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琳苦笑着,一时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上来。大家又从刚刚燃起希望时的兴奋里,走回了那种悲凉之感中。薛琳突然觉得,自己前些日子,还在嫌弃宫里烦闷,借酒消愁。和她们这样的遭遇,这样耳闻目睹,这样的亲生经历相比,自己那些东西,简直就是贻笑大方的烦恼……
牢房只中,突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所有的女子不约而同地将薛琳挤到了最里面,也许,是因为她们心中,已经将薛琳当成了唯一活命的希望。
小琴在薛琳耳畔,压着嗓子说道:“他们一定是又要来抓人了,你就这样缩着,不要出声,不要有动静,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大家唯一的希望!哪怕是我被抓了,你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我也觉得是甘愿的。”
这样的时候,小琴竟然还能有这样大义凛然的心性,薛琳既是佩服,又是疼惜。见多了这种残暴的死亡,才知道生命能是生的,是一种怎样的可贵。要知道此刻的她,其实腿脚早已经发软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听她们那些言语的时候,她已经腿软了。
四面静得让人害怕,没有人希望自己被选中,尤其在这个可能会有生机出现的时候。
但他们究竟是来选什么,大家也无从得知。
薛琳见到,来人的笑声合适张狂,还在一旁,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的商议。他们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说一大堆大家听不懂的话。随后,将小琴身边的一个女子抓走了。
那女子的表情竟然平静地毫无波澜。她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做死前的最后一场祷告一般。薛琳感受到身边小琴颤抖的身体,感到整个空气,出了恐惧,只剩下惨淡的悲凉。
他们把门关上之前,薛琳突然冲上了前,在门口跌了一跤,却又在瞬间,抓起地上的灰,往脸上一蹭。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全然不明白薛琳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抓着那女子的两个男人,看了一眼灰头灰脸的薛琳,不屑地走开了。
牢房内,开始响起了她们颤抖的声音,寂静的空气,让这种哆嗦清晰可辩,一点一点地刺痛着薛琳内心最柔弱的那片地方。
“姐姐可能听不懂,他们带走落姐姐,说的,是要抓去煮食的。”
薛琳对于刚才这个女子还能回来的幻想瞬间破灭了。怪的她那么平静,又闭上眼睛。她是恐惧死亡,却已经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情绪,来表现她对死亡的恐惧了。而她留下的最后一幕,也是在真心为大家祷告,为大家能够活生生地离开,做祷告。
薛琳的眼角也淌下泪来。尽管,她和这些人,才刚刚相识,却对她们的悲痛感同身受。
人总是因为患难,而变得惺惺相惜,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笑而又可怕的世界。
之前最先说话的那个淡定的女子,突然冲上了前来,一巴掌扇到了薛琳脸上。
“你既然给大家生的希望,就不要再去做这种莫名其妙而又危险地事情!”
薛琳感觉胃里一阵痉挛,她忍着痛,说道:“我……只是在门上做个手脚,好让我们夜里能够……逃离。”
话音一落,薛琳就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薛琳被大家围在人群中间,大家给她递上了一个馒头。
“我们每天的食物,就是五个馒头,你的样子,像是不适应,我们给你留了一个整的,你先吃,吃完了再说你的事情。”
薛琳感激地拿过馒头,边从身上拿出东西,便小声地说道。
“我叫薛琳,年纪也二十了,你们应该大多都可以叫我姐姐。”薛琳先还是决定介绍一下自己,然后继续道,“我这里有一排针,大约有二十个。你们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少吗?”
“最少不知道,但我曾经在三更天的时候被召过。门口一定只有两个人,但三更天的时候,离开营地最近的那条路,守卫也是比较松散的。而且约莫也只有十多个。”
“那就好。”薛琳把针包摊开,“你们里面,有身手好的吗?”
最先说话的两个女子,相识一笑:“我叫舞夜,她叫舞月,我们两人本来就是舞姬,身手是没有问题的,你只说怎么做就行了。”
“你是不是想要用着二十多支针,封住他们的穴位?”小琴也在一旁说道,“我家里是医家,对穴位我算是通的。封额顶眉心中间,可以让人全身发麻,并且发不出声音。”
“太对了!”薛琳有些激动,“你们两个人,负责到前面开路,怕吗?”
舞月笑了笑:“等死都不曾怕,这要活命了,还有怕的道理吗?”
“那小琴,你怕吗?”薛琳又转头问向依附着自己的小琴,说道。
“我不怕!我们一定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小琴声音轻巧着,好像真的已经逃出去了似的。
“不过,我和舞月都开路,谁断后?”
“自然是我断后。”薛琳的话,让大家瞬间哗然。
“我们若能逃脱,你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大家异口同声,表示不同意这样的举动。
“你们相信我,不是吗?”薛琳很冷静,她也不是在意气用事。“首先,我们能一起逃掉,固然最好。但若是真的引了大的动静,大家再白白送回来?但我不一样,首先,他们抓我,为的不是吃我,不是杀我,而是利用我。我的利用价值在,我就一定不会死。我若不死,你们就可以跟聆王说,让聆王和骁王前来救我。而且,只要将我抓回,他们也许会觉得,纵使你们逃了,能从逃犯里抓到我,也算是一件功绩,就不会那么执着于你们的下落。”
薛琳说的井井有序,大家竟然找不到半个点来反对这个提议。
众人一片沉寂,忽然都沉默不语了。薛琳知道,大家已经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不知过了多久,小琴轻推了推好像有些发呆的薛琳。众人都安静而期盼的目光,也一致地落到薛琳身上。
“大家怎么了?”薛琳问道。
“不知道现在到底几更天,觉着总要提起精神才是。”
薛琳笑了笑,看了眼地上微微的光亮。
“你们看我放在这儿的这支玉箫。”
大家听闻,全部望了过去。看到地上的光亮,却不解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玉箫,是上好的时玉。只要外头有月光,它就会随着月光的光亮而变换光泽,最亮便是三更天。现在的颜色,最多是不过二更的。”薛琳解释道,大家瞬间恍然大悟。
薛琳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拿下钱袋。
“这些钱,大家赶紧分了去。”薛琳将银两丢下来,“出去以后,你们立刻换了衣服,他们就算再找到你们,也未必能认出来,知道吗?”
大家看着薛琳,又感激,又佩服。
紧接着,每个人都都变得跟薛琳一样,直勾勾地静静地盯着那支玉箫,看着它一点点神奇地变亮。
“姐姐,你放心,若是你真的为大家留下来了,我一定会找到聆王和骁王,让他们来救你的。”小琴依偎在薛琳的怀里,很是舒适。
玉箫的光泽变得莹润而富有光泽,银白的光亮,让大家仿佛可以想象外头的月亮,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差不多,是时候了。”薛琳悄步走上前,将玉箫一挑,门就轻轻地开了。
原来,她摔的那一跤,是为了将玉箫放到门缝里。玉箫不算粗壮,所以关门的将士并没有在意。用玉箫拨开,可以防止拨动门环的声响。
大家感慨薛琳那么短的时间下竟然有这样缜密的构思,十分讶异。
外头的残月如钩,守卫果真很松懈。大家便一路朝自己所知道的方向跑去,舞夜和舞月袖中藏着细针,走在最前面,而薛琳捡起玉箫,走在最后面。
大家都走得很轻,但对生命和自由的渴望还是让她们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个女子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士兵的手,那士兵瞬间就醒了来。发现要逃的众人,马上惊动了周边的一干人。
舞月和舞月,用小琴交的方法,一个一个人的制着。大家竟然真的靠着这样的方法,逃离了军营的范围。
“大家快跑,针治不了他们多久!”薛琳提醒着大家,现在不是放下警惕的时候。
大家依旧脚步不停地朝外奔走,却没跑多久,就从后面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你们不要跟我走一个方向。”薛琳低喊道,见大家不动,又一声吼,“快点啊!”
薛琳朝东面跑去,而大家则走了南面。
薛琳越走越慢,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快。
“聆王妃,你真的以为你这样能逃掉?!”后面依然是白日里那个猛汉的声音。
薛琳依旧奋力地朝前走,尽管她知道,她能逃掉的几率,一定是比她们低的。只是,她真的不想就这样成为穆诺岩的负担。
徒步再怎么样快,也快不过马匹。尤其,还是脚程很快的马匹。薛琳被那猛汉拦下,但她却并没有慌乱。至少,能救下几个人,也算是她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