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之时,房美月的身体前倾,头已探出窗外,脚尖儿慢慢地向前移动……
那可是十五楼的窗台啊!
贾界只好向保镖挥挥手,示意放了“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已经走了,贾界追到大门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可记住了,今天的事你要是说出去,我非让你脑袋搬家不可!”
“我不会的。”“小屁孩儿”使劲点点头。
对于这个场景的印象,贾界一直镂骨铭心、耿耿于怀。每当酒喝高了,或是高兴了,或是不高兴了,或是讲起有关“够意思”的故事,他都会这样感叹:“房美月,你什么时候能为我跳一次楼,像对‘小屁孩儿’那样,我就知足啦!”
那个时候,贾界早已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跟“眼白”,已是他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一百二十三万的对缝“中介费”,点起绿野公司的第一捆干柴,也算“物有所值”。尽管房美月万般的不情愿,生米已成熟饭,只好认了。因为忘了带身份证,当房美月从桃仙机场杀个“回马枪”,把这对男盗女娼抓了个“现行”,说“这样的烂女人你也要”,深深刺激了贾界。贾界不是悬崖靳马、引以为戒,而是以此为“激励”,开始物色“不烂”的女人。
大连服装节后,贾界把那个在国内名气不小的“大波”女演员“拿下”后,便一发不可收。那段日子,他有句口头禅,叫“阅遍人间春色”。追门璐还得跷跷脚,真是的,天下何处无芳草?但,门璐建立销售网络的事对他大有启发,不过,不是销售产品,而是联络美女。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夹个支票本子进攻,一打一个准,美女们纷纷“缴械”。闲暇之时,贾界会像当年东条英机要征服全中国那样,站在地图前指指点点——在杭州,有个“评弹大波”;在上海,有个“模特大波”;在深圳,有个“舞蹈大波”;在哈尔滨,有个“混血大波”;在海南,有个“校园大波”;在北京,有个“美利坚大波”……
一次醉酒,贾界虾一样瘫在车里,哏喽哏喽一个劲地打饱嗝。万答问他怎么样,贾界手脖子朝上一抡,哐地打一下车棚,“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万答知道他不行了,连忙帮他摇下车窗,真是太及时了,只见贾界的脖子突然挺了一下,嘴巴头朝前一拱,哇地喷出去一股子液体。贾界抹一下嘴巴,口出狂言道:“问天下美女,谁主沉浮?”说万答啊,我要像建立咱们的延生系列产品销售基地一样,建立美女基地,每个省都要建。大省,要建两个,或者更多个!贾界拍拍万答后座,“你怎么不说话话啊?”万答不理他。贾界急了,“万答,我命令你说话,听见没有?”
贾总,你喝多啦。万答说。
难道——,我喝醉了吗?万答说,我没说你喝醉,我说你喝多了。噢噢,这就对了,没、没说我喝醉就行,贾界突然问万答,我们也得在全世界各国建立个什么馆吧?什么馆?大、大使馆!“噗哧”一声,万答实在憋不住,乐了。贾界似乎醒了酒,说噢噢,噢不是大、大使馆,是、是跨国公司。但是,贾界把手臂伸直,说有一点必须记住,都得配女秘书,要漂亮的,脸蛋儿、个头、腰条,都得上档次,一律漂漂亮亮的,往那一站,刷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贾界的笑声飞出车外,狂浪刺耳,引来路人的指指点点。
贾界说得正起劲儿呢,突然摸出一串钥匙来。瞅瞅钥匙,再瞅瞅万答,如是往复,鬼头鬼脑的样子。这个情景,万答已见过多次。哪怕醉成一摊烂泥,在他最信任的万答面前,贾界也不会让万答保管这九把钥匙,更不会说出钥匙的用处。奇怪的是,即使他醉得不行了,也能开开“钱库”的门……
有时候,贾界还让万答把方方正正的纸包送进电梯。万答如果坚持要送到楼上,贾界也不拒绝,只是,他要交待一句,“轻点摔啊,这可是精装的世界名着啊!”万答明明知道是钱,却也不捅破那张纸。
2002年6月,贾界一把抢下“校园大波”手里的钥匙,厉声喝问:“干什么呢你?”说完,贾界拿起床头柜上的那张介绍信,几下子就撕个稀巴烂。说你她妈跟我这样,“还结个屁婚?”“校园大波”傻了眼,愣愣地看贾界,如同看恐怖片的一个镜头。这几个动作做完,围在腰间的浴巾掉了,绿野集团的老总,五官错位,面目狰狞,身上一丝不挂。那时,结婚登记还要出具单位介绍信。如果时间后移两年,就不会有这个镜头了。2004年,中国大陆取消了这个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规定。尽管当时的贾界开这样一张介绍信易如反掌,整个集团就揣在他衣兜里,挂在他的嘴巴上,还是让“校园大波”非常感动。他要是不开呢?见到这封介绍信,校园大波一句话都没说,像谙熟扒葱业务的妇女,几把就扒光了自己,温顺地在床上摆个“大”字,笑笑,“来吧,老公。”头一回这么主动。因为这张纸。这张纸是绳子,是摇控器,是产权证,有了它,贾界就是满天飞,也飞不出这个“美女如来”的手心!有了它,即使离婚,也可以“见面分一半”。****后,贾界进洗澡间,校园大波抓过贾界的提兜找电话号码,一倒,倒出一串钥匙来,九把。校园大波晃了晃,哗啦啦响,怪好玩的……
2002年正月十五夜晚,房美月只在沈阳北站售票室转个圈儿,又出来了。她要找家旅馆歇歇。为什么这晚了还走?上哪去?找谁?
出了火车站,房美月忍不住叨念一下女作家张洁的一本书——《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鼻子一酸,热泪汩汩而流。那是一本怀念母亲的书。母亲走了,女儿才感到欠母亲的太多。可是,却再也没有挽回和弥补的机会。她也是。生母只是揣在兜里的一张纸条。养母对自己这样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却死在她的跟前,为了她的婚事!
那是一个残酷的早晨。一个桌腿,夺去了房妈妈的生命。可桌腿前边,却是一言不发的贾界。如果贾界听从了房妈妈的话,如果贾界答应了房妈妈,哪怕仅仅是“口头答应”,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可这个“如果”,只是一剂买不来的后悔药!那个早晨,阳光和美,空气清芳。厨房飘来淡淡的香味儿,伴着满文军动情的《懂你》歌声,舒适、优雅、和悦、浪漫、抒情。房妈妈把早点一样一样端上来,三个人的碗筷都摆好,招呼他俩吃饭。吃完饭,房妈妈对贾界发话了,说上回我跟你说得好好的,你也答应的好好的,我一走,怎么又不好了呢?贾界不吭声。说美月这孩子从小命苦,你就多担待她点吧。贾界不吭声。说你不爱跟我这个老太婆说话也行,但你答应我一件事,早点把婚事办了吧?贾界不吭声。房妈妈急了,说我豁出这条老命,只要能换来我闺女幸福就行,怎么样?贾界还是不吭声。这时,房妈妈突然使足力气狠命地向前一冲,哐地一声闷响,倒下了。
如果那是一个普通的桌腿,房妈妈可能不会死。可那个桌腿足有碗口粗,橡木的,美国造。
房妈妈死了。为了她的女儿。可死前,她没有来得及跟女儿说一句告别的话。
那时,贾界满脑袋海南“校园大波”的音容笑貌,正在犹豫该不该“动真格的”;房美月的生身母亲已死好几个月,柳明名吓得神经兮兮,整天以酒壮胆;雷蕾的“单身派对俱乐部”很火,可她最头疼的是,整天得想法对付那个追她的男人;佟大志扯着姚千的手说,咱俩都那样了,你不放心啥呀,要不,还要哪样啊?
午夜后的沈阳,是兜风的绝好时机,人少车稀,路面空阔,霓虹灯和招牌妩媚纷呈,相映成趣。偶尔走过的一对对男女,以及夜总会、洗浴中心出来的妖艳女人,如打在杂志封面上那惹眼而又神秘的大标题,引人联想,引人猜疑。这辆豪华的宝马车中的人物,也同样引人猜疑——副总万答司机兼保镖,而那个亿万富豪贾界,正哗啦哗啦地玩着一串钥匙,乐此不疲。
万答十分清楚,敏感的“钥匙问题”是要回避的。于是,万答故意把话题拉回来:“贾总啊,要是在国外配女秘书,那可得花老鼻子钱啦,外籍秘书工资高得不得了哇!”
“花老鼻子钱啦?”贾界立刻按“哑”了钥匙,现出一副纯真的样子,孩子般瞅着万答,“那——,那就不在外国建了。”说着,万答忽然觉得手里的钥匙“不对劲儿”,表情立刻冷了,开始数钥匙。怎么数都少一把钥匙。他数了一遍又一遍,“一个二个两个三个”,九把钥匙,怎么数都是八把。贾界急了,一拍车门,停车!万答帮他数是九把,贾界自己一数,还是八把。万答终于找出毛病来,“什么一个二个两个啊,‘二个’和‘两个’不是数重了吗?”贾界再数,还是八把。瞅着万答,贾界嘿嘿嘿笑了,“行啦。我不信数,但我信你。”
在沈阳,雷蕾率先开了“假面舞会俱乐部”。开始没几个人来,后来都挤爆棚了!
有个戴老鹰面具的人最逗乐,一会儿飞,一会儿跳,一会儿大声喊叫。但,他常常出手大方,非常讲究,也非常令人瞠目震惊。
有段时间,这个人天天晚上来。但,一般来的晚,走得早。舞会一开始,他很快就进入高潮,黑鹰面具特别显眼,两个鹰眼亮亮的,翅膀耷拉在肩膀上。鹰设计得不错,因为向上看的样子,尖尖的嘴巴才不至于伤了舞伴。鹰眼后头,应该是他的眼睛吧?
假面舞会的优势不言而喻,那些有身份不爱显山露水的人,可放开身体和心情,在此尽情乃至放荡地享乐。对那些身材很好,面相不行,或是岁数稍大的人,也可扬长避短。也可以说,只有这里才没有面相歧视,主题突出,尽显舞蹈才艺。舞蹈是什么?我以为,就是用肢体说话。怎么说?说什么?我的回答是,怎么说都行,说什么都行——只要你说得好。
当然,这是雷蕾讲给我的。雷蕾说,世界上所有的物体,都可以用舞蹈来表达。“所有的”,都是舞蹈要表达的内容。大自然的风雨雷电,生物界的动物植物,人类的各种职业特点,人类所造产品的形态和动作,都在表达之内。对舞蹈艺术而言,跳什么舞种都行,只有搭档能配合,只要在场的人喜欢,这就够了。戴上假面后,谁也不认识谁,你尽可用疯狂的、淋漓尽致的舞蹈,表达你的风情或疯情。
雷蕾真是经营高手,知道跳舞的人在想什么。她在吧台设有纸张和笔,上边印着电话、地址、职业等空格。故意不设“单位”栏。这样,舞伴们如果彼此心怀好感要“个别联系”,就可把填上自己资料的纸条送给对方。除此而外,雷蕾还搞了小型“会客室”、“换面具室”、“休息室”。在这三个屋中,参与者尽可根据自己的需求,确立联系方式。总之,在尊重参与者自由的基础上,创造了舞友们深入结交的方便条件。
但,那个黑鹰哪个条件都不用。回回晚来早走。有人注意过他,来去都是打出租车。可是,跳舞时,他却非常投入,很疯。这样一个个头在一米八四五左右的男人,跳得这样尽力,是为数不多的。大多数男人,都在猎色。看不见脸,就看女人的胸脯、屁股和腰。这些部位,让人对面具后头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和想像。形体好的女人一上来,纸条就塞得一个接一个。只有黑鹰对此置之不理。
相反,黑鹰却收到数个女人塞他的纸条。
这个神秘的黑鹰总是让人惊诧:一次来后,他递给服务生一千块钱,给跳舞的人发自助饮料。另一次,来了就告诉老板:今天从开门算起,到关门结束,凡来舞厅消费的由我来买单。黑鹰都进舞场了,又抹回来,说,对了,要通知到每一个来跳舞的人,让他们尽情消费。那一天,大家消费了两万多块。
每到周末,雷蕾的舞厅更火了,但为了不失承诺,雷蕾仍然让副经理代管,她没事儿一样来到我们的爱巢。我们的规矩是先做爱,再言其他。事毕,当雷蕾光裸着躺在床上,谈起“黑鹰”来,我呼地坐了起来:瞎编吧?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雷蕾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说,我知道了,这个人缺心眼,二百五,或者,那天他喝醉了。总之,这是个不正常的人。雷蕾还是微笑着摇头。当我得知雷蕾设置的不同类型的房间、发纸条后,觉得她这是变相地鼓励“性行为”,起码也是为第三者插足开绿灯,雷蕾并不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自我陶醉地说,由“单身派对俱乐部”,到“假面舞会俱乐部”,就是一部长篇小说。每一天都是一页,一年,就是一本三百多页的厚书。要是把这些故事穿起来,就是一部电视连续剧。
以性为主?
没有性,就什么都没了,包括你。
可是,这样干……
这样干非常有意义。试验了该放的放,该收的收,什么情况下放,放到什么程度。什么情况下收,收到什么程度。不同职业不同年龄段甚至不同血型性格的人,都在什么情况下容易出轨,非常值得……
你在研究这个?我抢了话头问。
哦不,不不不,雷蕾连忙否定后,向我笑了笑,说,别信不过我。其实,我除了你,只是纸上谈兵。但,为了你,我又是一个性观念非常豁达的人……
好了,我摆手阻止了雷蕾的话,又说,我感谢你!
雷蕾潜指小艾。
那时,小艾还没有判刑。我问过律师,律师说贩毒数量那样大,十有八九会判无期徒刑的。我强调道,小艾只是从犯,只是帮人销售,应该从轻的。律师说已经从轻了。主犯枪毙、要犯都死缓了。我上次去看小艾,还告诉小艾别急,我会想办法的。小艾还认真的说“谢谢你”。其实,我是安慰她。那时小艾还真的没有意识到她犯罪的严重性。后来我又去看过一次小艾,她没有见我……
我心情沉重。一个对我如醉如痴的女人,一个在新婚之日甩开新郎及所有亲朋好友在宾馆跟我约会的女人,一个在我受难时不惜挺身而出找大头鱼、找厂长救我的女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怎么?不二次冲锋了?雷蕾问我时,还笑眯眯的。她半侧着躺在床上,左手支起侧脸,耸肩凸乳收腰****,修长而自然放松的腿——整个身体波浪起伏。噢,她太美太性感了!我什么都不顾了,立刻血脉贲张浑身抖动,某个藏匿在暗处的家伙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我急不可耐地扑过去――雷蕾见我来势凶猛,立马配合,赶紧撤了支撑的手,摆个最方便的造型,美人鱼般翻仰在床……
半场休息时,我跟雷蕾还在议论男女情事。我发现,雷蕾的话太有哲理:男人上半身是教养,下半身是本能。女人也一样。只是,女人矜持一些。但,矜持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外表而已。就拿在床上来说,女人一开始都是叫‘不要’,后来就变成了‘不要停’。谁也别怪谁,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提起我们的“每周一歌”,雷蕾更是一针见血:你会蹲坑呀?好家伙,你比等逃犯都敬业呀!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在这方面,我也没少琢磨,男人跟女人是有区别的。男人总想做女人的第一个男朋友,而女人总是希望成为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个女朋友,因为女人的故事总是开始得太早,而男人的故事则开始得太迟。一个好的女人即使历经了千山万水却始终睡在一个男人身边。男人则幻想想一辈子“万水千山”……
我栽愣着耳朵,听雷蕾讲,以为碰上了哪个从天而降的哲学家。我瞪大眼睛馋猫见了鱼一样检阅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不时还来个“整体规划”。最后我发现,规划只是个“框架”,只有生动的局部,才是一个个电动开关,哪个开关都能让男人通电——通电的我一次次翻上雷蕾的身体,起初还以为是“浪漫谷”,后来就是一次次的翻山越岭……
肢体累不行了,我们就耍嘴皮子。雷蕾说我“太好色”,我当即予以反驳:女人才是色源呢!男人不好色你们活着还有什么劲?女人常夸自己的什么气质、能力、温柔,其实漂亮才是根才是本,有多少男人会只注重你们的内在而忽略你们的外貌?
雷蕾“呼”地坐起来,光着身子下了床。腾腾腾跑到沙发边,麻利地抓起提兜掏出本子和笔:这话说得太好了,深刻!见我不认识那样看着她,雷蕾举起手中的笔催促道:快说呀洪飞,我记下来……