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宫女匆匆走了上来,她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轻轻的放到老太后的身边,拿起空茶碗转身退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动作麻利,一看就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有的效果。
老太后见眼前这个小妃子站在地上,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知道她有些坚持不住了。她赶紧让她坐下,并让人给她倒上了一碗花茶。
老太后很少有这样的仁慈,要是对其他人。她可不会这样客气,若是你做的不能顺的她的心,只怕你要到大霉了。老太后一向以心狠著称,在这深宫之中因为得罪了她而被处死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那些倒霉的家伙,就这样成为了她手下的羔羊。想要活命,就得老老实实的,不然你就会朝不保夕,什么时候没有了命都不知道。
听老太后断断续续的长篇大论,没完没了,董小姐确实觉得有些疲乏了。嘴唇也有些发干了的,但是这是老太后的命令,她必须站在原地。不能乱动,否则惹她生气了小命不保。谁叫自己身份低微,不是处在她的那个位置呢。好在她是一个聪明的人,扮出坚持不住的样子,好让他动恻隐之心,否则听她说完,自己的两条腿不断了才怪呢。
关于这个故事她是有所耳闻的,那个关于野鹿的故事,就是从这个故事中演化出来的。但是这里面暗含的内幕和爱恨纠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这次的险没有白冒,老太后还是说出了这段往事,可是令董小姐吃惊的是,她竟然说出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看来这个故事里面还有不少秘闻,只要她把故事说完,也许就能解开后宫中几十年来的争斗历史呢。那些尘封的历史,也许就能够得到合理的解读了。
特别是关于当年新贵妃死因之谜,数十年过去了,仍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她当时正受宠,被吃醋的对手谋害是极有可能的。但是她的尸体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还有那神秘的波斯钻到底有什么玄机,到底至今在何人的手里?这些都是困扰着人的谜团,这些谜团一个紧扣一个,似乎像是一个谜团的恶性循环,永远也找不到破解谜团的真相。
数十年过去了,新贵妃是死是活?她当时遇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在人间蒸发了?为什么当时的皇后在她死后上吊自杀了,她真的畏罪自杀吗?既然她是畏罪自杀,那应该是心无牵挂才是,那为什么还要将那宝物交给丫鬟,让她偷出宫来。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管不了这么多,眼下机会难得,先听听她是如何说的吧。也许能从她这里找到些蛛丝马迹,毕竟当年她也是一位重要的参与者。里面的内幕,她一定知道不少。而且她后来一直独尊,成为当今的太后。这绝对不是凭运气就能做得到的。若是不能和各种势力把关系打好,她也不会有今天的。
“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我的故事不够动听?是不是我的故事让你感觉很枯燥?”老太后发现他正在发呆,赶紧提醒她。
“不,臣妾不敢。太后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所以臣妾现在还沉浸在您的故事里。这才冒犯了太后,请太后不要动怒。臣妾一定仔细听您的故事,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请太后放心,臣妾再也不会那样了。”董小姐见老太后不高兴了,赶紧赔礼道歉,表示歉意。
老太后很快又回到自己的故事中去,她就像一个生活在幻想中的人,始终逃离不了那个故事。
“这西甲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勇士呢,说起他的勇敢,他的机智,只怕比你那长空无忌哥哥,还要有魅力呢。西甲是太傅的儿子,西甲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他们在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犯错误被责罚,他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从来没有人能怀疑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他们是那么的亲密,像亲兄弟一般亲密。所以,后来他们之间彼此倾心,相互爱慕,这也就不足为奇了。也许就是从小开始,他对他就埋下了深深的感情,这种感情是有别于男女之间的感情的。这是一种畸形的爱,他们就这样彼此爱慕着对方。后来他甚至为他营造了这西山行宫,西山行宫说白了就是他们私会的秘密之地。你看到这里的这些东西,很惊讶吧?这些东西你也许以为是我的,但是你错了。这些东西是西甲带来的,他每次从西疆回来,都会给他爱慕的人带来礼物。你看这里满满的都是他带来的礼物,当然除了这张画像。因为这画像是我自己画的。”
“虽然他的秘密被我们知道了,但是没有人敢说破。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但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的。西甲是西疆的守护者,他必须为了西疆的安宁洒热血。于是,每次匆匆相会之后,他便会匆匆离去。而这个时候是我们所期盼的,因为西甲回到西疆之后,他的心就会安静下来,他就会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在西甲回到西疆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来看望我和姐姐。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和我们说话,讲故事给我们听,给我们带来西疆的礼物。这些礼物后来被证实是西甲带给他的,他知道我们姐妹是西疆人,怀念故土。于是就从西甲的礼物中挑选一些送给我们,当我们看到故土的物产时是相当的高兴的。”
“我们当时沉浸在有他的日子里,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因为不久西甲又回来了,他又成天不见了踪影,陪伴在他的身边。如此循环往复,我们都对这种两面的生活感到很累。我们在心中开始痛恨起西甲来,甚至有时候巴不得他去西疆再也回不来了。这样我们心中的人才会回到我们的身边,陪在我们的身边。我当时对他实在是太爱了即使他喜欢的是姐姐,但是只要我能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当我们知道他在姐姐那里留宿到很晚才走时,我也不断的安慰自己。他是姐姐的,也就是我的。我们之间没有区别。就像他和西甲一样,他们之间是割不断,分不开的。她的就是我的,我没有必要去争。更不想伤害姐姐,后来我们终于如愿以偿了。西甲终于回不了了,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冷得让人难受。西疆大军压境,向西甲的部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和往常一样,骑在大马上,带着勇士们冲锋。他是有名的战神,是西疆的克星。可是这一次,他却没能一展当日的雄风,他是多么的骄傲啊。他立下的汗马功劳是本朝以来,最多的将军。只可惜,他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结束了自己雄壮的一生。”
“当他带领骑兵冲向敌阵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一只冷箭,这冷箭带着倒钩。是西疆特有的武器,杀伤力巨大。他没有注意这一细节,背后中了一箭。这箭头上抹了剧毒,他就这样一命呜呼,栽倒在马下了。事后才发现,他们是中了埋伏。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将他们围拢在狭小的地方,他们寡不敌众,最终惨败。西将军死得很惨,他的头被敌人割下。那颗美丽的头颅就这样血淋淋的送到了长安。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那放着头颅的盒子时,他口吐鲜血,昏死过去。西将军死时才23岁,最是那青春年华的时代。他那爱慕的人为他伤透心,差点没有就此伤心致死。我们虽然恨这位西将军,可是也同情他的遭遇。这也许是天意,他竟然误打误撞的冲进了西疆人的埋伏圈里去。”
“后来他为他举行了重大的葬礼,让我们都披麻戴孝去送葬。我们当时伤透了心,原来在他的心里,就只有那位西将军。我们只不过是他的摆设而已。你知道西将军埋在了哪里吗?就在这西山上,从此他的晚年就来这里,天天陪着他。直到他最后死去。”
“当然,为了让天下的人都信服,忘记这段不光彩的过去,他下令不要声张。于是,你的那段关于野鹿和皇帝的美好故事就这样产生了。大臣们是不会让自己的主子有任何的污点的,西将军是污点。这个污点必须抹掉,不然他就没法见列祖列宗。没法向后人交代。”
“董娘娘,我的故事说完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很有意思?我的这个故事是你的故事的原版,你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有什么想法吗?”老太后说完,盯着董小姐问道。
“臣妾不敢对先皇的过去有任何的评论,这些都是历史,已经盖棺定论,也不是我该问的。至于有什么想法,那就更不敢说了。请太后体谅,我只是心中有些好奇。想请教一下太后,不知太后愿不愿意听我一言。”董小姐对老太后说道。
“哦,你有什么尽管问,哀家一定回答。”老太后知道这个小丫头心眼很多,她不会就此满足的,果然,她真的发问了。她的这种性格与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啊。
两个美丽的侍女缓缓掀起珠帘,董小姐抬腿走出了西山行宫的内廷。老太后看着她的身影,眼中充满着异样的神色。
她的心情此刻是复杂的,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丫头,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呢。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么多内情,好在她倒是一个很聪明的小丫头。她识时务,知道在这宫中除了和自己站在一起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在这深宫中立足。
女人得宠有时候不只是靠着脸蛋,还要有足够的智慧,拥有智慧的女子才是最迷人,最动人的。那些美丽而不知取舍,不知进退的女子,就是一根木雕美人,丝毫不能引起别人的好感。
她除了智慧,还有大胆。她竟然忘记了当初自己被逼入宫时的悲惨,被与长空无忌火火拆散的痛苦。站在自己的面前,对着自己的仇人说愿意与仇人在一起。
“她到底是真心如此,还是另有图谋?她竟然敢当着面问我的过去,这样一个女子,不得不让你佩服。不得不让你既爱又怕,她到底有何企图?”老太后迷惑了,她在深宫中数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场合没有去过,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感到不可思议,感到这女人的可怕来。
西将军和先帝的故事对那些知情的人来说,是不值得陌生和惊讶的。可是,时隔这么多年,今天却突然有很大的兴趣来提及此事。而她原本以为,这小丫头听到这故事时,一定会感到非常好奇,非常震惊。可是她没有,她似乎早就对此一清二楚,那个关于母鹿的传说,也许在她的心中早就知道里面的深层意义。
“今后这宫中可就热闹了,有这个活冤家在,定然会有不少好戏接连上演。”老太后心中默念道,脸上挂着诡谲而令人难以琢磨的微笑。
董小姐出得内廷,走下内廷的石阶时,正好碰上了小公主。她此刻正从皇宫赶来,就是为了来解她的围的。可是没想到,她却好好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真是不可思议。
“姐姐是你吗?你怎么就出来了,太后她没为难你吧?”在小公主的心中,这位董小姐一定会被自己那个泼辣独断的母后好好教训一番的,可是她竟然非但没有被教训。还得到了不少赏赐,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每人的手上都抱着各种各样的盒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些稀奇珍贵的东西。这是老太后特意赏赐给她的,作为对她的好故事的奖励。本来那座精美的宅子也在赏赐之中,但是出于各种考虑,董小姐拒绝了。
在深宫之中,一定要知道进退,不要得意忘形。有时候太过张扬反而是件坏事,无形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原来是小公主啊,多谢公主关心,老太后对我好着呢。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她老人家赏赐的,她真是和蔼可亲,还邀请我中秋节去她的小院里过节呢。”董小姐对小公主说道。
“你可真是让我捏了一把汗,我听到多罗娘娘说你被召进内廷了,赶紧马不停蹄的赶来。你知道这有多玄吗?以前有为妃子也是得到了太后的召唤,进入了内廷,可是她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了太后,后来就被打入了冷宫,一直没有得到恩宠,最后不得不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姐姐心直口快,又是敢作敢为的人,要是说话有什么不注意的地方得罪了老太后,那就麻烦大了。好在你现在没事了,真是万幸。”小公主对着天空拜了拜,和郑重的表示对老天爷的眷顾的感谢。
“好了好了,哪有那么严重啊。我看老太后人挺不错的,至少这次的交谈很愉快。”董小姐微微笑道。
“你没事就好了,可是多罗娘娘有事了。我们得赶快去看她,我刚得到消息,说她不舒服。我因为你还在这里,所以先来救你。现在好了,我们一起去见她吧。这宫中就我们两个让她挂心了,我们得赶快去。她可能都等不及了呢。”小公主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赶紧催促董小姐动身。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董小姐听到小公主这样说,心中感到很是疑惑。
她还清楚的记得昨天多罗娘娘送自己入内廷时的情景,没想到一夜过去,她就热了这事。因为老太后刻意挽留,所以董小姐在内廷住了一个晚上,她为老太后跳了她最喜欢的西疆舞。给她说了很多关于民间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她从柳青萍那里听来的。太后尤其对武侠和民间逸闻轶事很感兴趣,董小姐滔滔不竭,给她说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快亮时,她才得以休息了片刻。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不就都明白了吗?我们快走吧她可能都等不及了。”小公主有些焦急了。
二人立刻钻进小公主的马车,匆匆往多罗娘娘的住处赶去。西山行宫完全仿造皇宫修建,里面气派而富丽堂皇。每个宫室里都有不少房间,而这些房间都按照妃子们的品级逐一分配下去。由于多罗娘娘和萧妃、陈妃都不相上下。因此她们的宫室显得更加豪华,比起其他那些小妃子的宫室来说,简直是天上的地下。
宫里的家具玩物和丫鬟侍女,都是严格按照品级来分配的。老太后地位最尊贵,因此她的宫室最大,也最豪华。皇上在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他的宫室位于这些妃子宫室的中间,形成一种众星拱月的形势。当然,皇帝的行宫那也是相当不简单的。只是皇上呆在这里的时间一般不会太多,于是那豪华的宫室一般都是闲置下来的。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多罗娘娘行宫的门口,早有两个侍女上前掀开门帘,将二位主子迎接了出来。
“二位姐姐总算是来了,我家主子正念叨你们呢。你们快去看看她吧,请随我来。”侍女说着走在前面带路。
“你们家主子病得厉害吗?昨日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有什么人来过吗?”董小姐问身边的侍女。
“主人一直呆在屋中,也没有任何人来拜访,傍晚的时候我进去叫她用晚膳。可是发现屋子里没有人,我起初还以为她到太后那里去了。于是我们没有太在意,可是到了半夜的时候,仍旧不见她回来。主人很少这么晚的,于是我们都害怕了。深怕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于是我们就把这事情报告给了侍卫,让他们去找。正当我们苦恼找不到主人时,她突然回来了。而且从她苍白的脸上我们可以看出,她似乎很不舒服,而且也不高兴。主人脾气不好,我们不敢惹她。只能像平时一样的默默做事,没想到今早我送早点去的时候,发现她吐了不少血。那些血黑黑的,可怕极了。当时就吓得我把碗都摔破了,主人美丽的脸变得相当的可怕。我们不敢正面瞧她,见她病得不轻,于是赶紧叫来了太医。今早经过太医的诊断,已经好了不少了。比起昨日来,气色好了很多,脸也变得漂亮了。可是她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要见二位主子,于是我们辗转找到了小公主您,您们就过来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侍女说出了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