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流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薛琳感到心头止不住地抽痛,竟也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流妃困难地举起手,轻抚着薛琳的头,气息微薄无力。“傻孩子,人都会死的,不要…”
“不会的,娘娘不要太消极了,太医马上就到了,才不会有事呢!琳儿已经叫人传了太医,太医看过以后,不用多久就会好了。”薛琳猛地打断流妃的话,叫喊道。
“琳儿,本宫自己的身体,本宫自己知道。”流妃微微低低头,“在这宫里,有人若是要你死,你就一定活不了。”
薛琳还没听明白流妃的话,刚想问,却看到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的样子。随后,她幽幽地开口道。“琳儿,本宫这儿有个故事,你要听吗?”
“恩。”薛琳点头,她已在心里猜测,流妃所要说的这个故事,也许就是流妃自己的故事。
“有一个男孩,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那是个很美丽,很善良,也很爱这个男孩的女孩,这个女孩叫良双。那年夏天,男孩的家人在蒙古的草原上,发现了这个无助的女孩,便将她带了回来。女孩开始很怕生,总不说话。”
流妃满脸都是回忆的甜美,像个小孩。而那个男孩,难道是老皇帝强娶流妃钱,流妃心中所爱的人吗?
“男孩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就被她迷住了,那时的男孩才十四岁,而女孩也只有八岁。男孩总是会想办法逗女孩笑,他觉得女孩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女孩渐渐地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这个家,尤其是眼前这个总是会想办法来逗自己的男孩,慢慢的,两个人已经是每天的出双入对,父母也乐见其成。女孩总是会紧跟在男孩的身后,开心地喊着,哥哥,男孩也会紧紧地牵着女孩的手,温柔地喊双儿。”
薛琳怔怔地听着,竟然忘了流妃的病残之躯,被她脸上那有着深刻的幸福的印记所吸引。她一定……很爱很爱那个叫着自己双儿的小哥哥吧。
“那一年,女孩十五岁,女孩的哥哥找到了男孩的家,说谢谢他们照顾了他妹妹那么久,非常感谢,现在,要接妹妹回家。男孩的家没有理由不同意,此时二十一岁了已经是男人的这个男孩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像个小孩,他哭,他闹,他求父母不要让双儿离开这里,离开自己。可是没有办法,女孩必须离开,女孩的家人来了,所以,女孩必须离开。”
薛琳看到了流妃眼中隐忍的泪光:“那天夜里,女孩来到了男孩的房间里。她扑入了男孩的怀里哭泣,她说,她会在京城里等待男孩去迎娶她,无论多久她都会等。男孩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而女孩却是宫里重臣失散多年的千金。男孩哭着点头,说好,说一定去。”流妃变得越来越激动,精神也越来越好,薛琳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这一定是一段,流妃从前所不敢说起的过往,而人只有即将要死亡,才会有勇气来诉说这些平日都不会说的事,而那股昂扬起来的精力,只是因为回光返照。
“男孩和女孩的情绪都不受控制,两个人都情不自禁。那天晚上,男孩要了女孩,那天晚上,女孩永生难忘。”流妃的声音变得轻柔,变得虚幻。
“第二天,女孩离开了。她后来才知道,男孩为了她,开始拼命地读书,又拼命练武,他要让自己优秀,优秀得配得上她。三年之后,男孩终于踏入了都城。他入选了年纪比他小很多,却年少有成的骁王麾下。在他以为,他终于可以配得上她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她。他问遍了全京城,才知道,原来,她被皇上看中,竟然一朝备选入宫,却成了太子的侧妃。”
流妃的眼神绝望得没有任何光彩,她深深地陷入了回忆里。“琳儿,你自然知道,皇上待我是恩宠有家的,他从不计较我与他在一起以后不是完璧,也从不去细究我心里究竟还有一个谁,可是,我却在最后,做了这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
流妃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淌满了泪水,这是一个人内心里最深刻的痛,也最深刻的爱。
“琳儿,帮我跟你皇上说声抱歉,我知道他虽然只爱木莹一人,却也是一心待我的。我对他一样感恩的,也是用心的,只是最后,到底是我,欠他太多了。”流妃无力地说完了这句话,便昏睡了过去。
“娘娘,娘娘!你醒醒啊!”薛琳急得大喊,“来人,快来人!传太医,快喊太医!”薛琳冲着外面大喊起来,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该来的来,该去喊人的喊人,薛琳看到,穆诺承竟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堆太医。
他还是走进了房里:“双儿,朕不计较,是因为朕原本就是和你一样的人。爱一个人,却在另一个人之上,寻找一种温暖的气息。”
太医让大家站在一边,开始给流妃诊断。但大家也很清楚,救活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这一刻,薛琳真正体会到了死亡是怎样靠近自己身边,自己身边的人。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对于流妃,薛琳还有话都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太医终是摇摇头,叫我们上前说最后的话。
流妃微微睁开眼,她早已无力说话,只是看着皇上,张张嘴,像是再说,对不起。又看向薛琳,示意薛琳靠过去,在薛琳的耳边,轻轻发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声音。然后,终于是沉沉地闭上了双目。
葬礼办的很盛大,穆诺承刚刚恢复,流妃便归了天,自然也不存在论罪的说法的。穆诺承念旧,给流妃升了品级,按着贵妃的礼仪下了葬。
薛琳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吊唁宾客,约莫三十多岁。穆诺岩告诉自己,这个人是骁王麾下的将领,叫做周子翼。
一听是此人,薛琳便又再细细打量了起来。他生得没有穆诺承好看,却是一副憨厚耿直的模样,一看,就是那种可靠而踏实的人。他的悲伤,并没有写在脸上,却深藏在了眉宇之间。
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却情深内敛的人,却是得到了流妃一生最爱的人。
流妃死后,薛琳却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耳畔总是会响起流妃生前,最后所说的话。
她说:“小心皇后。”
薛琳与皇后之怨,流妃并不是不知道的,她怎么偏偏在最后突然说起这样一番话。
“诺岩,皇后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动作,你可清楚吗?”薛琳跟穆诺岩问起,穆诺岩却也无能为力回答。
“琳儿,对于后宫之事,我一向就愚钝。若不是娶了你,我断然是不知道白家这些勾当的。”穆诺岩有些无奈地说,他搂过薛琳。“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琳儿……”穆诺岩伴着轻盈呼吸的低喊,带着不言而喻的情意和****。
虽然是寒冷的冬季,难得相见的两人,在这温软的芙蓉帐内,却是一夜春宵。
果真如穆诺岩当时所言,两人只能时常……偷……情……了。
薛琦的儿子,因为先是战场之事,之后又是薛琳失忆,如今将要满周岁了,却还一直没有取名儿。
起先,薛琦总和薛琳说一些有的没的话,薛琳也懒得去辨真假,只当全是假的。
可这时间一长,薛琦似乎知道了薛琳不再相信她,或者说,她用那孩子一事拼来的信任,已经耗尽了。
薛琳发现,宫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在假山后面交头接耳。那次白容让穆星天瞧见了,这这次,薛琦和白雪的对话,又让薛琳听见了。
“薛琦,你要知道,你能保住这个孩子,本宫和皇后娘娘是有大的帮助的!你若是在这样拖拖拉拉,不将薛琳的母亲下落打听到,休怪本宫不客气。”白雪的口气毫不友善,薛琳也在如今终于亲耳证实这些话的时候,终于不再对薛琦抱有任何的幻想。
“娘娘,你们频繁召我入宫,琳儿一定是见到过的,如今,她已经是不相信我了,我也毫无办法。不过娘娘放心,对于他们木家的事情,我能查到的,还有很多。而且她上次也没和我说,是否见到了大娘。那时,她必然是没有疑心我的,所以,说不定,大娘确实是不在了。”薛琦说的振振有辞,活像真的一样,“娘娘要知道,琳儿自小就信赖我,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
薛琳听着薛琦这样说,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自己曾经对她的信任,如今竟成了她和自己的敌人一个炫耀的资本。
这一刻,薛琳是真的想冲过去,给这个说着自己有多信任她的姐姐一个巴掌,将这一辈子对她用尽的信任,全部砸在这一巴掌上,还给她。
只是薛琳还是忍住了,她既然早说要改变,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想什么便做什么来行事。而应该像自己开店那样,先得有个准备,才有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