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安知荣提起先皇后时尊敬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十分得人心的女子,薛琳心里不得不叹息,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能死了二十多年,仍然教人念念不忘,连下人都能依然记得她的模样。
安知荣脚步有些急,薛琳便也跟得紧些。
正朝穆和宫的路上赶着,突然冲出来一个侍卫,撞上了薛琳。
侍卫忙佝着身子道歉,一旁的安知荣出声训斥了几声,薛琳就让算了,说是赶去见皇上要紧,心里却忐忑了起来,手也紧紧地攒紧了。
来到穆和宫的寝殿里,一众乐意见和不乐意见的人居然都在。
白雪一见薛琳进来,眼角的余光瞬间就扫过一丝轻蔑。
薛琳却看也不看她,这宫里,只怕不喜欢自己的人也多了。皇上对自己格外好,只怕是没哪个妃子会待见自己。
“妹妹来了啊。”众人痴痴地看着匆匆而来的薛琳,一时谁也没有说话,白容最先会过意来,上前招呼道。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薛琳也忙俯下身子请安。
白容上前,拉起薛琳,道:“妹妹不用多礼了,皇上还等着要见你呢。”
薛琳上前,走到床边上,白容也识趣地让大家都去外面候着。
直到大家都散去,穆诺承才出声。
“琳儿,你在贾叶国那么多年,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木颜的绣女?”穆诺承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
“木妍?”薛琳愣了愣,“皇兄说的,是那个西域有名的绣女吗?”
穆诺承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曾经引起两国之乱的木妍,这个木颜,是颜色的颜,是贾叶国的绣女。”
这更叫薛琳有些糊涂了,她在贾叶国这么久,并不知道有个叫木颜的人啊。但又好像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薛琳在脑中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刘志年幼时替穆星禹打探的人,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皇上和骁王怎么会同时对一个女子感兴趣?
“琳儿,你可是想起了些什么?朕……咳咳咳……”穆诺承看着薛琳飘忽的表情,急促地开口。本来就生着病的身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薛琳这才想起,还要劝慰皇上的事。
“皇兄,你现在生着病,万事都要放宽心。臣妾听安公公说起,你日夜为国事操劳,但身体也是头号要紧的事啊。”
穆诺承摆摆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琳儿,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木颜。”
看着穆诺承凝重的神色,薛琳也在心里断定,他并不是因为病得很重而想要见自己,透过自己去想念木莹,而是真的有事要找自己。
薛琳摇摇头,回复道:“皇兄,臣妾似乎不记得贾叶国有这么一个人,不过,臣妾听聆王的部下提起过,骁王在年幼时,就派人去贾叶国找过这个人。”看着穆诺承忽然变了脸色,薛琳试探地问道,“皇兄……这木颜,难道和木莹皇后有关?”
穆诺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良久,才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薛琳。
薛琳拿过信,发现是有些年头的字迹了,而内容,更是让薛琳震惊不已。
“怎么会这样……”薛琳不可置信道。
穆诺承眼里闪过无奈之色,轻蔑地一笑,让薛琳看着有些心疼。
“皇兄,你是知道有木颜这个人?”
穆诺承叹了口气:“自从木莹离开朕以后,朕的贴身衣物,全是贾叶国来的,朕拿到这封信以后,就去翻了这些衣料进宫的档案,署名正是木颜。”穆诺承的声音,充满了深沉的爱意,“朕从前穿着这些衣服,都觉得熟悉,却从没有想过,会是莹儿亲手缝制的。她曾经说过,很敬佩木妍。不管是从名字,还是这些衣服的针脚来看,真都相信,木颜就是莹儿。”
“皇兄,你别太消极了。找不到可能是因为她原本就隐姓埋名,自然不好找,但人若是活着,总还会有机会见面的。”薛琳小声地安慰道。
穆诺岩面色凝重,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臣妾曾经和臣妾的娘亲提到过木莹,从当时娘亲的神色来看,她或许是……知道木莹的。”薛琳想起在余元国时,自己娘亲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关联,“对了,木皇后可曾说过,她和木妍是同宗?”
穆诺承点点头:“不错,莹儿与西域的那个传奇女子木妍,确实是同宗。”
“这就巧了,臣妾的娘亲曾经告诉臣妾,木妍也是臣妾的老祖宗。那臣妾的娘亲与木皇后,一定是有些瓜葛的。”
穆诺承一听薛琳这话,两眼就跟要放出光来似的,格外精神。
“如此,琳儿,快请你母亲来宫里,朕要亲自询问一番。”
薛琳看着激动的穆诺承,又安抚道:“皇兄,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把身体调理好。臣妾才几个月不见皇兄,竟然憔悴了这么多。若是这样下去,就算真能找到木皇后,皇上却要拖着病躯吗?”
穆诺承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虽然苍白无力,但也同时燃起了希望。
薛琳又小声嘀咕道:“还有,千万不能大意。这信,不如就让臣妾带出宫去才能安全些。”
穆诺承点点头,表示同意。
果然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抑郁散去,穆诺承瞬间就恢复了些神采,薛琳便让大家又都进来了。
“皇兄,臣妾府上还有些事。既看到皇兄好些了,便先行回去了。”薛琳恭恭敬敬地请辞道。
“恩,你去吧,有事朕再叫人传你来。”
薛琳在众人不满的神色中,退了下去。一离开穆和宫,便急忙往宫外赶去。
回望皇宫,薛琳一阵不寒而栗,看着大气恢弘,竟然包含着那么多明争暗斗。
信是先皇留给穆诺承的,信里道出了当年的太子妃木莹之死的真相。
原来,先后也是白家之人。白家在暖秋国,根基深厚,两代皇后都出自白家。如今的太子妃白雪,同样也是白家之人,也将是未来的皇后。而当年,还是太子的穆诺承,过于宠溺西域绣娘木莹,执意以她为正妃,这一举动,显然是会动摇白家根基的,因此,当时的太子侧妃白容,和姑母,也就是当时先后,协商将她除去。
此事被先皇知道,先皇见穆诺承与木莹的一片深情,不愿意让先后这样做。但苦于朝野之中,白家几乎只手遮天。最后,先皇与先后商定,白家让出右丞相一职,不再垄断朝堂,他就同意让木莹无声无息地死去。
木莹中了白容暗中下的慢性毒,太医就算是知情,也不敢说。先皇去探望时,听她与穆诺承要求,说不想躺在棺木里,想依照西域的规矩,乘木筏而流。
先皇见如此的情形,便暗中生计,将慢性毒药换成了三日就会致人死亡假象的假死药。不过由于之前慢性毒药已经在她身体里有很重的分量,所以到底能不能保命,并不能断言。
庆幸的是,木莹活了下来。她知道先皇的难处,决定隐居贾叶国,但希望穆诺承的贴身衣物,都能由她来做。
从信里来看,先皇之后也是没有见过木莹的,只是由别人做通信而已。先皇在信里说,他知道,木莹是怕自己心软,会将自己没死的事情告诉穆诺承,所以才不告诉自己她的所处之地,不过可以猜测,应该是隐藏在大的绣庄里,才能让衣服跟着进宫而不起疑。
先皇将那几家绣庄的名字也留了下来,正是贾叶国的五大绣庄。
薛琳想着,怪不得五大绣庄都会类似的绣法,但自己娘亲明明只在薛记绣庄和锦绣庄园待过,如此看来,这个会西域绣法的木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木莹。
回到府里,薛琳急急地进了房。今天自己的意外,并不只有皇上那一封信而已,还有一张纸巾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字条。
字条是她在进宫的时候,那个撞上自己的侍卫趁机塞的。虽然那侍卫低着头,但她从他略微熟悉的身形可以判断出,应该是跟在严睦身边的人。他铤而走险,究竟是要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薛琳关好房门,打开字条。字条上只有两个小字,“东陷”。
“难道说……”薛琳看着字条,喃喃自语。待一想透,心里一惊,赶紧出了房门。
“刘管家!”薛琳喊道。
刘管家听到传唤,赶忙过来了。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刘志回来了没有?本宫有事要找他。”
刘管家摇了摇头,回道:“志儿还没有回来,奴才要是一见到志儿,就让他来找娘娘。”
薛琳点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已经入了夜,杨藩外出办事还没回,莫笙又在绣庄。
薛琳沉着脸,转身准备回房,却看见穆诺惜一脸鄙夷地站在自己身后。
“刘管家,你先下去吧。”薛琳让刘管家退下,看着对自己依然好不友善的穆诺惜,觉得也该是时候要和她谈谈了,毕竟,现在能方便打探情况的人,也只有她。
“诺惜,不介意的话,到我房里来,我有事想和你谈谈。”薛琳说完,就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