来的强大不过是十鸟在天，那些鸟儿看着全围绕着你，却没有一只真真正正属于你。承认自己的弱小是一鸟在手，虽然你暴露了自己的很多毛病，有很多鸟离你而去，但你实实在在地握住了至少一只。”
李有喜似乎有所顿悟，他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一点，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他和我并肩而行，甚至勇敢地和我的目光对视。
可惜这一幕我没有等到，我站在原地，他也站在原地，还是离我一步之遥。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在这里？还是我操之过急？
大家都说性格决定命运，那么，李有喜小时候的第一次胆怯第一次失败造成了他的第二次胆怯第二次失败，由此造成了他今天做某件事情的失败？从这个角度看，他当时的一步走错，是不是决定了他今天满盘皆输？
一个人的真正自信是不是只能通过从小到大不断尝试不断犯错，并且始终坚信自己才能聚沙成塔般地积累下来？
路边油菜花开，我看着油菜花的眼神也若有所思，这地球上所有生物生长的过程不都是一样的么？既需要外在的阳光雨露，也需要内在的坚毅刚强。
如果从今天开始改变，李有喜还有没有迎头赶上的机会？
我继续往前走：“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走，放弃多数，抓住少数，像老邓一样把自己的长处找出来，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你看他的工厂设得这么远，你看他工厂的一些办公条件和招的那些人，你就知道他把他的长处练得多么炉火纯青、熟练无比，而恰恰是这最简单的‘黑虎掏心’，我看绝大多数人都吃不住他这一招。”
李有喜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陈总，你觉得我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