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薛琳就一直在细细研究着卫英奇的这副画。这毕竟不是作为绣样画的,自己还得先把它的绣样设计图作出来,以便到时候上线。画是在宣纸上,宣纸莹白透亮,打底的缎子,也得下些功夫才行。
到底是丞相府,效率确实不错。说好不到五天,西域的雪白蚕丝和棉花就已经送了来。
线准备了好几麻袋,染坊选在了穆阳城规模最大的林记染坊。
既然能有这样的本事,卫英奇的身份自然也藏不住。不过,他自己原本也没想要掩藏。
“原来英奇竟然是丞相府的公子,薛某倒真是高攀了。”薛琳客气地说道。
卫英奇显然不以为然:“原先不提,就是不想有这些生分,薛兄只要当我是知己便好了。”
原本就对画上的颜色很熟悉,卫英奇调配颜色的时候,也就不算太难。只是调好了颜色,一进染缸,立刻又要重新兑色。
染丝绵不比染布,染布的难关是均匀颜色,未成品的丝绵,却很难把控那个浸泡时间和温度。染坊虽然动员了不少人帮忙,但那些染布的行家,毕竟没有染过这些比布要柔软许多的丝绵,也没有主意。
丝绵上色很快,但如果时间不到,很容易就掉色了。而温度一高,水若蒸发,颜色又会有细微的变化。
大家纠结了几日,大大小小的染缸也换了不少,却始终无法解决确保颜色无误又不掉色的办法。
绣庄的回头客越来越多,又忙着染线的事情,薛琳回家又迟了些。
府里知道薛琳的习惯,隔三日就会沐浴一次,因此也早早准备好了洗澡水。
薛琳吃过饭,便准备舒舒服服洗个澡,就早些休息了。进到浴房,看到木桶正盖着,便问道:“为什么拿铁盖盖着?”
“回娘娘,因为娘娘回来得晚,这水烧的早了些。娘娘喜欢的花瓣已经用完了,也不换再换水,姑姑就叫奴婢以铁盖保温,并且留住花的香气。
“保温?”薛琳喃喃自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铁盖打开的那一下,薛琳闻到了比往日更浓郁的香气,忽然灵光一现。
第二日,薛琳早早地就去了染坊。
“薛兄,你今日的表情这样开心,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的主意?”卫英奇一见到薛琳,便问道。
薛琳笑着回道:“办法确实是有了,但可不可行还不一定,而且还得要麻烦你才行。”
“有办法自然就可尝试一番,薛兄但说无妨。”
“我们先得准备一个能罩住染缸的大罩子。我们染的是丝绵,用后来买小缸方便许多。大罩可以用大木桶。”薛琳说着,自己派去买大木桶的人也回来了。
薛琳对比了一下特意准备用来捞丝绵的大木勺,吩咐道:“照着这木勺前头的大小,给这木头上端开一个洞,比木勺头稍微大写就成。
卫英奇奇怪地看着忙活着的薛琳,有些不解,薛琳却没有解释什么。
昨天夜里,薛琳在脑中大致计划了一遍,只看能不能做成。
她在染缸旁,围上了许多冰块,又命人准备好前日算出来的水和染料,配好水温,就将蚕丝房里进去,随即盖铁盖,又以木桶罩之。
卫英奇看着这些举动,明白了一些,也上前,和薛琳一起等待着结果。
“薛兄,说不定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卫英奇小声地说道。
薛琳笑笑:“他们做线的人,不需要这样精准颜色的线,自然也就没这样去想过。我们这一弄,若是成了,只怕也可以开个小小的绣线店了。若由你来做调色师,定能调出更丰富的颜色。”
“这倒是个主意,若是薛兄你开了这店,我绝对愿意来给你做调色师。”
薛琳欣然接下了这个提议,不过心里还是十分紧张,不知道这种高温冷凝的冷热交替法,能不能解决之前的问题。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薛琳走上放在木桶旁边的桌子,拿起大木勺,俯下身子,将铁盖拨开,又迅速捞起里头的蚕丝,在冰上面的空气里停留了一阵,才将蚕丝挑了出来。
卫英奇迫不及待地搓了搓线,果真有没有颜色黏在手上,大喜:“我们赶紧比对一下颜色。”
颜色虽然不算完全对上,但已经有了一样的感觉,毕竟是绣画,和原画也是有差别的。
薛琳和卫英奇相视一笑,确定了这个方案可行,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忙碌了十多天,所有的绣线颜色终于配齐了。而锦缎,薛琳和卫英奇多番考量,最终选择了比雪锻更为莹透的玉锻。玉缎虽不比雪锻白,但却有着雪锻无可比拟的清透感,到时候再装裱以白琉璃框就可以了。
“薛兄总谦虚,说那些绣画是你妹妹的作品。依我看来,薛家两位小姐,应该是没有薛兄你这样精准的判断的。”
薛琳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是觉得,自己毕竟是男装,若是精通这些女孩的玩意儿,只恐落人口实,若是被认出来就糟了。没想到卫英奇也是个精通色彩的人,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
“其实大多都是我的两个妹妹做的,我也是觉得,没必要非分得这么清楚。”
“薛家两位小姐,能有你这样的兄长,也真是好福气了。”
既然话已说开了,薛琳便不再在自己刺绣的时候避着卫英奇,偶尔还可以讨论一下一些细节问题,只是要时时注意这言行举止。论年纪,自己虽是姐姐,但到底男女有别,要是传出去,损的可是聆王府的名声了。
薛琳日赶夜赶,终于将这副绣画完成了。到底是比原先那些花的心思更多,出来的画也更加精致,连薛琳自己看了,都爱不释手,卫英奇更是赞不绝口。
清闲了几日,薛琳开始琢磨起自制绣线的事情。若是这一项能自己做了,倒也省得为挑选绣线的事情忙里忙外了。
穆诺岩出征已经两个月有余,从他到东尧开始,几乎每日都会给家里寄信。虽然他走的那日,表现得很是冷清,但从他每日报家书的举动来看,薛琳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在冷清的东尧,穆诺岩却是一封薛琳的回信也没有收到过。
每一战,他都打得像发泄情绪一样,把自己心中的痛苦宣泄得淋漓尽致,否则,他真的没有把握,不会在寄回的家书里,胡言乱语。他的拼命,让他好几次都差点丧命,但他都不写在家书里,每一封,都说安好。
“王爷,东尧看起来凶蛮,没想到攻起来,却也如此容易。”聂成看着这几仗的阵势,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畅快。
“聂成,如今还不能大意,如此轻易能攻入,只怕要小心敌人有诈。”穆诺岩研究着这段时间的战况,虽然打得畅快,心里却也有些忧患。
薛琳忙完,打开了今天收到的来信。看笔迹,像是匆忙之下写下的,薛琳猜想,那边的战事或许比前些日子要紧迫些了。
宫里突然来了人,传召薛琳进宫。薛琳有些恍惚,想起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进宫了。
从余元国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除夕,自然也没赶上宫宴。而之后的几次宫会,自己都推掉了。如今穆诺岩不在,自己也再没有什么说辞,虽然是千万般不愿意去宫里,却也不得不去了。
一路上,薛琳都有些纳闷。这也不是什么节日的当口,皇上怎么会突然召见自己?刚到宫门口,就看到皇上近身侍候的太监安知荣,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沉重。
“安公公,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吗?”薛琳不安地问道。
安知荣有些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清楚。原来,皇上身体不好的传言竟是真的,昨夜里忽然一病不起,今天醒来,就说要见自己。
“清雅夫人,奴才说句冒犯的话。您长得,真的很像先皇后。奴才给皇上侍奉了二十多年,皇上日理万机,没有一丝怠慢百姓的事。可惜这宫里头,却连一朵解语的花都没有。奴才知道夫人和王爷情深意重,但还是斗胆希望夫人能替先皇后好好劝劝皇上,让皇上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些啊。”
薛琳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和先皇后木莹竟有这么像,连皇上身边侍奉的太监都能看出来。想起娘亲说的木妍是本家的老祖宗,说不定,自己真的和木莹有些渊源。
“公公,本宫自然与王爷情意深重,因而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但皇上也是本宫的兄长,若能帮得上的忙,本宫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安知荣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合礼数,一听薛琳的回答,有些尴尬。
“公公为皇上着想,说得不当的话,本宫也是不会放到心上的。”薛琳安抚了一句,又问道,“依你看来,本宫与先皇后到底有几分相像?”
安知荣琢磨了一下,回道:“这个……奴才也说不清,只是看到夫人,奴才必定会想起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